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云意

作者:墨绾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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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月殿


      近四月,洛川仍带着丝寒意,相国府内的木绣球已成团成团地盛开,洁白如雪,洒泼烂漫,美得令人惊叹。

      这一日午憩醒来,汐若闻着花香,忽来了兴致,亲自到院子里剪花枝,正剪下了几枝开得热闹的花球,兰言自假山后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道:“郡主,南阳来信了。”

      汐若回到了屋里,摊开兰言递过来的小卷绢丝,喃喃道:“子桑先生去了紫竹庄。”

      “子桑先生这六年好似人间蒸发一般,郡主几次想找他都寻而无果,不曾想却出现在了紫竹庄。”

      “他是方外之人,昔日说要云游四海,行踪不定也是正常,只是他为什么又去了紫竹庄?为了靥靥?”

      “郡主觉得有何不妥吗?”

      “说不上来,觉得奇怪罢了。”子桑生虽然对她母女有救命之恩,但对于他,她可以说是毫无了解的。她到现在也猜不出他的来历,更不清楚他当年为什么要帮她。

      对于未知的事物,人总是更容易生出恐惧的。

      且依目前的种种情况来看,他似乎是冲着靥靥去的……

      汐若正纳闷着,又有下人来报,说宫里传来消息姑娘今晚留宿长公主处,不回来了。

      下人口中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陆相国的庶女云漪。

      云漪今年八岁,去年七月便入了宫,做嫡长公主安似婳的伴读。

      汐若皱了一下眉:“洢儿最近真是有些乐不思蜀了,老在宫里,也不知会不会生出什么事来。”

      “郡主多虑了,姑娘每次回来都说皇后和长公主待她不薄。”

      “当年在河间时,太子病重,是芊影治好了他,皇后感念芊影的救子之恩,自是不会为难洢儿。只是那皇宫到底是个是非之地,洢儿又年幼,少不经事,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利用。”

      云浅虽是她亲生的,但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往南阳,虽然能从兰音的来信里得知她的一些情况,可毕竟不是养在自己身边的,论起情感上的亲疏,还是云漪这个庶女与她更亲密一些。

      *

      入夜渐凉,如水的月色,把傲月殿的白玉石阶照得透亮,微风吹起软纱半帘,送来满园的桂花香。

      长公主似婳沐浴罢,穿着件淡黄的薄衣,坐在嵌着如意宝石的菱花铜镜前,用纤纤十指慢慢地梳拢着自己的长发。

      她长得极像皇后,鹅蛋脸,柳叶眉,双瞳剪水,鼻子秀挺,嘴小唇薄,虽只有十来岁,但作为一国公主,身上自有一种高贵冷傲的气质。

      云漪梳着个双鬟髻,穿了件藕色织锦长裙,看起来虽不及似婳美艳,却也格外的清丽可爱,她从梳妆台上拿起了一把檀木梳,乖巧地道:“婳姐姐,我来替你梳发。”

      似婳微微笑着,从镜中看见云漪正低着头很仔细地替她梳理头发,鬓旁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的“铃铃”响。

      她听宫里的人说,陆相的夫人萧氏与她的母后曾被称为“洛阳双姝”,最是美丽不可方物。她没见过萧氏,但知她母后虽年逾三十,站在宫中一众年轻妖艳的女子中也不逊色,而萧氏,听说样貌更在她母后之上,又该是怎样的美丽绝伦?

      有人说云漪虽非萧氏所生,但有几分像萧氏,可似婳瞧着云漪无论是眉还是眼都不及她美,不仅不及她,甚至不及她的二哥陆云非,由此可见这传言实在有失真实。

      像陆云非那样的人,这世上,又有什么人能出其左右呢?

      那是去年的上巳节,她与一众皇亲国戚的女眷登上宫里最高的观景楼赏春色。恰逢勤学馆散学的时间,众皇子与各个皇亲大臣的公子鱼贯而出。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女眷们像赶集似地挤在栏杆上张望。

      她是嫡长公主,自幼母后便教导她身为嫡长公主得仪态端庄,做众人表率,自然不能跟旁人一般大惊小怪,便继续端坐在桌上神情自若地饮茶。

      有人道:“世间竟有如此英俊的男子,真是恍如天人,便是宋玉潘安再世,怕也不及他的分毫。”

      又有人道:“这可是陆相家的二公子陆云非,庆国公家的三公子木简凉英姿出众,洛川人称玉面郎君,站在他旁边也如鱼目般黯然失色。”

      还有人道:“若能得此夫婿,此生何求。”
      ……

      似婳见众人说的神乎其神,终是坐不住了,便也走了过去。女眷们见长公主来了,自觉地让出来一个位子,似婳往下看去,只一眼便呆住了。

      她原以为她的几个兄弟已是英俊不凡,可与眼下这个少年比起来,简直比无可比,无怪乎那些女子为了看他都顾不上闺阁教养,便是她,只瞧了那么一眼,亦觉神魂颠倒。

      ……

      *

      “漪漪,我上回听你说,四月十六是非哥哥的生日对吗?”

      “婳姐姐记得真清楚,再过十来天便是了。”

      “你说非哥哥生日,我送什么给他才好?”

      云非是相国次子,又得皇上宠爱,素日里皇上对他的赏赐连皇子们都比不上。

      她与他平日里来往甚少,虽然听云漪说了些关于他的事,但对于他的喜好,还拿捏不准。如此一来,实在有些烦恼。

      “这个……”云漪转了转墨玉似的眼珠子,想了许久道:“二哥哥最近痴心棋艺,婳姐姐若能送副好棋给他,他一定会喜欢的。”

      “棋。”似婳眉间微蹙,忽想起前几年有人曾进献了一套上等的云棋,名叫“星谭”。

      “星谭”的棋子由珍稀的玛瑙琥珀制成,质地细腻柔润,白子黑子在暗中可发光,且声如环佩,冬暖夏凉,若能把它拿去送给云非,云非一定会欢喜的。

      似婳想到这,转忧为笑:“那我就把“星谭”送给非哥哥。”

      “星谭?”云漪一脸诧异。

      她对这套棋略有耳闻。嫡母喜欢下棋,棋艺精湛,赛过国手,当今皇上在国公府当护卫时,还向嫡母学过下棋。

      当年永州知府进献“星谭”,皇上本想把它赐予嫡母,可皇后却不乐意,一醋之下,把黑白棋子全撒进了莲池里。

      皇上派了将近百来个侍卫在莲池里捞摸了一天,仍有一枚黑棋子找不到。

      棋子不全,皇上怄气,反把残棋赐予了皇后。听说永州知府得知自己进献的棋子惹得帝后不睦,十分惶恐,不久便辞了官。

      “母后又不下棋,留着星谭也没什么用,我去跟她要,她一定会给我的。”

      “婳姐姐,这样不太好吧。”

      “听说少了颗黑子,不知道非哥哥会不会介意。”似婳自顾自地说着,突然拉过云漪的手说,“漪漪,我想亲手把星谭交到非哥哥手上,你帮我好不好。”

      “这个……”虽然皇后娘娘对她还行,可皇后不喜欢云非是显而易见的事,如果被皇后知道她暗地里帮似婳公主与二哥见面,估计她会掉一层皮。

      “你如果帮我这个忙,今晚我就让你去见你的璟哥哥。”似婳见她犹犹豫豫,直接开出了交换条件。

      云漪一听可以去看惟璟,什么也不怕了,连忙点了点头。

      “瞧你这样子,看来是想做我的弟妹。”似婳抿嘴笑道。

      “明明是婳姐姐想当漪漪的二嫂,怎还来笑话人家。”云漪涨红了脸道。

      似婳也脸红了起来,一时无言,只自顾自地对着镜子梳理自己丝般的长发。

      她是敬国的嫡长公主,身份高贵,貌美如花。除她外,放眼全国,谁还配得上云非这样的人物。

      她早已打定主意,等过两年她行了及笄礼,就去请皇上赐婚,让陆云非当她的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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