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气歌姬天天想红

　　谢窈窈回到套房，小春桃拿了张信纸给她，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书童送来的，没留姓名。看那书童的装束，与书香门第的寒门公子哥派头相较不遑多让。可见家主更是个有身份地位的。

　　谢窈窈想可能是原主的友人送来的叭，缓缓展开，便见信纸上写有一首迷仙引。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这首迷仙引，道出了一位身陷污泥的妙龄青楼女子，心向自由与光明的心声。

　　谢窈窈觉得，要不是她不会格律，这首词就好像是她自己写的呢。

　　难不成这是原主交好的一位歌姬送给原主的？

　　不对，小春桃说是一个书童送来的，而且那书童打扮的似公子哥一般。这首词当是官宦之家的公子写的。

　　谢窈窈目光又落回那首词上，手指搓搓，好似不只一张。

　　下面竟还附有一套曲谱，正与迷仙引的格律以及词中寄托的情感相映衬，很是用心。

　　看来是有人有意为原主作的词曲。

　　忽有杂沓的脚步声朝外屋门口走来，谢窈窈收了词曲，亦往门口过去，迎面正是老鸨。

　　老鸨比谢窈窈早先看到那词曲，小春桃说，谢窈窈意欲伺机重新做回清倌人，遂与外头不知名的公子哥私通，得了这词曲，等着一鸣惊人呢。

　　老鸨想起是有个小书童问及谢窈窈的近况，当时还以为是哪位贵胄公子对谢窈窈有意，心里头高兴极了。听了小春桃所言，老鸨回头想想谢窈窈的表现，她翻红失败后做红倌人，除了接过一次客，再不曾有生意从她那里做出来，约莫是还不死心，故意避客，就等着重做歌姬呢。

　　于是老鸨以退为进，就让谢窈窈重做歌姬，然后从中略做手脚，让谢窈窈明白她真的已经不适合做歌姬了，并就此知难而退，乖乖做红倌人，再不暗下心思避客。

　　“窈窈啊，你觉得你到底是适合做歌姬呢，还是红倌人？妈妈我现在有点茫然了。”老鸨携了谢窈窈的手，与谢窈窈在小案两边坐下，看起来还挺亲切的，像是和蔼的老师找学生谈话一般。

　　谢窈窈首先想到的是试探，若是试探，她该说心里话呢，还是打个幌子？

　　罢了，试探便试探。她不敢主动说，现在人家自动提了，是个翻身的好机会呀。说句实话，最坏的结果不就是继续做红倌人么，难不成老鸨还能怎么了她？“妈妈，我内心里还是想做歌姬的。我知道我曾经试过一次翻红，没能成功。但我想，对于喜欢做的事，有干劲儿。若是不喜欢，也不是说没有干劲儿，只是不比喜欢的事干劲儿大。当然也可能是妈妈没有用刀子逼着我。这也是个理，但窈窈知道妈妈不似下等妓院的头子，处处压迫倌人们。到底窈窈曾经红过，有做歌姬的天分和底子。女使们也说窈窈貌美，身姿窈窕，可见窈窈也是做得红倌人的。只是妈妈，窈窈做当红/歌姬的心还未死，便没法儿全身心投入做红倌人，实在两误。因此，窈窈想请妈妈再给窈窈一次机会，若再不能起，窈窈自会放弃，安安心心本本分分做红倌人，唯妈妈命是从。”

　　话说的很有余地，正中老鸨下怀。

　　老鸨默了默，略作思量：“好，窈窈，妈妈想过了。你说的对。妈妈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一个月内，情势没有大转。妈妈也只能让你做回红倌人了。”所谓情势大转，也是个模棱两可的说法，到时候解释权都在老鸨手里，想操纵结果轻而易举。

　　“谢妈妈。”老鸨也忒好说话了，没有想象中那么刁钻难搞定，这样的反常让谢窈窈心中一怪，嘴上还是大为感动，“妈妈，你真好。”

　　“好什么呀。妈妈还不是为了大家伙儿和和睦睦顺顺利利赚钱。”老鸨虽是假意答应，可谁不喜欢听好话，而且眼前这谢窈窈瞧着比从前实诚了不少，说一句是一句，也没有以前的大架子了。她心里还是有点小窃喜的，自从做了老鸨，已经很多年没人说她好了。

　　“看妈妈把自己说的。”说得真中肯。谢窈窈娇嗔糯笑，又道，“妈妈，那我要不要搬回清倌人住所呢？”

　　老鸨想了想，道：“先别搬了。这几日你经事不少，先歇息几日再搬。”搬什么搬呢，搬过去也是要搬回来的，瞎折腾。以为自己真能红了？真是异想天开！还是乖乖待在红倌人寓舍楼罢。

　　“也好。谢谢妈妈为窈窈考虑这么多。”谢窈窈嘴上千恩万谢时，又将重要的一茬事儿问了，“妈妈，窈窈什么时候露面弹唱呢？”

　　“明日前晌罢。正好你风姐姐近日里嗓子干涩，唱不了。你代她上吧。”老鸨轻轻松松道，“客人点了曲子，过会儿我让余都知把词和曲谱送过来。”

　　谢窈窈明白了，她这是被摆了一道。

　　词与曲谱需要一同练好，就给这半后晌和一夜的时间，不是为难人又是什么。

　　看来老鸨此番前来，不是为和和气气顺顺利利赚钱打通路，而是要逼她谢窈窈就范，让她永永远远丢掉做第一歌姬的念头，一心挣卖身的钱。

　　就凭老鸨这一场算计，她谢窈窈决计不能轻易放弃。

　　“没问题的，妈妈。”谢窈窈扣着手腕，面露为难之色，“不过，我的手腕前几日游园时被客人弄伤了。妈妈可不可以为我寻一个琴师来，替我弹琴。”其实是因为谢窈窈根本不会弹琴。

　　“自然是可以的。来吧。”老鸨爽利应了，带谢窈窈去往清倌人寓舍楼一侧的小阁楼。

　　小阁楼二楼便是伊人馆琴师坊，里头似现代办公室一般，分为一块块领域，作为个人办公区。

　　老鸨进去站定，连连击掌三声，琴师们立时停下手头上的活，抬首看向老鸨。

　　“哪位琴师今日后晌得空，站出来？”老鸨问道。

　　半晌没有琴师站出来。

　　老鸨又故意提高音量问了一遍。

　　还是没有。

　　怎么这么多琴师都有事要忙呢？谢窈窈换个时间问：“诸位琴师，请问有今晚得空的吗？”

　　琴师们虽说在青楼供职，可到底是清白人家，不愿与烟花女子沾染太多，传出去也不太好娶妻成家，是以纷纷摇头。

　　“窈窈，妈妈也没办法了。”老鸨为难道，“若是妈妈年轻时，或许能帮你，可现在人老了，手指也不灵活了。”

　　“妈妈哪里老了，不过是许久不碰乐器，手生了而已。”谢窈窈一筹莫展之际仍不忘假意讨老鸨欢心，这样好似潜意识说出来的话，更容易让人轻信。“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老鸨心里自然乐开了花儿，等会儿回去了，定要仔细照照镜子，瞧瞧她半老徐娘犹丽质的容颜。

　　红倌人寓舍楼与老鸨的小阁楼同路，谢窈窈实在不想跟老鸨这样没结果的耗下去，于是整个人一脸气馁与心事重重，心想着让老鸨看了她灰败的脸赶紧分道扬镳。

　　到了红倌人寓舍楼旁的小阁楼，谢窈窈恹恹地对老鸨说道：“妈妈，你随我来回蹦哒也累了，要不你先回去歇息会儿，我自己想办法。”

　　老鸨道：“这样吧。你自己想办法，我回去也帮你想，谁想到了法子便互相知会一声。”

　　“好，妈妈慢走。”谢窈窈目送老鸨上阁楼，而后边往红倌人寓舍楼走边冥思苦想。身边有谁能帮帮她呢？

　　如此想着，已上了红倌人寓舍楼二楼，谢窈窈差点与一个人撞个满怀，还好住脚住得快，迎头是谢依依的问候:“姐姐，你这是……在想什么呢？楼梯这样高，可得多加小心。”

　　事出紧急，谢窈窈只简单道:“妈妈让我明日前晌代一位清倌人弹唱。可我的手腕伤了，弹不得琴。妹妹你可认识会弹琴的红倌人？”

　　“我只有烹饪这一样拿手的。衍郎倒是会，就是怕他不肯。毕竟是大家公子，在青楼为倌人出面弹琴，传出去于衍郎名声也不好。至于其他会弹琴的红倌人……”谢依依攥着衣袖想想，“有是有，就是不太熟，而且最近红倌人们不是都接了一游园客么。估计都不是很方便。”

　　罢了，看样子谢依依也帮不了她。谢窈窈稍作辞别，回了套房问云繁云乐。她们伺候过红倌人，应该知道些眉目。

　　云乐说廖倌人的琴艺在红倌人里算拔尖儿的了，谢窈窈便去往廖倌人那里。

　　但见廖倌人袅弱地躺在床榻上，额头上的肿包与身上的青紫依然不怎么好，谢窈窈实在不能就这么叫着廖倌人跟她一起熬夜相和。

　　出了廖倌人套房，谢窈窈目中灵光一现，立时快跑到伊人馆外，到档次低的小妓院请了一位姓于的琴师过伊人馆来教学，还事先付了一半定金，明日弹唱过后，再支付另一半。

　　余都知把词曲也送来了，但见琴师眼生，不由问了几句，谢窈窈只得和盘托出。

　　余都知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谢窈窈和琴师练习唱词与曲子和拍到一半，老鸨忽带了一位馆内琴师来，说馆外琴师弹奏技艺不佳，还是换馆内琴师负责弹琴。

　　谢窈窈说已经和了一半，且于琴师技艺并非如老鸨想象中那么差。

　　老鸨让于琴师弹奏，然后示意馆内琴师指出不足之处，谢窈窈无奈之下，只得顺从老鸨的意思。

　　又得从头和起，真是浪费时间，浪费心力。

　　不过谢窈窈是不会屈服于困难的，威逼利诱拖着琴师直和到寅时鸡叫，才放琴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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