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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架
六
总而言之,最终章飞月并没有当即加入他们的行列。
经由王照青的一番话,章飞月陷入沉思,觉得这几兄弟一个个的都是黑山老妖、天山童姥,自己还是多慎重一些为善。
于是这天,她还是寻了个由头,自个儿回家独立完成功课去了。
临走时,李朦穗专程过来在她跟前绕了一圈,冷哼一声道过“算你识相”才走。
不过章飞月的作业效果并不怎样。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几个词来,毛笔字又写得邋邋遢遢,隔了一日再去上学堂,果然挨了夫子的训斥。
说是训斥,也就是啰嗦两句。
穿越进了少女身,章飞月的心可没变成玻璃似的少女心。
她照常脸皮比《论语》厚,听过便听过了,老老实实认错,回去重新读。
等到了放学,还是乖乖跟在王照青他们身后,一同去了王珂的院子。
王珂与姑母住的院子叫素湍堂。
其余人显然都轻车熟路,闯进王珂书房,跟在自己家似的肆意妄为。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本来就是王家。
章飞月还有点拘谨,站在门口回头,看到王珂照常顶着那张威震天的僵硬脸,心里不由得有点慌。
姑母倒是热情,还给他们送来了糕点和茶果之类的。
她特地嘱咐飞月:“好好学。他们王家这几兄弟,除了王珂,脑子都好使得很。”
有这么说自己老公的吗?
章飞月回头,感觉王珂的脸下一秒就要变色了。
王珂的书桌与茶座都被占了个一干二净。
王照青由奶娘抱上座子,在书桌上自顾自便读起书来。李朦穗也径自临帖。
章飞月小心翼翼地占用了书桌的一角,拿出自己前几日的功课来,按照先前夫子说的修正。
唯有王琦,旁若无人地在茶座边吃起点心来。
他就是这么读书的么?
说不清看到这一幕的章飞月是什么心情。她暗自心想,就王琦这样子也能中举人?
想得正出神,脖子后头有一阵凉气,悄无声息地沿着耳后根蜿蜒进发梢。少年参杂着笑的声音有几分轻佻,是王琦。他说:“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夫子讲的啊?”
章飞月一低头,看见自己那几张草纸上乱七八糟的诗词,写得跟猫咪胡子打湿后乱沾的水印似的。
她有些心虚,又听身后窸窣响。
王琦满不在乎,从一旁拣支狼毫小笔,翻了个边,用尾端示意她要誊写的段落。
他不是特地教她,只是一时兴起,语气和神色都透着令人嫉妒的漫不经心。
身子压低,几乎靠到章飞月的肩膀。她屏气凝神,觉得自己濒临晕厥。
点到为止。倏忽之间,背后的人停下了。王琦抬头出神地盯着王照青在看的书的封面,忽然就离开她跑了过去:“给爷瞧瞧——”
章飞月这才松了一口气。
停止散发魅力吧!你这个浑身充满魅力的家伙!
她在内心狂嚎。
却说先前对她警告过一番的王照青。
他的确是个人小鬼大的孩子,才五六岁,便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成熟。要不是读过原书、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早慧儿,不然章飞月一定会以为他是穿越过来的。
那一日,章飞月与王秧也一叙是在公共场所,天又黑,有什么人瞧见了也未可知。
只是,王照青到底还只是个孩子。毕竟他这么一说,不就证明,章飞月从王秧也那儿所听到的消息是真的了么。
原本她还将信将疑,现下已完全确凿了。
除开这个,章飞月还要关心另一件要紧事。
那就是孟宣雅。
倘若想要帮王琦避开她,那么先躲过今年的乡试,自然也就不用参加来年的会试。
稍微推个几届,孟宣雅她爹理应当就不会再是会试的主考官之一了。
只是,王琦当初的头衔之一便是省内最年轻的举人、最年轻的贡士,倘若拖个一两年,谁知这样的荣光,是不是就会被旁人抢去了呢?
这样的话,王琦会高兴吗?
这么想着,章飞月不由得躲在书架后头偷偷看向王琦。
她长长地叹一口气,就是这时候,身后有人猛地对着她一拍。
章飞月吃痛,才转身,便被扇了一耳光。
那一掌不算轻,力度刚刚好,叫她两眼直冒金星。
章飞月只觉视野模糊,下一刻便听见李朦穗带着哭腔的喊声:“我不许你盯着他看!”
她已忘记心里想了什么,几乎是本能,章飞月便伸出手去回扇了对方的脸颊。
掌心传来正中目标的触感,后续的厮打接踵而来。
女孩子之间的打架无非就是那些,指甲挠人啦、揪头发啦、咬人啦,也就是无力的女子,打架才会如此拧巴又难看。
但是,章飞月从没有输过。
在前世,她一个人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保护家里的两个弟弟,不断忍受着拳打脚踢,随后拼尽全力还击别人。
等回过神来时,章飞月气喘吁吁地站着,指尖传来使力后的酸痛感。
身边的架子已被推倒,书卷满地都是,李朦穗瘫坐在地上,满脑子都是自己竟然被三两下打倒在地的难以置信。
那一刻,“打人了”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
章飞月心想,这是李朦穗自讨苦吃。
女子在男子眼中多半充当着柔弱的角色。因此,在女子的对决中,至关重要的往往不是谁输谁赢,而是谁更能博得男性的怜爱。
从小到大,章飞月都是得不到怜爱的那一方。
也是,倘若张飞与貂蝉同时陷阵,英雄好汉会救的自然是楚楚美人。
但是,没关系。
章飞月眼睁睁瞧着人们都朝李朦穗奔去。而她立在原地,感觉喉咙里有一口血在上下涌动。
她想,人只能依靠自己。
围在李朦穗身边的仆役自觉让开一条道,令王琦得以走进去。
王琦俯身问:“无碍吧?”
其余人离得远,都是不晓得事情起因的。姑母焦灼地问:“飞月,这是怎么啦?”
章飞月摇了摇头,支撑着自己组织辩解的话。
李朦穗在王老太太眼里是心肝宝贝,姑母费尽口舌给她争取来读书机会,倘若她还缄口不言,那无异于自讨苦吃。
李朦穗没有恶人先告状。
果然她也不是那般千转百回的心肠,若是真有这般算计,方才也不会贸然便朝着章飞月动手了。
正斟酌着要如何开口,王琦已无声无息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章飞月忽地便欲语凝噎了,她望着王琦的背影。他在李朦穗跟前,由心疼她的婢子重重叠叠地环绕着。
“朦穗,”他声音仍旧动听,干干脆脆,冒着切开雨后新笋时鱼贯而出的鲜气,“无碍吧?”
章飞月咽了一口唾沫,刚要开口,便被王琦打断了。
他说:“无碍便向章小姐道声歉吧。”
几乎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李朦穗也是满脸震惊,盯着王琦道:“凭……凭什么?!”
王照青望了一眼王琦,转头时兀自说道:“朦穗姐姐,书房就这么大,虽然不晓得你同飞月姐姐为了什么事起争执,但你先动手,我们都见着了的。”
李朦穗难以反驳,结巴了许久,方才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辩解:“可是、可是我受的伤显然比较重……”
“这只缘于朦穗姐姐敌不过飞月姐姐罢?敌不过又何苦去跟人家动手呢?”王照青用童真的神色笑起来。
章飞月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见王琦就在这时叹一口气,随后轻笑道:“其中道理,照青也说得够明白了。若是闹到老太太跟前去,又要争执不下。朦穗和章大小姐都能被遣回家了,皆大欢喜。”
说着,王琦弯腰,压低的嗓音透出勾人心魄的威慑:“不过,我觉着,该了的事,在此处便了了为好。朦穗,你说呢?”
他不帮貂蝉,对张飞也无惺惺相惜之意。他帮的,是正确的那一方。
李朦穗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自然是被塞进轿子抬回家。
这里有疼爱她的王老太太,又有王琦,她可不想回乡下去!
李朦穗一咬牙,撑着地起身,一字一顿,也不看章飞月一眼,极不情愿地道:“抱歉。”
章飞月还没缓过神来,忙点头:“不碍事……”
李朦穗转身便拂袖而去,将满屋子的人留在原地。王琦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侧过身便使唤身后目瞪口呆的下人们:“看什么?赶紧收拾吧。”
他回头,恰好与身后的章飞月对上视线。
四目相对间,他没多说什么,只是牵起嘴角,就这么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里没什么感情,在她眼里,却好看得叫人心碎。
姑母牵住她的手臂,道:“飞月啊,你也别跟姓李的那个姐儿多计较了。她就是这个脾气,往后咱们躲着走……”
可是章飞月已经听不见了。
人只能依靠自己。她只想过给别人东西,却从未想过别人给她东西
飞月不由得转身,呆呆地看向那个伸着懒腰若无其事回去吃点心看书的少年——
章飞月做了一个决定。
她愿助王琦逆流而上。
而且,隐隐地,她也有了一种预感。
即便她百般阻挠王琦,他为达目的,也会不择手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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