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莉和酒

　　苏莉在班里赶课程作业，下课后同学们一个个都走了，最后只剩下她和陈美艺。
　　陈酒坐在苏莉旁边，揉着一块泥玩。陈美艺穿着蓝裙子坐在离他们不远的窗边，她一头羊毛卷，戴了个蕾丝发圈，一身打扮与这到处是土的雕塑教室显得格格不入。

　　苏莉做的是一组小猫中的其中一个，用细细的木尖划出一根根的毛丝来，精细的不得了。
　　她的泥有些硬了，于是苏莉找了块布来，把泥放到上面喷点了水，再用布盖住，拿起小木锤敲它，陈酒蹲下身，从她手里拿过小木锤，“我来锤吧。”
　　“好。”
　　“要把它敲软？”
　　“嗯，你先帮我锤着，我再去楼上挖点泥来。”
　　“好。”他仰视着她，“要我陪你去么？”
　　“不用啦。”苏莉边说边往外走，“别忘了喷水。”
　　“好。”

　　她端着个塑料盆就出去了，整个教室只剩下陈酒锤泥的声音。
　　“哎，好累呀。”美艺自言自语着，优雅地伸了个懒腰，忽然对陈酒说，“我想挪一下架子，有点重，你能帮我搬下吗？”
　　“你能帮我搬一下么？”她见陈酒没反应，又重复一遍。

　　陈酒抬起头看着她。
　　“帮我搬一下架子，可以吗？”
　　“你搬不动？”
　　“太重了。”
　　苏莉能抱着跑，他想。

　　“我都是让男生帮忙的，麻烦你啦。”
　　看在是苏莉同学的份上，陈酒还是去帮她挪了一下，“放这？”美艺有些近视，这么凑近些才看清楚他的脸，她微笑着，声音也软了下来，“可以，就放那里吧。”
　　“好了。”
　　“谢谢呀。”
　　陈酒蹲回去，继续砸泥，陈美艺打量着他，问:“你们交往多久啦？”
　　“一周。”
　　“难怪，都没听苏莉提起过你。”
　　“你叫什么呀？”
　　“陈酒。”
　　“陈酒。”她念叨着，“好特别的名字，我们一个姓呢，我叫陈美艺。名字是不是很像八十年代的。”
　　“嗯。”
　　“你家是哪里的？”
　　“就这的。”
　　“我也是诶，好巧，以后大家可以出来一起玩。”美艺手里拽着一小块泥，坐到离他不远的凳子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调酒师。”
　　“那有机会一定去找你喝酒噢。”
　　他没说话。
　　“你在哪个酒吧工作啊？”
　　“艾力斐西餐音乐酒吧。”
　　“好的，到时候你得给我打折呀。”陈美艺看着他的头顶，“你应该比苏莉大好几岁吧。”
　　“嗯。”
　　“她是我们班最小的，但是大家都叫她莉姐。虽然她年纪小，力气却可大了，之前我们班订新泥回来，她直接扛着一麻袋上了楼，像个男人似的。”陈美艺笑的跟个银铃似的，“我们班男生跟她玩的都不错，她这种性格可能比较讨男孩子喜欢吧。”
　　陈酒低着头，认真地使着手中的小锤子，专心干活，并不想搭理她。
　　“她可是我们学院的女神级人物，很多人追的。”美艺见他不理人，继续找话题，“前几天还听说有个小老板跟她纠缠不清的，据说还有点小帅，你可得抓紧她哦，别让她跑了。”
　　陈酒没说话。
　　“她要出国了，你们岂不是得异地恋了。”
　　“嗯。”
　　“你不介意么？”
　　“不。”
　　“以后身边全是外国小帅哥，想想就羡慕。苏莉超级颜控，你长这么帅，追她应该没费什么力气吧。”
　　“嗯。”
　　“哎，她的男朋友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帅。不过她条件这么好，家里又有钱，花心点也正常。”美艺转了个方向继续优雅的坐着，“我听说”
　　陈酒打断她的话，“我女朋友什么品行我了解，用不着你来跟我说三道四。”
　　“……”陈美艺愣了愣。
　　“各方面优秀，身边当然少不了追求者，不知道你是抱着什么目的和我说这些话的，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你有空在这酸不如去研究研究怎么提升自己。”
　　“什么酸？我有什么好酸的？”陈美艺红了脖子，顿时换了个态度，“我只是好心好意提醒你，我说的是真还是假你出去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不识好人心啊。”
　　“好人？”他抬头瞟她一眼，无奈的笑了下，又低下头，咚咚咚的砸着泥，“你知道什么叫绿茶表吗？”
　　“你什么意思啊？”美艺轻笑一声，见勾搭不成，于是改变策略想挽回颜面，“嗬，我是看你没钱没势的被人耍，给你几句劝告。
　　她这种背景怎么可能和你长远下去，跟你顶多就是玩玩而已，而且人家都要出国了，过个十天半月的哪还会记得你。”
　　“小同学。”他抬起头，并没有生气，平静的对她说，“别在我这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机，我不吃这套，就你这样的女的，我在外头混那么多年，见的多了。”
　　“你——呵，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了，当我没说。”她踩着小高跟走到洗手池前冲手，嘟囔着，“看你还能得意几天。”
　　陈酒懒得说话了。

　　不久，苏莉端着小盆就回来了，她蹲到陈酒身边，“差不多了吧。”
　　苏莉揭开麻布捏了捏泥。
　　“怎么样？”
　　“可以了，我们收拾收拾走吧。”
　　“好。”
　　她把麻布上的泥收好，又拿着喷壶在雕塑上喷了喷，套上袋子密封好，便去洗手了。
　　另一边，美艺拿上包包离开教室，若无其事的与苏莉打了声招呼，笑眯眯的，“苏莉，我先走了，拜拜。”
　　“好。”
　　…

　　吃完晚饭，陈酒送苏莉回学校，两人在湖岸边的小长椅上坐会，苏莉捡了一堆小石子往河里砸，正玩的起兴，陈酒叫她一声，“苏莉。”
　　“啊？”她转身看他。
　　“过来。”
　　她扔了石子，掸掸手，坐到他的身边，“干嘛？”
　　“聊聊天。”
　　“说什么？”
　　“随便聊聊。”
　　“好呀。”
　　“你觉得咱们俩配么？”
　　“配啊。”她几乎没有思考便说了出来，“天生一对。”
　　“我们悬殊太大了。”
　　苏莉沉默了几秒，笑了出来，“什么呀，说这种话干嘛。”
　　“事实。”
　　“不想听不想听。”她刚要站起来，又被他拉了回来。
　　“你先听我说。”
　　“好好好，你说。”
　　“你现在还小，大概不会考虑未来那些问题，只想甜甜蜜蜜、轻轻松松的谈个恋爱，我说这些也不是想给你压力，只是想表明我的一个态度。”
　　“干嘛这么严肃？”
　　“别打岔。”
　　“噢。”
　　“过去是改变不了了，你也知道我的情况，不管站在哪个角度，站在谁的角度来看，我确实配不上你。”他笑了笑，“不说超越你的家庭这种话，也不说制定多么宏伟的目标，我想的是，能够追上你的步伐，配得上你的精神世界，不拖累你，不委屈你，不让别人说闲话。以后即便有一天你不工作不赚钱，在家里养养花、养养宠物、做做雕塑、画画即便是做个全职太太，也还有我在你身后可以依靠。
　　我不懂你的艺术世界，我们没有共同语言，但是我会去学习，我买了一些书籍，我知道贝尼尼了，也知道菲狄亚斯，还知道米隆、罗丹、卡拉瓦乔、委拉斯科支，还有里维拉和弗里达。”

　　一时的沉默。
　　“没了？”
　　“有，我还知道巴洛克和洛可可、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野兽派和印象派，还有非洲木雕，还有，还有”
　　“好了好了，你这是把中外美术史背了一遍？”
　　“只是简单翻了翻。我辍学早，没读太多书，也不太会说话，只能讲成这样，还是我组织好语言讲出来的。”
　　苏莉突然笑了起来，“你这是求婚宣言？”
　　“……”
　　“你怎么这么可爱？还委拉斯科支，是委拉斯贵支啦。”
　　“……我记错了。”

　　苏莉上前拥抱住他，“你不用这么大压力，也不用给我什么承诺，更不用为了我去学这个看那个，做好你自己就好啦。”
　　“两个人没有共同语言会越走越远的。”
　　苏莉突然松开他，“等等，你是怕我出国以后不要你了么？”
　　“……”
　　“我可舍不得。”她胡乱的摸着他的脸，“这么帅，做梦都会笑醒。”
　　“对了。”陈酒抓住她不安分的双手，“今天你班里那个女同学，你少和她接触。”
　　“陈美艺啊？”
　　“对。”
　　“我和她不熟啊，话都没说过几句。”苏莉见他语气不对，又问，“怎么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让你防着点身边的人，很多人不是表面上那样。”
　　“她勾..引你了？”
　　“……没有。”
　　“肯定是和你说什么了。”
　　“真没有，就是觉得这人不行。”
　　苏莉眯着眼看他，“得了，瞒什么呀，她是不是撬我墙角了？”
　　“没有。”
　　“她又不是第一次干过这种事了，她前男友就是我前前前前不知道前多少任了，我刚甩了那男的他两就滚..床..单了，准是一早就勾搭上的，笑死我了。”
　　“笑？你不应该生气么？”
　　“我生什么气，我跟那男的又没感情，他两爱怎么搞怎么搞呗。”
　　“那怎么好上的？”
　　“不记得了。”
　　“那她要是撬我呢？”
　　“你要能被撬走，只能证明咱们没缘分呗。”
　　“……”
　　“怎么了？”她歪脸看他，“怎么不说话。”
　　“没事。”
　　“哎呀，她敢撬你，我宰了她，行不？”
　　陈酒提了下嘴角，“放心，没人撬的动。”
　　“我知道。”苏莉突然拍了下大腿，“呀。”
　　“怎么了？”
　　“蚊子。”
　　“那走吧。”
　　“你背我。”
　　“好。”
　　…

　　苏莉站在吉萝房门口，“陈美艺哪个宿舍的？”
　　“302吧，怎么了？”
　　“去问候问候她。”
　　“啥？”

　　她直奔三楼，敲了敲302的门，开门的是陈美艺的舍友，一见到苏莉怔了一下，“莉姐，你怎么来了？”
　　“你舍友呢？”
　　“屋里呢。”

　　陈美艺正在洗澡，苏莉拉开卫生间门，拽着她的头发直接把人给拉了出来，陈美艺“啊”的一声，抓住自己的头发，拖鞋还滑掉了一只，光溜溜的暴露在众人眼中。
　　“莉姐。”吉萝刚进门就看到这幅香..艳的画面，惊的退后一步，“我c，什么情况？”
　　苏莉松开她，陈美艺重心不稳直接坐在了地上，她舍友拿起浴巾给她裹上，“苏莉，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吉萝扒着门框，按捺住内心的兴奋，默默地看好戏，上次见苏莉发飙还是跟一个男的动手，拿着雕刻笔直接把人干进了医院，这回更精彩，直接光了。
　　“吉萝，关下门。”
　　“噢。”

　　陈美艺颤颤巍巍的，被舍友扶了起来，气的手都在颤抖，“你干嘛！疯了么？”
　　“你要不猜猜我干嘛来了？”苏莉拖了个椅子过来坐下，翘着二郎腿，抱臂看着她，“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想听听你跟我男朋友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了？”
　　“你问我？我哪知道，要不你回忆回忆。”
　　舍友劝道:“莉姐，你看她这澡洗了一半的，让她穿好衣服，你也冷静一下，咱们再好好说。”
　　“没你的事，一边去。”
　　舍友闭了嘴。

　　陈美艺靠着卫生间的门，“我真的没和他说什么，就让他帮我搬个架子。”
　　“是么？”苏莉放下腿，走到她面前。
　　“你干嘛？”陈美艺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瞧把你吓得。”苏莉提了提她胸前的浴巾，“别仗着自己长得有点好看就胡来，小心惹..火..烧..身啊。”
　　苏莉手上沾了水，搁她的浴巾上揩了两下，“再搞什么幺蛾子，我直接把你光的从阳台扔下去。”
　　气氛沉重，没一个人敢说话。

　　“你不是觉得自己挺好看么，那就让大家都看看。”苏莉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看着她恐惧的眼神，“别害怕，现在又不扔。”
　　陈美艺两行泪滑下来，苏莉不想看她这幅梨花带雨的无辜模样，“行了，洗澡去吧，别冻着，明天上课见喽。”

　　苏莉淡定的走出她的宿舍，“走了吉萝。”
　　吉萝跟上去，拉着她的衣袖，“太爽了，太爽了，终于治了这个白..莲花，我恶心她很久了。”
　　“请容我叫一声，莉哥。”

　　两人进了电梯，苏莉沉默半天，突然来了一句，“平时看她胸那么大，原来都是垫的啊。”
　　吉萝:“……”

《冬风啊》




《渡盲》




《她没有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