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荣华

　　敛秋还未带了丰赢来回话，倒是保安堂大夫朱平奉先到了。

　　隔了帘子听到外头丫鬟禀告，练容华并着一行丫鬟们退到老太太后厢房。她是年轻新妇，见外男自然不适。

　　婉晴那儿，老太太也早命人先在里头支了一顶帐子，外头又抬了一架屏风来。如今，待朱平奉进了来，婉晴只从帐子中伸出一只手腕，屏风略微拉开，再不见其它了。

　　老太太年岁大了，到不必避讳，只高坐主位。

　　朱平奉三十来岁模样，早已娶妻生子。不过长年坐堂，到也是面容白净的儒雅男子。这会儿倒是颇为守规矩，只低眉垂目模样。四周富虽丽堂皇，隐约入鼻也皆是女子脂粉香气。只他给着丰府瞧病多了，也不至于乱了心神。

　　待他坐下了，一旁清芊立时拿了自己帕子盖在婉晴手腕上，而后退后几步。

　　朱平奉抬头瞧了清芊一眼，清芊似有所感，便也抬头一瞧。二者对视，又移了目光。

　　细细把脉，好一会儿，朱平奉才收拾了东西起身。

　　老太太早忍耐不住，紧张问道：“朱大夫，如何？”

　　朱平奉露出几分喜色，道：“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姨夫人确实有了身孕，胎儿已经一月有余了，只是……”

　　原本听到说有了，老太太提着的心一下放了下来。朱平奉善长女子之疾，断然不会在这方面看错的。

　　继而又是大喜。

　　但朱平奉又面色一忧，老太太便也紧张起来。

　　“朱大夫，您只管说。丰府子嗣单薄，还请您妙手圣心，万万保住了胎儿。这一应名贵药材，事后谢银，我丰家绝不短缺了。”

　　朱平奉又摆手，连连道：“老太太也不必太过担忧，我是看姨夫人脉象，她脉象低浮，血气不足，似有思路忧症之色。如此一来，时日久了，易造成滑胎之症。

　　我只先开一剂药方，让着姨太太率先服用了，过几日便会有好转。之后，却是切忌，让着姨太太宽心些，莫要流泪郁气。再辅之一些温和补品，倒是也稳妥了。”

　　老太太立时道：“好好，多谢先生。如今，还请先生快快开药，我让着丫鬟们快些去配，有劳先生了。”

　　来莺儿早准备好了，这边手举着托盘上前，上头放了笔墨纸砚。朱平奉立时写了，稍稍吹干墨迹，随后放在了一旁。

　　来莺儿搁下托盘，又从一丫鬟那儿拿了一封银两交给朱平奉，里头说不得有个十几两。

　　这是给朱平奉的谢银。

　　接了银钱，朱平奉领着去抓药的小丫鬟，这就退出了门。待他一走，避着的练容华一行人立时急匆匆走了出来。

　　练容华虽躲在后头，只外头话还是听清楚的。

　　“当真有孕，天大的好事。”练容华面露喜色，先是绕开屏风去瞧了婉晴，连连嘱咐她，切忌大夫说的话，为着孩子，这些时日也该宽心切。若是有不合心意的事儿，只管同她说，她来安排。

　　婉晴哪里有不应的，少不得也笑了。

　　说罢，练容华又起身，立时吩咐道：“如今姨太太有孕了，可不能怠慢了，否则外头说了我不好，老太太也埋怨我。

　　碧露，你吩咐下去，从我那儿出钱，只将姨太太那儿的一应被褥榻子尽数换了。原先的到底老旧些，沾了旧气，怕是不好。另外着，再让荷香同着清芷过去伺候。”

　　碧露得了命令，刚要下去，练容华却又叫住了她。

　　“还是不妥，几个丫鬟们到底年轻。寻常伺候倒也罢了，只其它事儿怕是不懂的。这样罢，让着周妈妈也过去。她性子好，又是府中老人。妇人有孕，忌讳什么，她最是懂。有着她过去伺候，我也放心。

　　另外，我记得前两日，母亲那儿送来一支上好的红参，也并送了去。其余补品，也不要短缺了。若是咱们房中少的，只到外头药房去配。

　　另外，让着外头的小厮们同朱大夫说一声。婉晴身子不好，让着他这几月莫要出远门，咱们说不得时时叫他。还有，他需半月来一次，给着婉晴请个脉象。再的话，去请两个出了名的接生婆子来，给了钱财，只叫她们在丰府住着。

　　婉晴虽才怀孕一月有余，十月怀胎，日子还长着。只咱们不差这些许银钱，她腹中胎儿更为重要。如此，咱们也安心。”

　　说罢，练容华又沉思一会儿，转头对着老太太道：“老太太，我年轻，这妇人有孕如何照料到底怕有疏漏了。您也为我掌掌眼，看还缺了什么，一并吩咐下去。”

　　练容华这一通安排，已然是万分妥当，方方面面尽数算到了。且她如此做，实在是仁义宽厚了。

　　将来，婉晴腹中胎儿落地。便是抱了给练容华抚养，旁人也说不了练容华一字不好，丰府众人更是要感念她。

　　大婚之日，丰赢逃婚，公鸡拜堂，练容华予了面子，不吵不闹，独守空房一夜。丰赢胡闹，练容华又舍了脸皮将妓子改头换面送进了府，全了他心意。之后，丰府又让着她管理的井井有条，没有半分差错。

　　如今，妓子先有孕，她亦是无有私心，为着丰府子嗣殚精竭虑。如此一来了，便是老太太都觉得有几分对不住她。

　　想罢，老太太让着来莺儿扶着，只走到了练容华身侧，而后拉了她手，慢慢道：“华儿，你做事妥帖，好的很，我自是信你的。

　　我精力不济，反倒怕有疏漏，婉晴之事，便全权交给你，你来安排她便是。老婆子在这儿说一声，谢谢你了。”

　　练容华眼睛微红，笑道：“老太太哪里话，我嫁了夫君，便是丰家的人，我自盼望着家里人丁兴旺才是，这原就是我该做的。老太太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了婉晴，只叫她平平安安生了孩子。”

　　“好，好。”老太太应了两声。

　　只回了主位上坐下，练容华又道：“今儿实在喜庆，原先老太太说若真有喜了，她那儿出私钱算作喜钱。

　　我也不叫老太太出，这喜钱我来。绿宜，吩咐下去，按照府中丫鬟、小厮、老妈子们的月奉，当月多发一月，让着大家都高兴高兴。”

　　老太太听了，愈发满意。

　　倒不是钱财的事，老太太私房不少，而是练容华这做法甚好。

　　喜钱给多了倒也不必，少了，一些上等丫鬟们怕看不上。再来，有些丫鬟婆子们还有些傲气，若同下面的一些小丫鬟、粗使婆子喜钱一样，心中还计较些。

　　如今，这喜钱跟着每人每月的银钱来。仔细一想，竟是再好不过，也让着人无法可说。

　　屋子中的丫鬟听了，一个个只眉开眼笑。谢了练容华，又恭喜婉晴，说些吉利话，好不热闹。

　　这功夫，李婉歌并着丰赢，竟是一块儿来的。

　　丫鬟撩开帘子，两人进门之后，先同老太太行了礼，李婉歌便直接绕开屏风去见婉晴，好生喜悦。

　　一会儿后，也是吩咐自个儿身侧的怡翠，让着她去拿好些补品，并着一些珠宝首饰，只让给婉晴送去。

　　倒是丰赢，面色上似喜，又似有些忧虑。

　　他朝里头婉晴张望，面上也迫切。到底是二十岁的人了，在外头听着小厮禀告说婉晴姨太太有了孕，他一下就惊了。

　　当时也不晓得想了些什么，只他也要做父亲了？浑浑噩噩入了府，一头撞见了也要急匆匆去瞧婉晴的李婉歌，二者便一块儿来了。

　　高兴自是高兴的，只丰赢一眼也瞧见了练容华。他心中便一突，也忧色她会不会有些许不喜。

　　倒也闪过念头，不若今晚去寻练容华，他二人孕育子嗣倒也好，不知能否让她开心一些。只一见了练容华，她可是真正的清贵诗书人家出来的小姐，那身气度，绝不是婉晴这般小门户可比的，丰赢便有些退缩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瞧瞧你姨夫人？”李婉歌这会儿说完了话，见丰赢还愣着，便拍打了一下他的臂膀。

　　丰赢回了神，又瞧了一眼练容华，赶紧绕了屏风，只坐下同婉晴说话。

　　先下发生的热闹事儿，婉晴早有算计，故此并不意外。只唯有丰赢坐到了她跟前，她只鼻子一酸，却是真切哭了几分。

　　丰赢是她托付之人，只婉晴心中明白，她原先是为何得了丰赢的几分心。他不是深情之人，心中便不会只装她一人。

　　入丰府，是她盼望的。

　　只她也聪慧，自是晓得，一进丰府，她便是要同着丰赢愈发走远了。她不能在外头一般，事事顺他，得他几分欢心。

　　她若真是同以前一般，说些不读书也罢，那些劳什子书，我瞧着也烦…怕几日，传了闲话，老太太那儿就要发卖了她的。

　　心中虽是明白的，只这半月，丰赢未有进她房中一步。想来，婉晴自然有几分心酸委屈，这也就止不住流下泪来。

　　她一哭，哪里了得，好些人都劝。

　　李婉歌又骂了丰赢，只叫他赔礼。

　　这功夫，丰光济也是匆匆赶来，很是高兴。见了之后，后宅这儿不便多留，这才离去。后头，二房茹白枫那儿怕是得了消息，也让着丫鬟安竹送了一份礼。

　　礼物寒酸些，只二房日子如何大家都知晓，自然不勉强。

　　一下午的光景，真是好生热闹。老太太也不叫走了，只让人都留在那儿吃饭。又叫碧露挂出了琉璃灯，很是欢喜。

　　甚至后头，特意让丫鬟将茹白枫跟着丰澜书都请了来。

　　练容华安排着，抽空才得歇。

　　绿宜给着她锤了锤肩膀，轻声道：“夫人，婢子替您委屈。”

　　这般热闹，不过是个姨太太怀孕罢了，绿宜自然很是不忿。

　　练容华半分看不出气，今儿个她做的万分妥当，甚至过于繁复，不过烈火烹油罢了。今日起高楼，宴宾客，哪里要委屈，该高兴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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