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隔壁的小狼狗

　　宋希白拿出的电影是《朗读者》，奥斯卡获奖影片，赵要强烈推荐的，说是经典姐弟恋电影。

　　“用这部姐弟恋电影试探一下周嫩小姐姐的态度，要是不排斥甚至觉得浪漫，你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赵要如是说道，但是他隐瞒了电影最后是BAD ENDING。

　　当赵要出这个馊主意的时候，宋希白很不以为然，但心里把这部电影牢牢记住了。现在周嫩在他家里，宋希白担心不找点事情一起做的话，周嫩不多一会儿就要回去睡觉，毕竟现在时间不算早。

　　“你不是说这个周末都在爸妈家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宋希白边问边布置投影。周嫩则忙着在茶几上摆零食和饮料，“本来是打算住一晚的，但我怕妈妈又让我加微信所以就回来了。”

　　宋希白嗯了一声，心里为周嫩的决定点赞，然后“随口”问道：“所以明天可以去美术展了？”

　　“可以吧，只要不起太早。”

　　“行，我叫你起床。”宋希白低头找遥控，偷笑了一下。

　　“不要太早叫我。”周嫩再次提醒道。

　　“你现在回去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过来，今晚就睡在这里，明天早上我晚点叫你起床。”

　　电影已经准备就绪，宋希白在沙发上坐下，扭头去看盘腿坐在地毯上的周嫩。他说上面那段话的时候非常自然，说完了也很平静，仿佛不是在邀请女人过夜，而是在邀请她吃午饭。

　　但是周嫩被吓到了，抬头看宋希白，发现他好像真的在等自己过去拿衣服。周嫩可没在宋希白家睡过觉，除了打盹，过夜这种事就算她丧心病狂了想不出来。她确实一直拿宋希白当弟弟，但终究不是亲生的，该有的距离一寸都不能僭越。

　　“睡这里就算了。这个电影很长吗？”周嫩平静地拒绝了。

　　宋希白料到她不会答应，所以也没怎么失望，只是有点后知后觉地感叹自己刚才的大胆。

　　“两个多小时，看完得十一点了。”

　　“也不是很晚。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周嫩笑着说，她站起来，想坐到沙发上，但是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又盘腿坐下。

　　“怎么不坐上来？”宋希白发现周嫩在刻意保持距离，有点不开心。

　　周嫩装作没事地摇头，“坐这里舒服，等我累了再上去。”

　　不光保持距离，还说谎？宋希白更不开心了，“你不会怕我了吧。就因为刚才让你睡这里？”

　　“当然不是。”

　　“那就坐过来。”

　　“我不。”宋希白态度太差，周嫩倔起来。

　　突然宋希白眼中一闪，坏笑道：“我只是留你过夜，又不跟你同房，你紧张什么？你该不会在想一些见不得的事情吧。”

　　周嫩脸红了，生气地叫道：“宋希白！你胆子忒大了，敢戏弄你姐姐！”

　　“看来我说中了，你脸都红了。”

　　“是气红的！”

　　“好好，知道了。”宋希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心满意足靠到沙发上，开始播放电影。

　　这时周嫩扑了上来，一把抢走宋希白手里的遥控器按下暂停，然后抓住他的衣领不客气地说：“我想起来了。你白天发给我的那条消息，什么家里只能有一个懒人，我还以为你发错人了，其实你是故意的吧。刚才你凑我那么近要吃人似的，现在又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你说，是不是你看上哪个女生了，拿我练手学撩人？我告诉你，大人可不是好惹的！”

　　周嫩劈头盖脸的一顿训只让宋希白听懂了一个意思——周嫩被他撩到了！宋希白惊喜过头，干脆搂住周嫩的腰，笑呵呵地问：“我撩到你了？”

　　“才，没，有！”周嫩捏住宋希白的两边脸蛋，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扯，疼得这个小男生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周嫩还不解气，抓起沙发上的毛毯拧成一束抽到宋希白背上，边抽边说：“叫你小看我！叫你拿我寻开心！”

　　宋希白被打了还笑得特开心，他装模做样地躲了几下，然后抓住毛毯的另一头要把周嫩拽过去。但是周嫩松开了手，瞪了他一眼，坐在沙发上生起闷气。宋希白笑眯眯地抖开毛毯，挨在周嫩身边坐下，把毛毯盖在自己和她身上，然后什么都没说就拿起遥控开始播放电影。

　　周嫩以为宋希白要跟她解释清楚，但这家伙只顾着笑。周嫩撞了他一下，不计前嫌地开导他说：“喜欢谁就去追，不要怂。”

　　宋希白听话地点点头，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我知道的。别说话了，电影开始了。”

　　所谓好电影，就算没有激烈的对抗和澎湃的爱情依然能长时间吸引住观众的注意力，并且因它而幸福而嘘唏而落泪。两个小时的电影就像人生，短暂但回味无穷。周嫩手里捏着纸巾，眼眶还有有些红润，她朝另一边侧着，不想让宋希白看到自己哭了。宋希白的心没有周嫩柔软，不过也为影片的结局感到伤感，特别当片尾女主角汉娜在狱中自杀的时候，宋希白更是惊讶地张开了嘴巴——怎么是BE？BE的姐弟恋电影怎么让人觉得浪漫！赵要这人果真不可信！

　　“真是好电影。”周嫩看着投影幕布上滚动的字幕，感叹道。

　　“嗯。”宋希白小心附和着，紧张地等待周嫩接下来会发表怎样看法。

　　“汉娜比迈克大几岁？”周嫩扭头问，电影里只看出汉娜比迈克大不少，但没有明确说过年龄。

　　“他们认识的时候，女主三十六，男主十五。”宋希白不太情愿地说道。

　　“相差二十一岁啊，怪不得那个老板娘会把他们认成母子。十五岁……宋希白，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也十五岁。”

　　宋希白紧张地坐起来，非常抗拒地说：“你突然说这做什么。电影只是电影，不是真的。”

　　“你怎么了，我只是觉得你十五岁的时候比迈克嫩多了。”

　　“哦。”宋希白稍微放下心，然后又抗拒道：“我才不像男主那样无情。”

　　“迈克只是比较理想主义，道德底线高。”

　　“男主是醉心在自己所谓的正义感中，从来没想过要去了解女主的内心。他不光无情还自私。”

　　“什么叫所谓的正义感，汉娜可是在帮纳粹做事。”周嫩转过去面朝宋希白坐好，要跟他仔细辩一辩，“法庭上，汉娜对自己在集中营的所作所为没觉得有丝毫过错，她始终认为那是一份工作，只要完成就行，不用去思考工作的内核。最后她要出狱了，在迈克的询问下还是没有悔意，迈克当然会失望。”

　　“那你说女主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她对生活无望了。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迈克，但迈克已经完全舍弃旧情，而且对现在的她很失望。”

　　“所以你承认女主的死是男主的无情造成的？”

　　“不，是汉娜自己造成的。”

　　宋希白非常不能认同地摇摇头，随后情不自禁地捏住周嫩的鼻子，宠溺地笑话道：“原来你光哭去了，根本没在看呀。”

　　周嫩连忙打掉宋希白的手，想起他看电影前的一系列操作，吓得往后移了一块抱枕的距离。宋希白紧追上去，说：“女主自尊心极高，绝对不承认自己的过错，宁可扛下最重的责任被判终生监=禁都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是文盲。但是她嘴上不认错，难道心里也不认错吗？”

　　周嫩似乎有点明白宋希白的意思了，听他继续说道：“其实最后男主去探监的时候女主已经认错了，因为她说在监狱里她学会了识字，这就是在承认自己以前是文盲，而文盲是她最羞愧最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

　　“那又怎样，汉娜承认自己以前是文盲并不代表她认罪了啊。”

　　“所以你和男主一样完全不了解女主这个人，只是站在自己所谓的正义立场上去看待她。我问你，如果女主对自己在集中营里的作为没有忏悔，她为什么要把攒下来的钱留给那个遗孤？女主很矛盾，她极度自尊也极度自卑，她对工作克尽职责，以至于她只关心眼前的工作是否做好，并不在乎工作的内核是正义还是邪恶。或许对她来说真正的邪恶是没有做好工作。若是现在女主一定是个非常完美优秀的员工，但是她身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样完美的工作态度成了邪恶。如果她有缺点，那就是太偏执以及目光短浅。但这也呼应了她没有读过书是文盲的设定。”

　　“你讲这么多也没有说服我，反而证明了我刚才说的她是被自己害死的。”

　　“那我说简单一点，女主是不愿嘴上认错，但会用实际行动认错的人！男主始终不去了解真正的女主，他一直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俯视她，以至于最后女主已经把认错表达得那么明显，而男主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才绝望自杀的。所以真正失望的不是男主，而是女主。”

　　“我当然赞同迈克的态度是造成汉娜自杀的原因之一，但其中决定性的原因还是她自己别扭的性格。最后迈克去探监的时候，汉娜企图跟迈克调情，但是被迈克一口回绝，这时她就已经认清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回到过去。然后在认罪一事上和迈克起了冲突，她当时的态度非常强硬，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她心里其实已经认错了，那么多少应该表现出来一点，可是我完全没有看到，如果我是迈克我一样会对她失望至极。因为她的嘴上不认错导致迈克失望，然后又因迈克的失望使自己心灰意冷，最后选择自杀，你说这不是她自己造成的，难道还要怪迈克不善解人意？”

　　“女主当然要怪，因为男主是她最重要的人，是这个世上唯一和她有紧密关系的人。他们之间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并且在最困难的时候男主拯救了她。女主一生只有男主，甚至极有可能男主比她自己还要重要，不然不会监=禁了二十年都努力活下来，结果在见到男主后自杀了。在女主心里男主承载了她的一切，她理所当然会去美化他憧憬他甚至一厢情愿地认为男主也是这样看待她的，结果现实大错特错，她在男主心中已经死了，所以她也可以去死了。”

　　“宋希白，我发现你想象力太丰富了，不愧是搞艺术的。你说的这些我都没看出来。”周嫩为宋希白的猜测而惊叹，甚至产生了鼓掌的欲望。

　　宋希白耸耸肩，得意地说：“所以你光哭去了，根本没在认真看。不过你看都没看懂，到底在哭什么啊？”

　　周嫩撅起嘴，用手指戳戳宋希白，“你少得意，你还是没有说服我。这电影虽然结局不美，但让人感动的地方很多啊，特别是前四十分钟。”

　　前四十分钟是十五岁的男主和三十六的女主幸福的恋爱情节，是全片真正意义上的姐弟恋情节，也是宋希白的观片目的所在。电影结束以后他苦于如何把话题引到那部分上，结果现在周嫩自己提出来了，简直高兴坏了宋希白。

　　“前四十分钟怎么感人了？”宋希白按捺住激动，诱导周嫩先发表意见，他好见机行事。

　　周嫩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幕布回味道：“汉娜和迈克去乡下自行车旅行的时候，他们经过一个教堂，汉娜被教堂里唱诗班的歌声吸引，最后坐在下面边听边流泪。”

　　“我想起来了，你在这里哭得最凶，我还帮你递了纸巾。”宋希白乐呵呵地说，然后被周嫩白了一眼。宋希白立刻认错，问道：“这里怎么感人了？”

　　“你知道汉娜为什么会哭吗？”

　　“因为她被神圣的歌声感动了，西方人都信基督嘛。”

　　“不是。”周嫩摇摇头，想起那时的汉娜她的心有开始隐隐作痛，“因为在那一刻汉娜终于变成彩色了。她过去都是灰色的，没有家人朋友只有上班工作下班回家，周而复始枯燥乏味没有变化没有激情，但是在教堂里她听到了美丽的歌声。她是因为美丽而流泪的。看到这里我才明白她过去的日子里连好听的声音都没有。”

　　“周嫩，你的想象力也很丰富呀。”宋希白趁周嫩说话的时候靠近了一点，一条胳膊绕到她身后搭在沙发靠背上。

　　“这不是想象，是同为女性的感情互通。”

　　“那你刚才为什么会坚定不移地站在男主那边，和他一样自私无情？不对，你还不如男主，最后他听完女主的遗书哭了，因为他在那时才发现自己错怪女主了。”

　　悲伤的结局周嫩不想再讨论，她往后一靠，后脑瓜挨到宋希白的手臂。“你说迈克为什么会突然给狱中的汉娜寄录音磁带呢？是因为悔恨？还是因为他对汉娜旧情难舍？我有点想不明白。”

　　“我就是从这里看出男主自私的本性的。”宋希白又来劲了，“他既不是出于悔恨，也不是对女主旧情难舍，而是把她当成一个孩子，去培养出自己想要的善良。”

　　“你这太扯了。”周嫩扭头表示反对，耳朵碰到宋希白的手臂。

　　宋希白胸口一阵酥麻，他低头冷静一下然后说道：“你没发现不奇怪，估计男主都不太确定当时自己的心情和动机。在他印象中十五岁时遇到的女主是最美好的。后来女主变成了邪恶，男主不愿面对邪恶的她，但是想唤起从前美好的她，所以开始寄录音磁带。这不是出于爱意，而是一种大人要教育小孩做好人的责任感。可是女主通过他寄的磁带开始学习认字，并且写信给他。你记不记得男主收到女主信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迈克吓得后退，和他十五岁的时候看到汉娜不告而别时一样。他应该在那一刻觉得彷徨无助和伤心吧。”

　　“但是收到女主信件的男主有必要彷徨无助伤心吗？所以我认为他的那个举动其实是在逃避。女主的回信瞬间让他想起十五岁的自己，那个时候他是孩子，女主是大人。这就是男主想要逃避的事情，因为男主觉得他现在是大人，而女主才是需要被教育的‘小孩’。”

　　“那么照你的说法，男主不给女主回信是怕见到女主后动摇，又变回以前的孩子？”

　　“对的。”

　　周嫩不禁唏嘘，两眼放光地看着宋希白，“我看的是不完美的爱情故事，你看到的却是黑色人性悲剧。”

　　“没办法，我就是擅长看穿人性。”

　　“要是汉娜当初不走，会有一个比较美好的结局吗？”周嫩看完电影心情就不太好，现在听完宋希白的解读心情更加郁闷。

　　“不可能，因为他们年纪差距太大，注定是个悲剧。而且我认为男主十五岁时的爱情其实是出于性=冲动，女主也一样，二人都错把性当成了爱。”

　　“你别说了，再说下去这部电影不能看了。”周嫩立刻打住宋希白，“所以爱情不会能跨越一切障碍的，年龄是个很大的问题。”

　　宋希白脸色陡然一变——糟糕，刚才太得意居然说错话了！他明明是要歌颂姐弟恋的，怎么现在有批判的迹象了？好在宋希白刚才的话有挽救的余地，连忙说道：“他们相差二十一岁，差距太大，如果只是相差几岁完全没问题。”

　　“那你能接受比你大多少的？”周嫩缩起双腿放上沙发，侧坐着，头索性靠到宋希白的手臂上。

　　“十岁之内都能接受。”宋希白果断地说。他盯着周嫩的脸不敢动，大灯没开屋里昏暗，眼前人的脸上蒙着一层神秘的纱，纱的后面似乎有他的期待……

　　可是周嫩笑了起来，大煞风景地说：“你能接受人家，人家能接受你吗？哈哈哈哈哈——”

　　宋希白被彻底打败了，头登时耷拉下来，十分无语地瞥着周嫩，连吐槽都没了力气。他瘫在沙发上听周嫩的大笑，只觉得任重道远。

　　“你要喝点什么？”宋希白借机离开这让他窘迫的地方，“啤酒？”

　　“好呀。”

　　周嫩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喝酒。宋希白灰冷的心复活了，因为这说明了自己今晚表现不错，把周嫩哄得很开心。

　　宋希白立刻从冰箱里拿出两瓶corona和一颗柠檬，飞快把柠檬切成四块，撬开瓶盖，一个瓶口插上一块，拿出啤酒回到客厅。

　　才离开了这么一会儿，周嫩就坐在沙发上打起瞌睡。宋希白安静走过去，轻轻坐到周嫩身边，放缓呼吸默默凝视着她——

　　“周嫩，周嫩？”

　　宋希白唤了几声，声音很轻，根本不是吵醒她，而是想知道她睡着没有。两声之后周嫩没有反应。宋希白心里有了底，又凑近一些——

　　“嫩嫩。”

　　这是周嫩的乳名，宋希白一直知道但从未喊过，因为周嫩会打他，会说他没大没小。但是现在她睡着了，喊什么都听不到了，就算亲她也不会知道。于是宋希白俯身在周嫩的嘴唇上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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