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云意

　　宫中五皇子和叶嫔先后遭劫，人人传言是宫闱中有人行压胜之术，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皇后为证试听，下令搜宫，结果在叶嫔的床榻下搜到了针扎木偶，木偶背部写的生辰八字正是五皇子的。

　　叶嫔小产后身子不济，忽又飞来横祸，见状，直吓得面如死灰，全身发凉，站在锦瑟轩的青石阶前，朝着皇后，软软地跪地哭道:“天地可鉴，这绝非妾身之物，请皇后娘娘明察，还妾身一个清白。”

　　“那你说这个木偶怎会在你的床榻下？”皇后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声。

　　她今年已过三十，生育过四个孩子，平日里虽格外注意保养，但眼角仍开始有了细纹，为掩饰这些皱纹，不得不抹上厚厚的脂粉。

　　富丽堂皇的后服跟浓艳的妆饰虽掩盖了她的“迟暮”，却遮挡不住她对青春渐逝的恐惧，所以她便有些看不惯后宫里那些比她年轻又格外妖娆的嫔妃，特别是长得还跟萧汐若有几分像的。

　　当年她虽与萧汐若并称为“洛川双姝”，但她很清楚，萧汐若的美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而她的美靠的是七分长相和三分打扮。

　　叶嫔听她这样问，料是身边的人出卖了自己，转而对跪在一旁的几个近侍问道:“你们说，到底是谁陷害我的，是谁指使的？”

　　“娘娘，小的冤枉，小的不知。”太监宫女们众口一词，忙磕头喊冤。

　　“亏我平日里待你们不薄，你们竟如此害我。”叶嫔气得全身直发抖。

　　“叶嫔刚小产完，不宜动怒。”这原是关心之语，从皇后口中说出却毫无关心之意。

　　“可不是吗？等查明了真相，妹妹果真冤枉，却因这些下人气坏了身子，岂不是太划不来了。”坐在皇后之下的符贵妃饮了一口茶，好声好气地劝道。

　　符贵妃对面的淑妃聂若薇莫不作言，只顾拨弄着手上的南珠串子，在她身旁的贤妃白萱龄则选择冷眼旁观。

　　“赐座。”皇后下令。宫人搬了张椅子上来，扶叶嫔坐了下来。

　　“这些奴才竟个个都不愿说，那就上杖刑。”皇后一声令下，执刑的內监便去准备刑具。

　　淑妃站了起来，孱弱地低声拜道:“皇后娘娘，妾近日身子不适，出门前又忘了吃药，如今觉得晕得厉害，可否容妾先回去把药喝了。”

　　“去吧。”皇后瞟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

　　秋风起，锦瑟轩门外梧叶凋零，一派萧瑟。

　　淑妃带着宫女雪青、冬霜二人出门，回首看了一眼黑体描金的“锦瑟轩”三字，无奈地叹了口气。

　　“娘娘为何叹气？”雪青问道。

　　“娘娘是在叹叶嫔吧。”冬霜说。

　　“皇上今日一出宫，皇后便搜宫，叶嫔是保不住了。”淑妃说着眼眶都红了起来。

　　叶嫔入宫后受尽恩宠，她也曾妒嫉过，但三个月前她的孩子惟珝，也就是四皇子不慎从假山上摔下来时，是叶嫔及时叫了太医，并且把他送回朝晖宫的，她一直记得这份恩情，今日叶嫔有难，她却帮不上忙，还有什么脸面高坐在那里。

　　“娘娘不要太伤心了。”雪青安慰道。

　　“雪青，拿着本宫的私牌，借个缘由出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宫中的情况告诉叶家，叫他们早做准备。”

　　“是。”雪青应道。

　　在后宫中行厌胜之术可不是小罪。叶嫔一倒，叶家一定也跟着遭难。在宫里她帮不了她，在宫外还能帮上一点忙，她就非帮不可。

　　*

　　皇后一声令下，叶嫔屋里的太监宫女们挨次被按上了刑凳，直打得个个皮开肉绽，嗷嗷大叫。

　　一个小宫女挨不住刑晕死了过去，被人从刑凳上拉了下来，趴在地上烂如死尸。其它人见了，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求饶。

　　不到一会，叶嫔身边的贴身宫女采菲便挨不住刑，痛嚷道:“不要打了，我说，我说。”

　　皇后把手一挥，行刑太监把采菲拖到了阶下。

　　采菲后背一片鲜红，已立不起身，只好趴在地上。但见她仰起一张泪津津的苍白小脸，声泪俱下地对叶嫔说:“娘娘，小的平日里为你办了那么多事，你如何不救我？”

　　叶嫔听她这话说得不对劲，瞪大了眼道:“皇后娘娘下的令，怎怪我？”

　　“如此，小的也不用再顾念什么主仆之情。”采菲把齿一咬，恨恨地道。

　　“你要做什么？”叶嫔手指着她，刚要站起，却被皇后示意坐下。

　　采菲似把心一横，竹筒中倒豆一般说道:“皇后娘娘在上，小的不敢欺瞒，这个木偶是叶嫔娘娘在两个月前叫我托人从宫外找来的。”

　　“托的什么人？”

　　“是叶家姨娘。”

　　“你胡说，我何曾让你做过这种事？我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害五皇子有何用？”叶嫔听她这么说又气又急，连声质问道。

　　“娘娘哪是要害五皇子，皇后娘娘，叶嫔是要害你呀！五皇子自母妃死后一直寄养在皇后宫中，叶嫔听说你以前不喜华昭仪，见皇上对五皇子疼爱有加，便与小的商量——若五皇子出了事，皇上一定会怪罪皇后娘娘照顾不周，到时她再拿华昭仪说事，说皇后娘娘您是妒母忌子，连华昭仪死了都不愿放过她的孩子，到时就不仅是照顾不周的错了。”采菲有条不紊地答道。

　　叶嫔惊地从座位上站起，跪在地板上哭道:“皇后娘娘，妾身绝没有这样的心思，妾身位分低微，岂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叶妹妹未免太谦虚，以你如今的盛宠，若为皇上生下一男半女，怕很快都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了。”符贵妃笑道。

　　叶嫔入宫不到半年，受尽皇上宠爱，连他那个原本只是个九品芝麻官的父亲叶江都节节高升，如今已是四品的吏部侍郎。

　　叶嫔听到她提起孩子，想到自己刚失去的孩子，悲从中来。又见如今这墙倒众人推的形势，咬着唇，眼泪簌簌而下。

　　“皇后娘娘，叶嫔有了身孕后一门心思皆放在孩子身上，哪能做这种有伤阴骘的事？依妾身看采菲这丫头是受的刑不够，才不肯说实话。”贤妃终是开口了。

　　她入宫三年，只生了个女儿，在皇上眼里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她自知斗不过皇后和贵妃，又一向嫉妒她人受尽恩宠。她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又不愿像淑妃一样一味隐忍。很多时候她都不清楚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采菲见贤妃又说要打，忙哭道:“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叶嫔会小产，全是因为怕事情败露，恐慌忧虑所致。”

　　“哈哈。”叶嫔听到这话，失声地笑了起来。她突然流产，原以为是自己身子虚弱，才保不住孩子，如今见这情势，怕是她这个孩子也是被人害死的。她真是太傻了，太蠢了，竟然一直没察觉到有人要害她。

　　叶嫔停住了笑，疯了一般扯住采菲的头发指着皇后、贵妃、贤妃问道:“告诉我，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是不是她们？是她们中的哪一个？你说！你说呀！你不要怕，皇上会为我做主的，我现在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皇上会为我做主的。”

　　采菲被叶嫔摇得头晕目眩，仍咬咬牙喊道:“没有人指使我，娘娘你就认罪吧。跟皇后娘娘求求情，兴许还能有条活路。”

　　“我没做，为什么要认罪，你这个贱婢如此害我，我杀了你。”叶嫔说着，便伸出手去掐采菲的脖子，采菲被掐得脸色发紫，喘不过气来，皇后忙示意旁边的宫女把叶嫔拉开。

　　“娘娘何必急着杀人灭口，采菲助纣为虐，这条贱命是保不住了，与其受刑至死，不如自我了断来个痛快。”采菲说着便往台阶上撞去，顿时血流满面，脑浆崩裂，当场便一命呜呼。

　　叶嫔吓得直接晕过去，皇后表情凝重，贤妃忙掩住了脸，在场的宫女太监们皆惊心不已，唯有贵妃面不改色，她是上过战场的，这种场面对她而言不过如杀鸡宰猴一般。

　　皇后皱了下眉，命人把采菲的尸体拖出去，叶嫔则幽禁于锦瑟轩……

　　*

　　是夜，叶嫔自缢于锦瑟轩，死前写下了认罪书。

　　第三日，叶家被抄。

　　第七日，叶江革职，全家老小发配至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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