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荣华

　　一路沿着来时道路回了，临到了屋子那儿，练容华抬头瞧了瞧，上头写了牌匾，曰明月苑。

　　“小姐，这字儿可有不妥？”绿宜见练容华停住了，心中便有些疑惑。

　　练容华笑了声，“倒是个好名字，字也是好的。这儿叫明月苑，约是想叫丰赢成个如明如月一般风光霁月之人。”

　　“他哪里是风光霁月的人，活生生糟践了这名字。”绿宜压低了声音，只在练容华这儿轻声嘀咕。

　　虽见着丰赢不多，但绿宜到底也瞧见了。

　　丰赢分明是个纨绔子的少爷罢了，俗气的很。

　　练容华摇了摇头，嘱咐道：“此事说过也便罢了，日后不可再提。不管他好坏，总是我的夫君，日后咱们也得多多依赖他。”

　　练容华可晓得，这女子出嫁之后，家中男子有多重要。

　　若有男丁，便是个纨绔子，旁人也掺和不进来，她总有几分说道。若无男，她在内宅中手段再厉害，总也不能时时在外头奔波。

　　日子久了，丰家那些个旁枝末节之人，也不晓得会从哪儿撺掇出来，想占些良田铺子，非得闹出多少幺蛾子才肯罢休。

　　“晓得了，小姐，我也不过一说罢了。他来了，我还是得叫他一声公子爷不是。”绿宜立时道。

　　练容华点了点绿宜额头，让她扶着，这才进了屋子。

　　一进门，蒋婆子早早就候着了，立时上前询问，“小姐，可顺利？”

　　“婆婆放心，倒是无碍。我同老太太吃了饭，这才晚了些。对了，老太太跟老太爷还有一应众人都送了些东西予我。

　　老太太送的手链并老太爷的同心玉，回头我只让绿宜小心放置好。并及其他人，具是封了银两。绿宜年轻，在家中之时并未管过钱财，对钱财银两之事所知不多。还得烦请婆婆，回头造了册子，将银两同一应人物记了，也便咱们日后还了人情。”

　　蒋婆子瞧了瞧绿宜有些稚嫩、不解的面容，暗暗感叹，练容华年纪也不大，可她对这人情往来之事倒是熟络。想来出府之时，主母同她亲娘已经暗暗叮嘱过了。

　　“夫人放心，老奴晓得。回头老奴并及夫人的嫁妆，再另做一册。叫绿宜姑娘跟了老奴，也可学着些。

　　过段日子，待夫人料理清楚了这明月苑之事，老太太必然是要将丰府内院之事都交于夫人手中的，到时便忙了。绿宜姑娘是夫人身边的体己人，有些事儿也可为夫人分担一些。”

　　“是这个理儿。”练容华笑道。

　　待绿宜收好了宝石手链与同心玉，练容华正喝着茶水。

　　“绿宜，将荷香两人带来。”

　　一会儿之后，随着练容华来的荷香、梅红尽数到了。她二人容貌、身段比着绿宜差些，不过到底也是跟了练容华久的，也是个忠心人。

　　“来了这丰府，你二人还习惯？”

　　荷香为人害羞，梅红些许泼辣、刚烈。

　　这会儿听着练容华问，荷香只道：“习惯。”

　　那梅红倒是略一皱眉，有几分叫屈，“小姐，咱们虽是活契，未到二十五岁之前，家里人皆可以赎了去。可奴婢跟您了八年，您待奴婢甚好。

　　奴婢家中弟与妹皆是不成器，将来也没钱赎了奴婢。便是有钱，奴婢也是不去的。是以，此番跟了您来丰府，奴婢并无怨言，奴婢也不是那搬弄是非之人。

　　可您是不晓得，咱们这才一日，我便听到这明月苑几个丫鬟打趣玩闹，私下笑话您以后是可苦命的，新的夫人不得二少爷喜欢，以后日子不好过，当真气死人。”

　　到底丰赢成亲那日跑了，很是折了她的面子，丫鬟小厮们私下便有了议论。

　　练容华拨弄了指甲，笑道：“莫气，咱们刚来，她们瞧我们新鲜，总得议论议论不是。”说话这儿，练容华又看向蒋婆婆，“婆婆，明月苑的人册子可拿到了？”

　　“拿到了，三太太那儿早早就让丫鬟送了来。”

　　练容华暗自点头，她来，头一件事必然是要理清明月苑众人的。她那婆婆倒是个明事理的，不必催便送了来。

　　“予我看看。”

　　蒋婆子立时将册子送上。

　　练容华粗粗翻了，这人册子上记录的详细，一应人物名字、年岁、籍贯、活契死契尽数写了。

　　这明月苑这儿原先共有上等丫鬟两人，名唤半容、碧露，二者尽数十六，那半容是活契，碧露是死契。

　　二等丫鬟三人，其余小丫鬟并及共五人，外头洒扫庭院还是有三个粗使婆子。随着丰赢的，另有书童一人、长随一人，共计十五人。

　　练容华暗自点头，这人数不少了。

　　她在练府之时，同她姊姊嫡女一般无二，也不过是上等丫鬟一人，二等丫鬟两人，小丫鬟两人，粗使婆子一个罢了。

　　将名字看全了，练容华也未合了人册子，只道：“依着上头的人，除了那随着夫君的书童、长随外，只将其余人都尽数叫了屋子里来。”

　　蒋婆子立时应了，另了梅红便去唤人。

　　不过一会儿功夫，便来了三个丫鬟同一个婆子。四人到了之后，很是老实，同练容华行礼之后，只退到一边垂手而立。

　　又是一会儿，来了四个丫鬟，三人同样走到一边垂手而立，练容华也细细打量。再过了些时候，蒋婆子同梅红回来了，连人身后跟了两个粗使婆子并着二个丫鬟。只梅红面色潮红，发髻略有些散了。

　　“尽数到齐了？”练容华看着册子问。

　　她自是晓得，这来的丫鬟中少了一人。

　　蒋婆子暗中拉了梅红一下，自个儿上前道：“夫人，那半容还未来。”

　　听着这话，有些个小丫鬟面色变有些慌张起来，其中丫鬟中打尖的那个穿了一声夹红花裙，容貌颇为出挑，这会儿欲言又止。

　　“为何？”

　　“去之时，她正打了水拿了胰皂子篦发。只说她原先一年前，家中人来赎了，她感念丰府之恩，哭了一场，不愿离去。公子爷念她知晓感恩，便允了她每月这日便休息，不用跟前伺候。”

　　“你跟梅红可同她说清楚了？我并非要指使她，不过是我刚到府中，同大家认一下便是。”

　　“说了，只她仍旧不理，还同梅红拉扯了一番，说是待她篦完了发就来。”

　　练容华勾了嘴一笑，这会儿却只看向那夹红花裙的丫鬟，“你便是碧露？”

　　碧露上前半路，温顺应道：“见过夫人，奴婢便是碧露。”

　　练容华上下打量与她，容貌身段不差，不过穿着、打扮倒是再正常不过，没半分逾越。

　　“原先你在夫君房中伺候？”

　　碧露只道：“公子爷自有主张，他房中之事多由旁人打理。我平日里多是粗手笨脚，三太太说道了我好几回。是以，多只是替公子爷管着些丫鬟婆子罢了。”

　　练容华暗自点头，这碧露是个心思玲珑的。

　　“哦，那我问你，丰府这儿丫鬟婆子的每月银钱是几分，你可晓得？”

　　“夫人，咱们这儿上等丫鬟每月三钱，二等丫鬟两钱，小丫鬟们随着年数来。那妙蕊、痴蕊、安蕊三个尽数上了十岁，又未满十四，便都拿一钱。秋蕊、梦蕊不过七八岁，干不了些许活。府中管了吃住，只每月予了二十文。

　　周妈妈是咱们丰府的老人，由三太太做主，给了每月三钱，其余两位老妈婆子，尽数两钱。外头的书童一钱，长随每月三钱。

　　只咱们丰府待下人宽厚，每年四季，每一季尽数做两身衣裳。凡是小节日，都是赏下吃食，大节便有银钱赐下不等，每年不同。”

　　碧露垂目，只将这下发银钱之事都细细讲了清楚。

　　练容华略微点头，对这丫鬟很是满意。

　　又抬头仔细打量了其余众人，五个小丫鬟都是无碍，最大的也不过才十三。这会儿见着了她，一个个哪里还敢讲一句话。

　　周妈妈最是念着三太太的好，这会儿自然也不会来反驳练容华，刚才她便是同着三个丫鬟并到的。

　　另外两个老妈婆子瞧着都是手脚粗大，是能干活的人。不过瞧着，大约觉着她年轻。虽做了样子，但面色还是有几分不显。

　　那二等丫鬟中，对她约莫也多是不太习惯。

　　练容华瞧完了，只笑道：“碧露，今儿个开始，你同绿宜一块儿跟在我身边。我刚来，府中之事多是不知，还需你提点一二。”

　　绿宜比着碧露大一岁，这会儿立即上前笑道：“你我二人日后就是姐妹，来，随我来这儿。”说着，就拉了她站在练容华身侧。

　　练容华这会儿看向蒋婆子，蒋婆子一点头，便拿了一托盘过来，上面放了绞好的银钱。

　　“好了，今儿个我也算跟大家都打了个面儿，瞧见了大家伙儿，也叫大家伙儿瞧瞧我。我这人性子颇为爽快，到不瞒着大家。

　　老太太原先说过，我进了这丰府，便是叫我管家。咱们丰家，原先便有了一套规矩，我才来，也不好随意破了规矩让大家多拿钱些钱财，只一应先照着原先来。

　　只我才进府，一则讨个喜庆。二则我多有疏漏之处，也需大家提点，是以这些个银钱大家分些个，也让大家日后不要嫌弃我不懂事才是。”

　　说话档口，蒋婆子便将银钱一一发了下去，每人二钱，荷香同梅红亦是如此。

　　那两个婆子颇为见钱眼开，拿了银钱，立时就笑了，面上再无刚才的半分随意。

　　蒋婆子到了碧露、绿宜身边，只用身子将身后视线挡了，却是拿了三钱递给碧露。碧露不敢接，看向绿宜。

　　绿宜一笑，自个儿拾拿了三钱，笑道：“妹妹便拿吧。”

　　碧露这才小心拿了三钱银子，立时便用掌心捏了，又用衣袖盖住，叫外头丫鬟看不出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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