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莉和酒

　　陈酒的妹妹叫陈沁，今年读初二，十三岁的小女孩长了张十六七岁的脸，成熟美丽，不少男孩子围着她团团转。
　　他还养了条德牧，叫八爷，长得又大又帅，聪明的没话说。
　　陈酒每天回来的晚，妹妹很早就睡着了。他总是乘着夜深人静花上个二三十分钟的时间带八爷出去跑步、玩耍，回来后煮点面条或是吃两块面包才去洗澡睡觉。

　　今个周六，陈沁不上学，大早上醒了也不起来，就躲被窝里和男同学聊天，她听到陈酒开门的声音赶紧藏了手机，捂住被子装睡。
　　门开了，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沁沁，起床了。”
　　“沁沁。”陈酒倚着门框，“我买了生煎。”
　　小姑娘嗖地坐了起来，“马上。”

　　陈酒十点半上班，督促妹妹做了作业又给她做好午饭才匆匆赶去酒吧。店里没人，他是第一个到的，过了十多分钟来个主厨，叫刘放，小眼睛，双眼皮，脸盘子又大又圆，一笑起来眼睛都挤没了，他人黑，块头大，得有九十多公斤，再大的锅碗瓢盆在他的手里就跟小模型玩具似的，大家都叫他刘厨。后厨除了他，还有个二厨杨阿姨和小学徒阿江。
　　店里没生意，刘厨闲的无聊，坐在吧台拉着陈酒瞎聊，等老板来了才撤。

　　各司其职，又是无聊且无事的一天。
　　五点半，苏莉披着长发，穿了件黑风衣，手里甩着个小包包，戴着墨镜高调出场，刚进门转了个弯就被火急火燎的李果撞到，两个杯子碎了一地。
　　“哎呀。”李果手忙脚乱的，“对不起啊，你没事吧，没弄伤你吧。”
　　“没事。”
　　老板听到动静朝这边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李果吓得脸都红了，赶紧蹲下来收拾，苏莉拉了她一把，“别用手啊，扫把呢？”
　　“我去拿。”李果去找了把扫把和簸箕，把碎物扫了倒进垃圾桶。

　　苏莉继续往屋里走，大摇大摆地坐到吧台下的高凳上，“嗨。”
　　陈酒抬头，扫了她一眼，“你这来走秀呢？”
　　“给我来杯热情古巴。”苏莉推了下墨镜，敲了两下吧台。
　　“你确定？”
　　“嗯。”
　　“你是来兼职的还是喝酒的？”
　　“嘁，一点都不配合。”苏莉从高凳上下来，潇洒的走去衣柜间放了包，又酷炫拽的走回来，“一天没见，想我没？”
　　陈酒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今天忙么？客人多不多？”
　　“五个人，两桌。”
　　“一天就五个？”
　　“嗯。”
　　“点的多么？”
　　“一千多块吧。”
　　“这么惨。”
　　“最近淡季。”
　　“天天都这样么？昨晚就没什么客人。”
　　“差不多。”
　　“老板不急？”
　　“急有什么用。”
　　“也是。”
　　“今晚有活动，一家公司定了聚餐，还有乐队要来，有的你忙。”

　　苏莉手托着脸，刚要说话，陈酒递过来一杯粉红色的鸡尾酒，苏莉愣愣地看着他，“干嘛？”
　　“尝尝，我新调配的。”
　　“哇塞。”苏莉小心地端过来，仔仔细细地瞧着，“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呢？”
　　“你恰好坐这。”
　　苏莉“嘁”一声，吸了一小口。

　　“怎么样？”
　　“好喝。”
　　“具体点。”
　　“酒味有点淡。”
　　“为女生设计的，太重不好。”
　　苏莉专心喝着酒，完全忽视他。
　　“还有呢？”
　　“嗯？”
　　“评价评价，让你白喝的？”
　　“挺好的。”
　　“……你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苏莉咬着吸管朝他笑，“你调的都好喝。”
　　“算了，以后不找你试酒了。”
　　“别啊。”苏莉酝酿了几秒，“我觉得吧除了酒味太淡，还稍微有点甜了，模样倒是挺漂亮的，很少女心，你这里头放了枝条，细细品会有一点苦味，但是我觉得苦味再多一点口感会更特别些，再就是，把这些方冰做成碎冰会不会好看点？还有这表面点缀的薄荷叶有点多，从艺术角度看，太满反而不是好事。”
　　“嗯。”陈酒点了下头，“行。”
　　“怎么样？我这点评师可还专业？”
　　“凑合。”
　　“这酒叫什么名字？”
　　“没想好。”
　　苏莉松了吸管，想了想，“樱花煮雨。”她观察着陈酒的表情，“怎么样？”
　　“可以。”
　　苏莉笑了笑，继续喝，“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有文艺细胞？”
　　“没有。”
　　“真不给面子。”苏莉白他一眼，一口吸没了酒，只剩下一杯冰块，她把杯子递给陈酒，“还有什么新酒？”
　　“多了去了。”
　　苏莉眼里突然放光，“要继续试么？”
　　陈酒看着她，双手撑着吧台，“不要。”
　　苏莉突然“嘶”的一声，耸了耸肩，“你这声音，好酥哦。”
　　“……”陈酒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瞟了她一眼，把那喝完的杯子拿了过来，倒掉冰块，放到水龙头下冲了冲。
　　“要我帮你吗？”
　　陈酒头也不抬，“不用。”说着，他已经利索的用干抹布擦干净将杯子放回了原位。

　　苏莉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哀叹了一声，“她们好幸福哦。”
　　“谁？”
　　“别的小姐姐呀。”
　　“嗯？”
　　“可以随便喝你调的酒呀。”
　　“……”
　　“哎，而我只配试酒。”苏莉反了个身背靠着吧台，委屈巴巴的朝他眨了眨眼，“好可怜的。”
　　“……”

　　陈酒突然主动问她，“你怎么来这兼职了？”
　　“明知故问？”苏莉朝他抛了个媚眼，坏笑着说，“你觉得呢。”
　　“你是大学生？”
　　“对呀。”
　　“钱不够花？”
　　苏莉脑子一转，回答道:“可不是嘛，哎，穷呀，我又是学艺术的，烧钱的不得了，所以只能出来兼职赚点生活费喽。”
　　“音乐？舞蹈？”
　　“雕塑。”
　　“那你会画画吗？”
　　“画什么？”
　　“一些小图案。”陈酒打开手机，找出几张图给她看，“这种。”
　　“这个太简单了。”
　　“很多好看的图都不是拉出来的，都是画出来的，你可以试试这种。”
　　“好呀。”

　　“老陈，吃饭啦。”李果站在门口喊了一声，“苏莉，快来吃晚饭。”
　　“还包饭？”
　　“嗯。”
　　她见陈酒没有要动的意思，“你不去？”
　　“吧台要站人的，你先去吧。”
　　苏莉走回来坐下，“那我陪你。”
　　“不用。”
　　“我就要陪你。”
　　“随你便。”

　　十五分钟后，李果吃完过来换他们去吃饭，厨房在室外花园的一角，离内场有段距离，餐桌就设在厨房外头的和式小屋里。
　　苏莉坐到陈酒旁边，他夹什么菜她就跟着夹什么。陈酒吃饭很快，苏莉跟紧他的速度差点噎着，实在咽不下去，膝盖撞了撞他的腿，“你慢点吃。”
　　“怎么了？”陈酒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我追不上你了。”
　　“追我干什么？”
　　“我是你的人呀，当然要紧跟你的节奏来。”
　　“……”
　　其他人都在聊天，没有注意他两的对话，陈酒听了这话，吃的更快了，三口刨完，站起来就走。
　　苏莉鼓着嘴跟着他回到吧台，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的喝下，陈酒瞥了她一眼，莫名想笑。
　　她放下水杯，摸着胃缓了一缓，把杯子刷了，抱怨他道：“差点噎死我。”
　　“活该。”陈酒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凡事不要勉强。”
　　“狗男人。”苏莉嘟囔了一句。
　　“什么？”
　　“没什么。”

　　陈酒也去倒了杯水，外头传来一行人喧闹声，苏莉朝外头看去，“有客人来了。”
　　“驻唱歌手，麦林，和他的乐队。”
　　“哦。”苏莉回头，并无兴趣。

　　那些人到外场找了个位置，老板跟在后头，与他们一同坐下，欢声笑语。
　　苏莉无聊的慌，在吧台里头来回转，陈酒被她晃得头晕，“别走了，过来，调杯咖啡试试。”
　　“不要。”
　　“不学了？”
　　“我要学调酒。”
　　“想法挺多，先把酒杯认全了再说。”
　　“我认识啊。”苏莉指着各种各样的酒杯说，“马天尼酒杯，古典杯，香槟杯，红酒杯。”
　　“还有呢？”陈酒指了一款，“这个。”
　　“这就是普通的，长杯？”
　　“专业点，高球杯。”陈酒继续指了几个，“这个，柯林杯，和高球杯差不多，但是更瘦长点，这个，碟形香槟杯，这个，飓风杯，玛格丽特杯，雪梨杯，什么酒配什么杯，打好基础再说。”
　　“好——”
　　“好好记去吧。”
　　“……”
　　…

　　十点。
　　酒吧里热火朝天，客人们闹成一片，这小公司的员工都是小年轻，喝多了嗨的不行。台上的乐队卖力的嘶吼着，天顶上倒挂着的一排排高脚杯被震的铛铛铛的响，随时要坠落的感觉。

　　苏莉忙坏了，一趟趟的送酒水果汁，好不容易才能歇个脚，看着调着酒的陈酒，揉了揉眼睛，说:“烟熏的眼疼，天天这样我得瞎了。”
　　陈酒把柠檬片放好，擦了擦手，从柜台拿出一小瓶眼药水，“滴点。”
　　苏莉接过来，仰着头滴了几滴，“谢谢。”

　　“服务员！”
　　又来了。
　　苏莉烦的直跺脚，朝陈酒哼了几声。
　　他笑了笑，“快去吧。”
　　苏莉长叹了口气，噘着嘴快步走了出去，“来了。”

　　聚餐一直到十二点半才结束，客人和乐队全都离开了，留下一长桌的残羹剩水，大家无精打采的打扫着。
　　苏莉累的脚疼，腰疼，就连脖子都跟着疼，收拾了半个小时，她耷拉个脑袋坐到把台前，手撑着下巴看着陈酒，“好累啊。”
　　好累啊，本小姐何时做过此等粗活。
　　都要起老茧了！

　　陈酒递过来一杯柠檬冰水，苏莉懒洋洋的接了过来，一口气喝了半杯。
　　他看了眼时间，“你早就下班了，可以走了。”
　　“你呢？”
　　“等会。”
　　“那我也等会。”苏莉喝了一整杯水，凉爽到了心口，“舒服。”

　　李果忙完也坐了过来，她更累，里里外外来来回回的送餐，腿都快跑断了。陈酒又递过来一杯柠檬水，李果一边敲着肩一边接过来，有气无力的，“谢谢，我要疯了，头都跑晕了。”
　　苏莉说:“老板怎么不再招几个，遇到这种活动哪里能忙的过来。”
　　李果说:“好像正在招。”

　　正说着，老板叼着烟从外头走进来，“今天也不早了，忙完了就都回去吧，大家辛苦。”
　　“好。”

　　苏莉懒洋洋的趴着，歇了会走进吧台帮陈酒收拾杯具，“陈酒。”
　　“嗯。”
　　“你家离这远吗？”
　　“不远。”
　　“你怎么回去？”
　　“骑车。”陈酒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你先回去吧。”
　　“不，我等你。”

　　吧台收拾完，苏莉跟着陈酒后头屁颠屁颠的离开了。
　　老板看着两人的背影，笑着对刘厨说：“这小丫头真好玩，成天跟着小陈。”
　　“看上我们老陈了。”
　　“小陈长得可以啊，讨小姑娘喜欢。”老板抓抓后脑勺，转身走了，“回吧回吧。”

　　另一边，苏莉紧跟着陈酒，看着他骑上电动摩托车准备走，赶紧挡住路路，“等等。”
　　陈酒带着口罩，露在外头的两只眼睛漆黑黑的。

　　苏莉说:“你不载我一程？”
　　“不顺路。”
　　“顺路。”
　　“你去哪？”
　　苏莉想了想，说:“公交站。”
　　“上来吧。”
　　于是，苏莉高兴地骑坐上去，大大方方抓住他的腰，“走吧。”

　　电摩穿梭在树影下，苏莉抬起手，解了束着头发的黑绳，绕在手腕上，微卷的长发跟着风凌乱的飞，流连出阵阵清香。
　　陈酒飞速的开到公交站停下，“到了。”
　　她跳下车，整理好头发，刚要说话，陈酒已经开走了，“陈酒！”
　　头也不回，真无情。

　　苏莉坐到长凳上，看了看时间，已经一点零二十了，刚好来了辆出租，她站起来招招手，车停在了脚边。

　　“李斯顿美院。”
　　……

《冬风啊》




《渡盲》




《她没有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