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

　　第七章

　　文丞听凌夕说要把晓宇送回凌然家，心里多少有点活络开来。经他分析，凌然那女人不简单，他怀疑她才是凌家阴谋的幕后主使。

　　一个小时后，两人带着晓宇，一路驱车赶到凌然的老宅门口。

　　凌夕去摁门铃，文丞则抱着熟睡的晓宇。

　　他借着周边路灯的光亮，看到眼前破旧的老宅大门，两边是有些破损的围墙，他微微诧异，没想到凌然居住在这种古旧，很有历史感的老宅里。

　　大门打开，凌夕熟门熟路走进去，文丞抱着晓宇紧紧跟着。

　　他一路观察老宅的环境，发现里面路灯稀少，整体光线较暗，依稀可见这里树墙庭深，花草篱笆。院里所有花草修剪得整齐划一，让原本自由茂盛，百花争艳的庭院多了些古板的气息。不远处是一栋两层高的老楼，外墙是黑黢黢的爬山虎。借着光亮，依稀能看到斑驳脱落的墙砖和泛黄发污的外墙皮，在暗沉光线映衬下，给人一种陈腐阴森之感。

　　两人走到内宅门前，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文丞料想那人就是凌然。他盯着对方看，忽然对面一道光闪过，那是镜片反射出来的，显然对方正转头看向他。

　　那人脚步一动，快步走下台阶，朝他们二人走来。

　　文丞见对方快速走到他面前，劈手夺过他怀里的晓宇，一言不发转身返回内宅。

　　他眨眨眼，只感觉一个快速走来的身影和快速离开的背影，一晃神，怀里空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背影，这真的是大家口中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吗？他没有感觉到她的知书达理，甚至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姐，我，”凌夕小心翼翼叫道。

　　“嘭”大门在两人眼前关上。

　　凌夕原本想道歉服软的话，被那声巨响卡在喉咙，戛然而止。

　　她盯着关闭的大门，心里难过委屈。她其实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让晓宇体验不一样的生活，对他的成长更有益。相反，她觉得她姐的所作所为才错得离谱。至于没有提前跟她说，这也不能全怪她，晓宇不信赖自己的母亲，这不是更可悲吗？她姐应该自我检讨才对。凭什么她自己的过错强加在别人的身上？

　　凌夕越想越气闷，一转身，快步离开。

　　文丞立刻追上去，跟她一起离开。

　　他本来还打算仔细观察凌然，现在看来，她和传闻差别很大。虽说只是匆匆一撇，但她森冷严肃的表情，毫不顾忌他人感受的举止，可以看出她是个刻板冷漠，极度自私的人。而从宅院的布置来看，她守旧古板，不近人情，对外界有很强的防备心。从她对凌夕的态度来看，她并不喜欢凌夕。她越过凌夕来到他面前，甚至不看凌夕一眼。如果她生凌夕的气，至少会愤怒地看她，只有漠不关心才会无视。不过，这只是他初次接触凌然，得出的判断并不全面。

　　没能好好接触凌然让文丞有点可惜，但今天的收获还是有的，凌家两姐妹的关系扑朔迷离，很值得深究。

　　他觉得，凌然在这场阴谋中充当什么角色，取决于她在凌家经历过什么，对凌家人的态度等等。如果在凌然家没办法获取信息，去凌家大宅或许可以，毕竟她的童年和花季都在那里度过，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文丞看向凌夕，考虑如何借口去凌家大宅，见凌夕满脸委屈气愤，忽然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他朝凌夕说道：“喝酒去。”

　　凌夕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文丞上前，一把拉过她，快步往门口的车走去，“还杵着干什么，不想喝？”

　　凌夕翻个白眼，由他拖着自己走。

　　路上，两人两车飞驰，几乎漂出残影，你追我赶朝酒吧街开去。

　　还是上次那个酒吧，还是原来那两个位置，还是调上次一样的酒，但两人的关系有了些变化。

　　凌夕连续灌下几杯酒后，絮絮叨叨开始骂凌然，骂完后就盯着酒杯皱眉发呆。

　　文丞看得出来，她被凌然伤透了心。他想了想，招呼服务员过来，小声在对方耳边嘀咕几句，服务员走后，他又继续喝酒。

　　文丞的举动凌夕没有注意。她一直盯着酒杯，不停摇晃。她心里愁绪千千结，既伤心凌然的态度，又烦恼回去面对的那个家。仔细想想，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醉过，不知道喝醉是什么滋味？

　　凌夕正打算一口喝了这杯酒，文丞却一把摁住她的手，夺过她的酒。

　　凌夕不解地看向他，“干嘛？”

　　文丞没好气地说：“阻止你自残，酒要品，不是灌，你这样容易伤身。”

　　凌夕却不买账，“我发现你很矛盾，你约来喝酒，自己却不喝，我要喝酒，你又不让喝。”

　　文丞缓下口气，“我要开车，不然谁送你回去？”

　　凌夕呲笑，“你要抢代驾的工作吗？”最后，她摆摆手，说道：“算了，爱喝不喝。”她拿回自己的酒，转过身不再看他。

　　文丞知道她心情不好，没有真的跟她置气，见她背对着自己，他也有些无奈，盯着她的背影出神。

　　他知道她心里藏着很多事，那些事是她烦恼的根源。她多疑，提防所有人，那些烦恼无人倾诉，最后变成她的心病。她潜意识自我保护十分强烈，就像现在，即便她已经有些醉意，但她的表情动作依然在试探和戒备。

　　他想解开她的心结，但是彼此缺少信任，他也只能另想办法。

　　凌夕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眼神迷迷瞪瞪，意识混沌，眼前人影重叠，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朝旁边歪倒下去。

　　文丞眼疾手快，接住正要倒下的凌夕，一看她的双眼和脸庞，就知道她已经醉的一塌糊涂。

　　“怎么喝那么多，来，坐好。”他把她扶正，重新坐到吧椅上。

　　凌夕看着眼前的人影，重重叠叠，晃动得厉害，她立刻伸手，想摆正他，让他别晃，但总是抓不住。

　　文丞两手扶着凌夕，生怕她身体摇摇晃晃又摔下来。见凌夕伸手过来，他连忙把那只手摁下，刚摁下这只，另一只手又伸过来，让他手忙脚乱，手臂和脸被她又掐又挠，青红一片，让他很无语。他只能左躲右闪避开。最终，他扣住凌夕的双手，让她不能继续作恶。

　　凌夕感觉自己的双手被人钳制，开始挣扎甩动，但是甩不掉，自己倒是差点摔倒，她一发狠，低下头朝抓住她的手臂咬下去。

　　喝醉后不会掌握力度，凌夕这口用尽全力。

　　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文丞闷哼一声，放开凌夕的手。“你是属狗的吗，还咬人。”

　　他抬起手臂一看，发现整齐的牙印上隐隐渗出一丝血迹，他立刻倒些烈酒给伤口消毒。

　　这时，舞台上的乐手拿过话筒，试一下音后开口说道：“下面这首《sunshine girl》，是文丞先生送给凌夕女士的礼物，祝凌女士永远阳光快乐。”语毕，音乐声响起。

　　凌夕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走下吧台，一步三晃地朝出声的地方走，最后被人潮推着往舞池走去。

　　文丞给自己消毒后，问调酒师要了一张创可贴贴上，刚一转头，发现凌夕的座位空无一人，他伸长脖子左看右看，没见到她，心里一阵慌乱，立刻站起来。见大家朝舞池去，他也跟着过去。

　　文丞扒开面前的人群，就见到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人抬脚准备进舞池，他立刻冲上去拉住她，半拖半抱把她带走。这可不是一个醉得七荤八素的女孩子能完好无损走出去的地方。

　　回到吧台，文丞付完账，拿起他们的包，扶着凌夕走出酒吧。然后开车把醉的不省人事的凌夕送回凌家大宅。

　　车在大门口停下，大门缓缓打开，他把车开进去。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座大宅。对那魔术般的亮灯环节已经不再吃惊。

　　他按照上次凌夕开门的程序打开门后，把凌夕抱进去，走向客厅，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

　　他把凌夕放在沙发上躺好，脱下外套给她盖上，立刻转身朝厨房走去。这里到处是致幻迷香的气息，待久了他也会受影响，他现在需要的是时刻保持清醒。

　　经过餐厅的时候，文丞看到餐桌上摆放着一套碗筷和晚餐，但他知道，此刻的大宅只有他和凌夕两人。

　　他有些明白凌夕为什么喜欢买醉，任谁在这种环境，都不希望自己清醒吧？毕竟孤独和恐惧，会把一个人逼疯。

　　他只扫一眼餐厅，就径直走进厨房，打湿手绢，捂住自己的口鼻，避免吸入迷香。

　　文丞重新回到客厅，看一眼安安静静躺着的凌夕，顿时放下心来。他打量客厅，忽然，一个脏兮兮的布偶娃娃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靠近仔细看，发现布偶外形阴森恐怖，身上扎满锈迹斑斑的针，衣服上还写着“去死”，这样的东西与这个干净贵气的大厅实在是格格不入。

　　文丞纳闷，这个恐怖布偶大喇喇放在客厅，凌家的家佣难道没看见？没有扔掉是有意还是无意？

　　凌夕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文丞看她一眼，想了想，心里奇怪，致幻剂加上酒精催化，凌夕此时应该精神亢奋才对，为什么会睡得那么沉？他对这种罕见的致幻剂了解不多，但知道致幻剂不可能有助眠安神作用。

　　他走到沙发旁，轻轻拍了凌夕几下，叫道：“凌夕，醒醒。”

　　凌夕毫无反应，一动不动，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文丞皱眉，两指撑开她的眼皮看一下，又摸一下她的脉搏，发现她竟然已经进入深度睡眠，对外界没有感知。

　　这种不同寻常的情形让文丞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发现凌夕只是睡着了而已，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文丞转身准备上楼，他要去凌然的卧室看一看。上次走马观花，这次他要仔细观察。刚走几步，墙上座钟振聋发聩的钟声突然敲响。

　　铛铛铛......

　　突如其来的钟声吓了文丞一跳，大半夜的，怎么会有钟声？他抬头看向老座钟，心想，凌家也太奇葩，竟然还设定凌晨十二点的钟声，自己不睡也不怕深夜扰民。

　　这时，文丞又听到周围传来奇怪的声音，咔啦咔嗒，就像什么东西正在关闭落锁。

　　“嗯？这又是什么情况？”他发现凌家大宅透出的诡异不是一般的多。

　　他顺着声音，绕过沙发，走到窗户旁，握住把手，推一下，没推开，拉一下，也没拉开。他又走到另一扇窗，同样又拉又拽，依然打不开，他环视大厅里的所有窗户，眉头紧皱。忽然想到什么，他一转身，走到大门口，摁下开关，伸手拉门把，大门也纹丝不动。他面色一沉，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劲，他和凌夕被锁在凌家大宅里了。

　　沙发上的凌夕眼皮一动，双眼突然睁开，眼瞳呆滞，直视前方，她直挺挺地站起身，机械般走向楼梯。

　　文丞站在大门口皱眉沉思，察觉到身后似乎有什么动静，他回头一看，见凌夕已经睡醒，正要上楼，他立刻走过去，打算问清楚她，这座大宅到底怎么回事。

　　文丞在背后盯着凌夕，看到她动作僵硬，四肢似乎不太协调，心里说不出的怪异。他试着叫道：“凌夕？”

　　凌夕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动作缓慢僵硬地上楼。

　　夜游症？文丞心里一紧，意识到凌夕不对劲，赶紧加快两步追上，绕到她面前。

　　这一看，他顿时愣住，心瞬间沉到谷底。凌夕没有表情，没有感知，没有意识，就像一具有形无神的躯壳，一具只会机械行走的人形木偶。

　　文丞来不及思考，他焦急地伸手拦住凌夕，拍打她的脸颊，但是凌夕不为所动，身体推顶着文丞往前走，文丞没办法，只好放开她，让她继续上楼，自己在背后紧紧跟着。

　　凌夕走到凌然卧室门口，推门进去，径直来到画室的钢琴前，打开钢琴盖，坐下后，抬手，落下，缓缓弹奏出《虫儿飞》的旋律。

　　文丞跟着进来，他知道这是凌然的房间。他看向凌夕，见她在弹琴，似乎逐渐沉浸在欢乐激昂的音乐氛围中，摇头晃脑。

　　他的心却紧紧揪起来，她很不对劲，她的行为透着诡异，但却不是夜游症。

　　凌夕的瞳孔依然没有焦距，但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柔和下来，嘴角也微微上翘。

　　文丞静静地看着，欢快的旋律和寂静的午夜诡异结合，透着虚假的欢乐，而他更听出一丝隐藏的悲凉和孤独。

　　他不知道凌夕曾经经历过什么，有什么样的童年，但他知道，她一定不快乐。

　　他环视凌然的卧室，这里宽敞奢华，所有装饰和布置都是高级定制，显然经过精心设计，相比之下，凌夕的卧室寒酸到令人费解，凌夕的父母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他走进书房，里面很多书籍和奖状奖杯，都是凌然在儿童和少女时代获得的奖励，他随意抽出一本读物，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凌然的观后感，对每个人每件事的看法和分析，字迹清晰工整，书页没有一丝折痕。他又抽出其他书籍，不外如是，看得出来她对自己很严格，有强迫症。

　　书房里也有很多照片，单人照，全家福，最多的还是她和养父母的合影。他取出一张凌然和凌氏夫妇的照片，看着里面笑容灿烂的三人，这样刻意的布置，很难让文丞不怀疑她的动机。不管怎么样，文丞还是觉得凌然和凌家的阴谋脱不开干系。

　　他一排排一列列仔细查看，从这些书籍杂志里寻找线索。

　　凌夕原本还沉浸在弹钢琴的自娱自乐中，一声娇喝忽然在门口响起：“你在干什么？谁允许你进我的房间。”

　　凌夕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她抬头一看，见是姐姐，她满脸怒容，凌夕双手下意识砸下，钢琴顿时发出‘噔’的一声。

　　文丞听到‘噔’的一声，外面音乐戛然而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急忙跑出书房。就见凌夕满脸惊慌失措看着一个地方，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卧室门口空无一人，不知道凌夕此时看见了什么，让她这么惊慌害怕。

　　凌夕见姐姐站在门口怒视她，慌忙把琴盖盖上，站起来，立在一旁。

　　姐姐快步走进来，一把扯开她，警告道：“我的东西，你永远都不准碰，滚。”

　　凌夕怔怔地看着姐姐，忽然眼圈一红，哭着跑出去。

　　文丞目瞪口呆地看着凌夕一系列诡异的表情动作，如坠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他见凌夕跑出去，转头扫一眼空荡荡的钢琴方向，皱眉疑惑，跟着追出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