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年纪有点大

　　周五上午十点半，台网部门的员工陆陆续续到齐，开始一天的工作。
　　程霄挎着个小包，端着两杯热巧克力，急匆匆的直奔宋熙的工位，把一杯热巧放她桌上，慌张的说：“我要疯了！又睡过了，早上一睁眼，看见群里说下午要汇报，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宋熙住公司附近，一早醒来看到群里消息，早饭也没吃就来了公司，忙到现在水都没顾上喝，一口甜暖的热巧进肚，舒服的眯了下眼睛，笑着揶揄他：“你有哪天不睡过头？”
　　程霄抬眼望天，认真思考片刻后，无耻的说：“好像还真没有……但这不重要！我的ppt怎么办！”
　　程霄昨晚刚洗的头发，看见群里消息后，来不及打理就奔出门了，这会儿横七竖八的炸着好几撮呆毛，确实像要疯了。
　　宋熙扯了一撮提醒他形象，随即冲他眨眨眼，说：“我把ppt分了一下，你只用写两页，一页方案，一页数据，数据帮你准备好了。”
　　程霄啊啊大叫一声，扑上去给了她一个熊抱。
　　宋熙吓了一跳，回过神后无奈的说：“没想到被男生抱，是这种感觉。”
　　程霄推了她一下：“你别把我当男生不就好了！”
　　宋熙回味刚才那个拥抱，不禁点点头：“确实跟女生抱起来一样，软绵绵的。”
　　程霄理所当然的嗯了一声。

　　这个部门里，十男九gay，程霄当然是那个大多数，宋熙跟他关系不错，慢慢地已经习惯了。
　　俩人抱完，程霄想起来问：“那你呢？我看孟瑶在群里说上午请假了。”
　　说着，他瞥了两眼周遭，确定没有人偷听，才小声说：“她是不是故意的啊？知道下午汇报还要请假，她跟的那块儿业务谁给她做啊？”
　　宋熙笑笑说：“我做呗，不然怎么办，难道不写她那部分了？”

　　台网部门做为重点业务部门，每隔两三周都需要跟CEO做业务进展汇报。通常负责项目管理的同事会提前一周到半周通知汇报时间，然后部门相关人员准备汇报ppt。
　　今天下午的汇报是部门经理赵昕然一早在群里临时通知的，口气焦急，看样子也是刚接到消息。

　　给CEO汇报，历来是各部门里的一项重要工作，汇报的好，CEO高兴，觉得部门工作做的不错，汇报的不好，那可能是当场把负责人喷个狗血淋头。
　　所以，汇报ppt不光要写，还得写好。
　　程霄看孟瑶不顺眼，却也没办法，只能一脸愤愤的坐回工位，写ppt去了。

　　宋熙23岁，她上学早一年，今年夏天刚硕士毕业。去年找工作的时候，拿到了现在这家短视频公司的管培生职位，随后就从实习做起，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
　　程霄说的孟瑶，是同在这个部门工作的另一个管培生，比宋熙大一届。她们两个人目前一起对接综艺节目方面的合作业务，但负责不同的节目。
　　早上赵昕然在群里分配完写ppt的任务，见孟瑶请假，便单独私信宋熙，让她把孟瑶那部分一起写了。

　　临近中午写完ppt，赵昕然又揪着相关负责人一起对了一遍，有问题的再抓紧改最后一版。
　　宋熙她们这届有个管培生群，从上午大家就在说好久没聚了，中午食堂一起吃饭。宋熙忙着写ppt，一直没空理，群里@她好几遍，等对完ppt她才看见，回复说下午紧急汇报，不去了。
　　群里挨个给她点蜡。
　　聂明珠也是那个群的管培生，私聊给宋熙发了个上吊的表情图：“我还说终于能想见到你了，结果你居然不来……”
　　宋熙回复道：“忙ppt中……饭都没吃，就喝了杯热巧。”
　　PPT是管培生的看家技能，活可以干的慢，但ppt不能写的烂。
　　聂明珠当然明白，她在的部门今天也要汇报，只是时间比较晚，还有空吃饭，于是说：“那晚上约吃饭？”
　　她跟聂明珠都是今年刚毕业的管培生，两个人去年秋招拿到offer，然后12月同一天一起入职产品部，还都是视频流组，一直做到今年9月换岗，聂明珠换到了商业部门，她换到了台网部门，才结束一起吃饭、开会、挨喷的双胞胎模式。
　　宋熙自从来了台网，时不时的就要出差，工作模式跟之前完全不同，又十分忙碌，仔细回想，确实有很久没跟聂明珠好好聊天了。
　　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下午三点汇报，孟瑶直到两点半才来。
　　知道宋熙帮忙写了她那部分，笑着说了一句“谢了啊”，转身去跟赵昕然销假了，赵昕然正忙着检查最后一版ppt，挥挥手没在意。
　　程霄就坐在宋熙旁边，听见动静，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给宋熙发微信说：“你也不给她点脸色看！你帮她写了那么多页，她轻飘飘一句话就算了？”
　　孟瑶仗着自己大宋熙一届，且在台网待的时间长，平时工作上没少明里暗里的占资源，挤压新人，程霄看着就生气。
　　宋熙却不甚在意：“难道让她感激涕零的给我跪下？”
　　程霄一想象那个画面，登时笑出了声，笑完又替她觉得憋屈：“你工作时间还短，等再过个一年半载就明白了，职场上不能太包子，你次次都忍，别人就会变本加厉。”
　　宋熙心里一阵熨帖，回复说：“知道。”
　　程霄发了个叹气的表情：“我怎么觉得你不知道呢？”
　　宋熙对着屏幕笑笑：“那就是你还不够了解我。”

　　三点，赵昕然招呼相关的人一起去办公室汇报。她做为台网的部门领导，今天出奇的有些紧张，走在路上的时候还要叮嘱一句：“都精神点，好好汇报，今天很重要。”
　　这次汇报本来就突然，众人都点点头，程霄和宋熙对视一眼，彼此都是不解。

　　会议室门口，上一个刚汇报完的部门正在往外走，个个都面如菜色，一看就是被喷了。
　　台网众人见状，立刻感同身受，开始瑟瑟发抖起来，难道老板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拉着各个部门喷人？
　　进了会议室，一看里面的阵仗，更加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程霄小声说：“怎么这么多人？”
　　宋熙扫了一眼，摇摇头。

　　平时这种汇报，除了汇报方的经理、直属副总裁会来，如果业务中与其他部门有合作的地方，相关部门也会派一两个负责人来一起参会，以免CEO有问题找不到人。
　　今天人却更多一点，产品部、运营部和数据部的副总都来了，赵昕然往会议桌前一坐，赫然发现自己这个部门经理竟然是桌上职级最小的。
　　台网属于运营部，运营部的副总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紧张，然后神色询问的看向CEO说：“我们开始？”
　　CEO蒋磊正跟坐在身边的人说话，闻言点点头，状态放松的说：“开始吧。”
　　赵昕然深吸一口气，在满屋的注视下，开始汇报过去一段时间的工作情况。

　　闪动视频是空谷科技的一个子产品，发展四年至今，已经成为了视频行业的巨头，去年刚刚上市，市值就已经达到400亿美金。
　　现在的CEO蒋磊之前是空谷科技的一位CFO，两年前担任闪动CEO的职位。而上一个亲自把闪动从0到1做起来的CEO，已经马不停蹄的转去空谷科技的其他产品线，做开拓市场的先锋。
　　蒋磊是金融行业出身，闪动独立上市的运作过程中，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是到底产品经验不如上一个CEO，过去两年时间里，闪动的用户流量虽然在持续上涨，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增长乏力，市场上又一直有很多竞品虎视眈眈的想分一块儿视频业务的肉，因此业界对于蒋磊的评价，一直褒贬不一。

　　孟瑶就坐在宋熙旁边，听了一会儿汇报后忍不住开小差，碰了碰宋熙胳膊，问：“坐蒋磊旁边的人是谁？”
　　会议室很大，除了会议桌上几个位置，会议桌左侧两米远处还放了几排椅子，供其他参会的人用。宋熙、孟瑶这些排不上号的员工，每次都是自觉坐在这里，从来不敢往会议桌上凑，更别说今天领导尤其多。
　　蒋磊如往常一样坐在左侧最靠近投影的位置，旁边和对面分别坐了其他领导。
　　为了投影看的清楚，会议室里调暗了灯光，左侧这一排又正好背对她们，只能看见，坐在蒋磊旁边的人露出半个挺直的背影，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衬衫修身，衬的那人肩线宽阔紧实，同样是靠在椅背上，形态却比一旁的蒋磊挺拔出众很多，蒋磊看起来就是个年近四十的普通中年大叔，那人气质凛然，没有坐在首位，却满是上位者的姿态。
　　其实宋熙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当时蒋磊正跟那人低声说着什么，从她坐的角度看过去，只稍稍露出一点侧脸，根本分不清是谁，也许是哪位见得少的副总，毕竟闪动规模这么大，她来的时间也不长，不是每个人都认识。

　　宋熙装作没听见，没理她。
　　正好蒋磊看到ppt里一个细节，直接问了出来。
　　是宋熙帮孟瑶做的那一页。
　　蒋磊指着方案和进度问：“他们节目播出两期了吧？给我们带来的收益是什么？”
　　赵昕然赶紧讲ppt中提及的数据：“相关视频的曝光量达到了2.3亿，用户讨论度在站内榜上排进了前20名。”
　　蒋磊点点头，他还记得前几页有讲和一个电视剧合作的效果，说：“比刚才那个要好。”
　　赵昕然应和说：“是的。”她就怕被问住，见蒋磊觉得还行，就想往后翻页，希望快点讲完。

　　“等一下。”蒋磊旁边的男人突然出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声音显得格外沉稳冷静，“这个ppt里所有的剧集、综艺合作，只提到了相关视频的曝光、互动情况，但我们合作这些节目，为的是什么？”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赵昕然和运营部副总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一个字。
　　慌，好慌，怎么办，为的是啥？

　　宋熙见赵昕然一时说不出话来，有点着急，心想当然是为了拉新促活啊！
　　赵昕然谈业务的能力很强，但数据敏感度很低，对于被刁难的问题，不是她真的没概念，而是她率先会从业务的角度展开思考。
　　产品部的副总人不错，提示说：“既然合作，那节目里会有口播吧？口播为的是——”
　　赵昕然立刻反应过来说：“是，我们做这些业务，核心还是希望能借助节目的热度，覆盖更多的人群，给平台拉来新用户，同时提升老用户在平台上的讨论度，带来用户活跃。”
　　蒋磊紧跟着问：“那怎么数据效果里不提？难道没用？”

　　宋熙坐在后排小椅子上，忍不住抬手扶额。
　　上午她第一版ppt里，本来写了这些效果数据，但是赵昕然说几亿曝光、几千万互动看着比几十万、一百万的数字好看多了，而且部门里平常跟蒋磊都是汇报这些数据，没什么问题，就让宋熙删掉了。
　　运营部分析数据的能力，相对产品部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是宋熙从产品部轮岗到这边后最直观的感受。

　　“这些数据我们也有看。”赵昕然说着，就往她们坐的位置看，点名道，“孟瑶说下。”
　　这是她们参会的重要作用之一——领导忘记细节的时候，她们这些写ppt的一线员工，要提供紧急支援。
　　孟瑶顿时就傻眼了。
　　这个节目是她负责的工作，赵昕然印象深刻，关键时候自然叫她，但问题是，ppt根本不是她写的！开会前，她甚至不知道ppt里都写了些什么！
　　可在这种场合，总裁、副总都盯着的时候，她能说“我也不太记得”吗？
　　“那个……”孟瑶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
　　会议室里每个人都安静如鸡。
　　足足10秒种，孟瑶都没能说出来。
　　蒋磊甚至回头看了她一眼。
　　赵昕然尴尬的被晾在会议桌上，盯着孟瑶的表情十分可怕，像是恨不得掐死她。

　　宋熙食指一下一下的轻轻敲着电脑边框，在赵昕然被各位领导挨削前，出声说：“这档节目播出期间，日均新增量涨了30万，给全站带来了日均120万的用户增量……”
　　她看着投影解释数据，余光扫到蒋磊旁边的人回头瞅她，便一边回答一边礼貌地与之对视。
　　等看清那人的脸时，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整个人都惊了。
　　“用户访问天数明显……”她嘴上还在惯性的说话，却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了，“呃……明显的上涨……涨了嗯……涨了3个百分点……”

　　恍惚中只听见赵昕然说：“那我继续往下讲？”
　　蒋磊应了一声。
　　众人便都舒了口气，继续抬头看投影、听汇报。

　　那人只跟她对视了一眼，随后就转回身，继续听后面。
　　宋熙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呆愣的看着眼前的电脑，想起十八岁那年，她窝在一个角落里练习英语口语，被人发现。
　　那人美音十分标准，一字一句的教她说——
　　We are all searching for someone, that special person who will provide us what\'s missing in our liv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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