您年纪有点大

　　宋熙报完警，叫保安却得不到帮助，眼见那些人一下下的要往程霄脸上招呼，一咬牙又冲进人堆里。
　　她压住程霄，转头词严厉色道：“警察马上就来，你们接着打，谁都跑不了！”
　　“操！居然敢报警！你以为这样老子就怕你了？！”其中一个男人声音尖细，一边骂着抬脚就往宋熙身上踹。
　　宋熙闷哼一声，硬生生受了。

　　那人还要抬脚再踹，冷不防身后响起警察的声音：“怎么回事？！住手！”
　　带头打人的那个没想到警察来得这么快，骂了一句，转身就要跑。

　　“站住！”
　　这个片区的警察今晚刚接到一起闹事的报警，就在附近另一家酒吧，宋熙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刚完事，马不停蹄地就过来了。

　　眼见几个警察转身去抓人，宋熙赶紧爬起来去看程霄。
　　“程霄，醒醒！”

　　程霄一身酒气，醉得厉害，被她推了几下，碰到身上的伤处，疼的哼了几声，迷蒙中睁眼，看见是宋熙，叫了一声，又迷糊过去。
　　好在他穿了件长款羽绒服，衣服厚，伤的应该不太严重，有没有伤到骨头还得再说，只能先把人拽起来。
　　然而程霄再瘦，也是个男生，宋熙使出吃奶的劲儿，根本提不动他，正想找个人帮忙，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宋熙。”
　　宋熙整个人一个激灵。
　　随即越过半坐在地上的程霄，看见了神情莫测的聂易。

　　聂易穿着件深色大衣，双手抄兜，立在街对面的一间酒吧门口，面色深沉的看她，高大颀长的身形中，莫名透露出一股肃杀来。

　　宋熙霎时感觉抱起一半的程霄仿佛有两百斤重，她两只手正穿过程霄腋下死命的往上抱他，好不容易抱起来一点，根本不敢撒手，生怕他又滑下去。
　　宋熙半弯着腰，舔了舔嘴角，心虚的开口：“小叔……”
　　叫完人，她又有点奇怪自己怎么突然这么怂，好像也做没什么错事？只是跟他在酒吧街上偶遇了一下。
　　虽然偶遇的画面不是特别美好。
　　但她跟他之间的见面，本来也没有多少美好的时候。

　　聂易没应声，本来就偏薄的唇形更是绷成了一条线，他沉默地从对面踱着步子走过来，先是打量了一眼醉死过去的程霄，然后才抬眼看宋熙。
　　宋熙为了拖动程霄，原本梳着的头发都散了，再被聂易一审视，整个人都晃了几晃，眼见程霄哼了一声慢慢的往下溜，不得不收紧胳膊，连忙抱住他。
　　聂易垂眸，扫了宋熙的手一眼。
　　宋熙勉力道：“您也出来玩？”
　　聂易冷着脸沉声道：“没你会玩。”
　　宋熙：“……”

　　宋熙当作没听见，解释说：“我同事喝醉了，遇上点事。”
　　聂易侧头去看远处抓人的警察，没搭理她。
　　宋熙：“？”
　　半晌后，宋熙实在支撑不住了，肩膀累的开始发抖，不得不说：“那小叔……要不你先走？”

　　聂易抄着兜，凝神又看了她一阵，终于开口道：“宋熙，你知道现在什么时间，这是哪里，你在干什么吗？”
　　宋熙：“……”
　　嗯……12点，在酒吧街，化身正义天使，惩恶扬善？

　　宋熙在脑子里按照这个答案回答了无数遍，但直觉告诉她不能这么说，于是忍不住又舔了舔唇角，刚要斟酌着开口，程霄突然哼了一声往前挣扎着想脱开她的钳制——
　　“哎——”宋熙怕他摔下去，着急的把他往回抱，却因为脱力，不仅没拽动，自己反而被带的往前趴了下去。
　　然后一头摔进了聂易怀里。

　　程霄滑到了地上，宋熙弯着腰，一头撞上了聂易的肚子，因为没有着力点，手还下意识的伸手拽住了他腰侧的衣服。
　　聂易被她撞得一声闷哼。
　　宋熙：“…………”
　　铺天盖地的深沉杉木气息笼罩过来，宋熙脸热到要爆炸。

　　她连忙从聂易怀里挣脱出来，也不敢抬头看他脸色，只低头去拽程霄。

　　抓人的警察正好过来：“是你报的警吧？你这同伴有没有事？没事赶紧回家吧！”
　　“打人的没抓住？”宋熙诧异道，然而一转头就看见远处灯光下，一个警察正跟带头打人的那个男人说话，像是挺熟悉。

　　“你们人没事就行了！”警察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冲她挥挥手，“这片儿天天都有这种事，我跟你说，人抓进去也会放出来，说多了，人还说是你这同伴先动的手呢，差不多得了，赶紧回家吧！”

　　宋熙头一次遇见这种事，下意识地茫然看了聂易一眼，再看警察想尽快了事的态度，心里明白了几分，神色冷下来：“什么叫我朋友先动的手？打架斗殴不该先抓起来，审完才知道怎么回事？再说这条街上没监控吗？谁先动手，你们不查？”
　　她不依不饶的质问，对面警察听着，反倒笑出声来：“姑娘，你多大啊？第一次来这边？知道我们每天出多少次警吗？要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也不放过，派出所连让人蹲的地儿都没了！”

　　宋熙绷着脸，倔强道：“我只关心，打架斗殴这种事，你们有没有按规章制度办？”
　　“哎我说你，”面上过不去，警察脸色也不太好，“什么是规章制度？我告诉你……”

　　“你们这个区的局长是刘局？”聂易突然沉声问道，不等警察反应过来，抬手就把手机递给了他，“跟你们刘局好好反应下，派出所资源紧张的问题。”

　　刚才跟那个警察说话的时候，宋熙余光就瞥见他拿着手机转身去打电话。
　　那会儿她正据理力争，虽没奢想聂易开口帮她，但还是希望他能站她旁边，多少给她长长气势。他转身的时候，她是有点失望的。
　　没想到是自己误会了。
　　宋熙不禁感激的抬头看他。
　　聂易面无表情地转开脸。
　　宋熙：“……”

　　那警察立正站直的打完电话，很快把手机送回来：“误会误会，姑娘，刘局交代我们了，务必给你和你同伴一个说法，你们放心！人我们已经抓住了，这就带进去，就是等你这同伴酒醒了，得你们一起到派出所录个口供。”
　　宋熙又看了聂易一眼，见他没开口，便礼貌地说：“知道了，那就辛苦你们了。”
　　警察笑笑：“应该的。”
　　宋熙：“……”

　　回去的路上，聂易开车，宋熙带着程霄坐后排，检查了一遍他露在外面的部位没有明显重伤，等把他送回住处，又让他室友检查一遍，确认没大事，才松了口气。

　　再上车，宋熙坐在前排，她转头觑了一眼聂易的神色：“今天麻烦您了……”
　　聂易沉默的直视前方开车。
　　宋熙看着他的侧脸，心想这么多年，这人也不显老，侧面线条紧致深邃，哪怕是压着唇角，下颌弧度显出几分凌厉，脸色这会儿有些冷漠，也依旧成熟好看。
　　再开口，宋熙带了点讨好的意思：“谢谢小叔送——”
　　聂易打断她：“先回答我的问题。”
　　宋熙：“什么？”
　　聂易没再多说，宋熙纳闷的想了半天，才意识到是指刚才在街上，他问的那一连串的问题。

　　然而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答案，于是咳了一声，试探着说：“12点，我在酒吧街，帮同事报警？”
　　聂易不说话。
　　宋熙总感觉他脸色沉得更厉害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跟他搭讪的时候，聂易突然开口道：“宋熙，半夜12点，在街上跟一群男人打架斗殴，扑到人堆里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很英勇？”
　　他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原本没在意街对面那群人，直到听见宋熙的声音，正皱眉想要过去，警察就到了。
　　人群一散，他霎时看清趴在程霄身上的人，以及她白色羽绒服上清晰的脚印。

　　宋熙敏感的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立刻摇头：“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我只是从电话里知道警察很快就能到，心想不能伤到程霄的脸，才扑上去的。
　　“那就是你脑子不清楚。”聂易道。
　　宋熙：“……”

　　宋熙也不说话了。
　　她有点纳闷，是不是长辈都很喜欢片面、武断的看待小辈做的事情，根本不想听你们解释，只要你们没有按照我的想法来，你们就是错的？她以前很少有人这样管着，宋从安平日并不关心她做了什么，宋石觉得她乖巧，也从未严厉过半分，因此乍一见到聂易这样的，不禁觉得稀奇又难以置信。
　　聂易这个长辈，真是挺把自己放在长辈这个位置上的。
　　五年不见，大家变化还真挺大。
　　尤其是有的人，仿佛新陈代谢特别快，一眨眼就能变成一个严苛的……老男人？

　　车子很快开到宋熙的小区楼下，宋熙松了口气，客气的说：“谢谢您帮忙送我和同事回家。”
　　她说完就推门准备下车。

　　“宋熙，”聂易叫住她，“你在宋家那么多年，虽然没人管，但还算没长歪，现在离了宋家，我希望你记得，社会是一个染缸，你往哪个颜色的缸里扎，最后就会变成什么颜色。该跟什么样的人结交，该去什么场合，遇到突发事件该怎么处理——你虽然年纪还小，但应该比其他人更成熟、明智一些。”

　　宋熙背对他，顿了片刻，没说话，开门下了车。
　　聂易见她这副态度，在车里微皱了下眉头。

　　宋熙下车后，面无表情的往自家单元门里走。
　　走到一半，又停住脚步，转身回去。
　　聂易还没走，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正想事情，冷不防被敲了车窗。

　　宋熙站在冬夜里，开口问：“您知道我今年多大吗？”
　　我23岁，做什么，什么对什么错，真的还需要人教吗？
　　聂易却仿佛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沉稳的看着她，不说话，不回答。

　　宋熙见他不以为然，想了想，换了个说法：“您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活了100多岁吗？”
　　聂易眉头一动：“什么？”
　　宋熙扯扯嘴角，不再多说，转身走了。

　　宋熙解气的想，怪不得聂明珠说聂易这么大年纪还是个单身，她原本还不相信，按说他家世好，地位高，长得更是好，不结婚应该也有不少女朋友，现在，她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三十三岁的生理年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拥有一颗五十岁的心。

　　车上，聂易拿出手机。
　　搜索：小明的爷爷为什么活了100多岁
　　搜完以后，聂易眯着眼睛把结果看完：“……”
　　半晌，他哼笑一声，气得扔开手机，随即又忍不住抬手捏了下额角，叹了口气。

　　她倒是骂完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浑然不自知，敢在街上当众打人的，有多少怕片警，又有多少会蓄意报复，来来往往的路人中，又有多少的目光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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