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之天命

　　那日的修罗场过后，我忐忑不安了好几日。事后我问过锦觅关于锁灵簪的事情，锦觅也不甚清楚，只说从她有印象开始就一直戴着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实在不明白锦觅为何会戴着这样一根压制女身的簪子。然而既已被揭破，锦觅便换回了女装。
　　月下仙人知道后第一时间来了栖梧宫，兴冲冲送了锦觅一堆漂亮的衣衫裙袄。直拉着锦觅的手咋舌感慨：“不愧是我家旭凤拉扯大的女娃娃，十分水灵。”
　　了听飞絮也变得扭捏起来，在锦觅面前总是红着一张脸眼神羞涩。我实在没看出，锦觅的女身到底有多么非同一般。还好凤凰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虽在锦觅第一次以女装出现时愣了一愣，但日后并没有因此而让锦觅少背几册经法心咒，也没有在她偷懒耍滑时心慈手软些。
　　因着凤凰的淡定自若，我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至于穗禾那边，只能行一步看一步了。
　　端午这日，一大早我就被锦觅从床上拉了起来。等我们到了洗尘殿，殿内已是一派热闹的节日气氛。一众仙侍忙忙碌碌，张灯结彩，手里捧着果盘美酒来来去去脚底生风。殿内正中处设了一张很大的条案，条案上满满当当的粽子堆得像小山一样，每个粽子如同成年男子拳头一般大，委实十分朴实壮观。
　　我们正看得咋舌，凤凰从殿外进来，看了一眼锦觅新上身的红裙，皱了皱眉，颇有些不满的开口道，“你穿的这般招蜂引蝶做什么？”
　　我心中奇怪，实在不知今日凤凰又抽的什么风。
　　锦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提起裙摆转了个圈，得意道：“多谢夸奖，这正是我的本分，我们做果子的自然要招蜂引蝶才能授粉结果嘛。”
　　凤凰嘴角抽了抽，闭了闭眼，嘱咐了我一声，让我看好锦觅别让她随意和人搭讪后，便自去主位上坐了，开始与前来赴宴的众仙一一寒暄。
　　锦觅招手叫过了听来问，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拿粽子。了听羞涩地看了一眼锦觅，小声说，须得下了帖子的众位仙君来齐宴罢方可。锦觅略微失望的叹了口气，拉着我找了一个离条案最近的案几坐了过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粽子，只盼着宴席快些开始。
　　我托着腮，颇为无聊地环视四周，进进出出的仙君仙子数量颇多，大多数我都不认得。然而不知为何，众位仙家路过我和锦觅时都会将我们盯上一盯，然后再窃窃私语几句。仙君们的脸色大都比较和善，倒是诸位仙子的面色颇为复杂，不善中又夹杂着几丝羡慕。我尴尬着一张脸，硬着头皮任由打量，笑的嘴角都酸了。锦觅的心里眼里只有粽子，倒是全然不觉。
　　月下仙人不喜欢这种场面，早几日就告诉我和锦觅他不会来。如今我真是如坐针毡，只盼着快些开宴快些结束，好拿了粽子赶紧走人。
　　正在艰难地挨时间，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惯常的一袭白衣胜雪，衣带纷飞，举手投足间皆是儒雅。
　　润玉？！我一怔，完全没想到他也会来。
　　殿内众仙纷纷又与润玉见了礼，凤凰也起了身，下来相迎。
　　“夜神殿下今日倒是好兴致。”凤凰的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平日里夜神难得来我这栖梧宫，近日倒是时常造访，实在是令我这栖梧宫蓬荜生辉。”
　　润玉微微一笑。“素闻凡间的端午十分热闹，我也心向往之。难得火神办一场粽子大会，我自是要来捧个场。”
　　“只怕夜神心向往之的，不仅仅是粽子吧……”
　　凤凰笑的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
　　润玉但笑不语。
　　殿内一时安静异常，众仙脸上表情十分纠结。
　　我被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诚然，我觉得凤凰这话听起来更像是揶揄。这天界素有夜神火神相争不和的传闻，然而在我看来，这两人分明相处的不错。只怕，这大殿上的其他人就不是这么想的了。
　　“咦，这不是那晚那位小鱼仙倌嘛？”锦觅的注意力终于从粽子上收了回来，看到润玉，眼前一亮，戳着我的胳膊惊喜道，“原来他是夜神啊！”
　　我将视线收了回来，小声对锦觅科普：“他可不是什么鱼，虺五百年为蛟，蛟千年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是为应龙夜神。”
　　“听起来好厉害，那他和凤凰到底哪个更厉害啊？”锦觅好奇道。
　　我一噎。“他们是兄弟，哪里需要比这些，想来应该在伯仲之间罢。”
　　待我和锦觅聊完，众仙已经落座。润玉和旭凤坐在最上处，分列两旁。接下来便是些歌舞表演，众人觥筹交错，殿内又恢复了热闹祥和的气息。锦觅看得很是津津有味，我的视线则不由自主，不时偷偷摸摸往润玉处飘上几眼。
　　只见他坐的笔直，延颈秀项，铅华弗御，端是飘然出尘之姿。右手握着一个玉杯，正在自饮自酌，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段纤劲有力的小臂，手腕处拢着一串蓝色的珠串，越发衬得冰肌玉骨。明明这殿中如此热闹，他却好像和这热闹隔了一层什么，有一股清冷疏离之感。
　　我看的面红耳赤，只觉得一颗心又开始跳的厉害，忙垂了眼，不再去看他。
　　“朝夕，你脸怎么这样红？”锦觅奇怪的问我。
　　“可能……可能是这里太热了吧。”我胡乱应付道。
　　还好锦觅并未多想，又将注意力投回到了表演上。我只觉得时间过得从未有过的慢，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盼到宴毕，众仙一一告辞，锦觅拉了我便奔去拿粽子。大多数仙家只是拿一个意思意思，我们两人拿了十几个，直到拿不下才停手。
　　我抬头看了一眼，润玉还未离去，正在和凤凰说着什么。我本鼓起勇气有些话想要问他，锦觅却急急拉了我回去拆粽子。我叹了一声，那一点子勇气又消散了。
　　回到房中，我漫不经心拿了一个粽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再抬头时，看着旁边高高叠起的粽叶和空荡荡的桌子，我眼睛都直了，生怕锦觅撑出个好歹。锦觅此时瘫倒在床上，正咽下了最后一口，狠狠打了一个悠长的饱嗝。
　　我赶紧递上一杯茶，锦觅摆了摆手，缓了一刻，分外悲愤：“我吃了足足二十五个粽子！却全都是一年灵力的！我的大王粽啊！究竟被谁拿走了！！”
　　我无语哽噎，寻思着是不是应该找了听要些化食的丸药给锦觅吃。
　　下一刻，锦觅艰难地从床上爬起，说是要去找了听打听打听究竟是谁拿走了霸王粽，便出了门。
　　我放下手中吃了几口的粽子，左右无事，便也出了门往后面凤凰的园子去，想去吹吹风。
　　栖梧宫的园子景致也十分不错，我稍稍转了转，便在留梓池附近的亭子里坐了发呆。坐了没多久，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我回头去看，好奇是谁如此有兴致与我撞到了一处。
　　“润玉？”看到来人的一瞬，我惊讶的站起了身。
　　“朝夕仙子。”润玉微微一笑，冲我施了一个礼。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讶极了，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我……我自是来寻朝夕仙子的。”润玉缓缓步入亭中，注视着我，接着从袖中取一物递上前来。
　　我定睛一看，他掌上是一只小巧玲珑十分可爱的粽子。
　　“这是何意？”我有些不解，疑惑地看他。
　　润玉笑容清浅，温和开口：“端午节要吃粽子，这个便是作为上次朝夕仙子送我的松子糖的谢礼，今日倒也应景。”
　　我默了一默，没有伸手去接，心中突然起了一股气，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上次在幽潭边，夜神殿下还是一片不识的漠然神色，今日这又是怎么了？”
　　润玉低了低眸子，脸上浮起几丝歉然：“之前……是我以为……总之是润玉的错，还请仙子大人大量，不要与我生气。”捧了粽子的手依然固执的伸在我面前。
　　左手袖口微微下滑，我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红色。
　　“这是……之前我给你的那根红线？”我十分惊讶。
　　上两次见面，我并未见到润玉戴它，我一直以为定然是被丢了。如今我能一眼认定这就是我给锦觅锦觅又给了他的那根，是因为之前我闲来无事，跟着姻缘府的小仙娥学编织，曾在上面编了两个同心结。
　　润玉拉了拉袖子，将红线遮住，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嗯了一声。
　　我心中突然如同喝了蜜一般，有些开心，伸手拿过了粽子。
　　润玉好像松了一口气。
　　“之前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毕竟你还救了锦觅，我都未曾好好谢你。听凤凰说你之前受了伤余毒未清，你现在好些了吗？”我想起我惦念了许久的事，赶紧问道。
　　“不过是小伤，早已无甚大碍。朝夕仙子无需担心。”润玉温言道。
　　“那……我们如今算是朋友了吗？我……以后能去找你玩吗？”我迟疑了迟疑，问他。
　　“润玉朋友不多，朝夕仙子定然算作一个。只要朝夕仙子愿意，璇玑宫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润玉笑容清朗，一字一句，看着我的眼睛，说的十分认真。
　　我的心里好像绽开了烟花，噼里啪啦，又如同冬日里喝了热酒，十分妥帖暖和。
　　“今日怎的不见魇兽？”我压住内心的喜悦，强装镇定问道。
　　“今日前来赴宴，带着魇兽多有不便。朝夕仙子若是想见，欢迎随时来璇玑宫，魇兽必然会很开心。”润玉轻笑，顿了一顿，又道：“它十分喜欢你。”
　　“你不要叫我朝夕仙子了，这样听起来太过生分客气。我叫你润玉，你唤我朝夕就好。”我被润玉的笑容笑的内心小鹿乱撞。
　　“朝夕。”润玉从善如流。明明只是简单的一个名字，被他念出来却让我觉得有一种缠绵悱恻的温柔。看着眼前长眉似远山，含笑花灼灼的翩翩少年，我脸上绯红一片。
　　“朝夕，朝夕你在哪儿呀？”突然前院传来了锦觅的叫声。明明是正常的交谈，我却有些怕锦觅过来撞见。
　　“那我先走了，谢谢你的粽子。”举起粽子示意感谢，我便匆匆向前院跑去。跑到园子门口，我回头看了一眼，润玉仍站在亭中，言笑晏晏看着我离开的方向。
　　刚出了园子没几步，便撞上了锦觅。锦觅手里捧着一个粽子，开心的举到我眼前：“朝夕快看！霸王粽！还好是被凤凰拿去了，我们待会一人一半。”正说着，她看到了我手中握着的粽子，疑惑道，“咦？这个粽子是哪里来的？”
　　“是我刚才在厨房里找到的。”我随口编了句瞎话。
　　“哦……”锦觅不疑有他，拉着我回屋，“我们快回去分了它，凉了就不好吃啦！”
　　回到屋中，锦觅大方的分了我一半她拿的霸王粽。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我也剥开了润玉赠我的粽子，分了一半给锦觅。我正捧着粽子舍不得入口，锦觅已经三口两口吃完了她那半个，又将我这半个塞进了嘴里。
　　方一入口，她唔了一声。
　　“咦，这个里面也包的是五百年灵力！”锦觅咽下最后一口，开心极了，“没想到凤凰这么大方，竟然包了两个霸王粽！朝夕你运气可真好。”
　　我吃了一惊，忙吃了一口，顿时，一股柔和温顺的强大灵力顺着五脏六腑游走于全身。我突然觉得手中千斤重，这份礼也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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