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容归(重生)

作者:烟云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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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来信



      平陵是令狐家的地盘,闵郁容从北面进入平陵的时候极容易,但她在平陵的乡间穿梭的时候,反倒遇上了不少麻烦。

      这都是因为平陵军骚扰地方的现象比较严重。于是和泾阳相比,同样是扼守着西去路径,平陵之中,往来商贾却要少见得多。

      这都让想尽量不引人注目的闵郁容凭空多出了不少麻烦。

      再加上她为了误导党项人,在他们的地盘里绕了几个大圈子,处处都留下了她惊鸿一现的传说,直到走到党项与吐蕃交界的地方,她方才销声匿迹。

      党项身为羌人,历来有重视血仇的传统,按照老规矩,如果想成为得到所有党项人认可的下一任拓跋家主、以及下一任党项八部首领的话,那么他至少要亲手报了父亲(前首领)的血仇才行。

      不过这次误导恐怕不会特别有效,谁让闵郁容一时冲动,在刺杀现场留下了一句特别忠君爱国的汉话呢?她后来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亡羊补牢。

      至于之后的走向,闵郁容没有妄想去控制,她虽然对党项之中的利益纠葛不是一无所知,但她不过是个能够高来高去的刺客,除非她愿意在党项大片荒凉的地盘中再多花几倍的时间四处奔波,找特定目标刺杀,否则她是没有资格上桌玩牌的。能杀了拓跋集威,她就已经心满意足。

      选择此时去刺杀拓跋集威,一部分是因为她自认泾阳有她没她已经区别不大;而另一部分则是由于拓跋集威眼光老辣,因为他几次称臣和反叛的时机的把控,党项得以用最小的代价拿到了最大的利益,而其中受害最重的,除了朝廷的威严之外,便是泾阳。

      拓跋集威一死,不仅党项八部之中,再无像他这样能够全盘考虑的帅才,更因为他几个儿子之间势力相差无几,极有可能为了首领的位置互相争抢,再加上此时正是党项时隔多年之后的第一次内附后不久,八部之中对拓跋部的疑虑应当没有完全打消,这其中也可能有机可乘。

      所以拓跋集威这样的祸害,早杀早好。

      于是当闵郁容到达李彦来告诉她的联络点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了九月的最后一天。

      坐在作为联络点的粮铺后院的一间小屋里,闵郁容顶着闵玉的面具,看着对面一身账房打扮的李彦来。

      李彦来亲自跑一趟,有这个必要?

      “东家有事?”闵郁容小声问。

      对她沉浸角色的行为不发表意见,李彦来延续了他们之间一贯的高效交流,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递给她,同时说道:“你再不来我就要进京了,那里需要建一整套消息站。”

      闵郁容将那封密封得严严实实的信件拿在手里,为它的厚度吃了一惊,看来这就是李彦来抽空亲自跑一趟的原因所在了。

      先不忙看信,她离开泾阳已有两个多月,别看她走的时候多么潇洒,但不管是她在去刺杀的路上,还是刺杀成功之后在一眼望不见人烟的荒漠中四处游逛的时候……泾阳中的大事小情一直在她的心上,更何况对于那里的人,她的关心同样十分纯粹。

      “你走了,我阿弟谁来照顾?”闵郁容质问道。

      李彦来难得翻了个白眼,“东家接手了,放心,他不收你钱。”他说。

      闵郁容一噎,又问:“那,东家还好?”

      李彦来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神出鬼没、神通广大的前同僚,闵郁容在他含义难辨的眼神中有些紧张,但李彦来只是说:“不算坏,傅军容过世了,鱼中尉返京了,剩下的,”他伸手指了指闵郁容手中的信,“你自己看。”

      闵郁容虽然有所猜测,不过猜测被证实之后,她还是感到手中的信件越发沉重,她不是在逃避,但她确实觉得自己在面对和索冰云有关的事情上,不知为何就要心虚起来……

      “喂,”李彦来毫不客气地叫着闵郁容,将她从走神中拉了回来,他的眼神同样十分不客气,如果闵郁容更自信一些的话,她会说这是李彦来戒备和怀疑兼具的眼神——面对敌人的眼神。

      “你的本事我见识过了,确实惊人,你说要做什么也确实做到了,令人佩服。”李彦来指的是刺杀拓跋集威的事,刺杀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相关的风声早已传了出来,李彦来说不定比在平陵乡间钻来钻去的闵郁容都更清楚目前的发展。

      闵郁容迟疑地点了点头,李彦来眼神一凛,盯着她的双眼,他下一句话便抵消了之前的赞美:“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是不是泾阳的人?”

      “当然了!”闵郁容吃惊地答道,“你怎么会觉得我不是?”

      不知是她的不假思索,还是她坦率的受伤反应让李彦来满意,总之,他脸上怀疑的神色消失了,万年不变的刻板伪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闵郁容后知后觉的发现,方才好像是她两辈子以来,头一次看见李彦来真情流露的瞬间……

      “但东家和你的说法并不一样。”李彦来云淡风轻地说,一句话就将闵郁容打入了冰冻的寒窟,“你若是在平陵没有地方落脚,这间粮铺后院可以借你住,不过这里不会再留泾阳的人了,包括我自己在内。”

      闵郁容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彦来起身,点头,告别,又转身迈出屋子,直到离开的前一瞬间,他才扭头对闵郁容补充了一句:“对了,我明日上京。”

      说完他便再不回头,直接走出了这间狭小的屋子。

      闵郁容咬牙切齿地捏着手中那封厚实的信件,她现在对索冰云可再没有什么回避心态了。既然他在她前脚刚走之后便做出这么明确的划清界限的举动,当着她的面却半个字都不提,那么她倒要看看,他在这封信里又有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要说!?

      #

      “闵先生台鉴,”抬头几个字就让闵郁容更加郁愤,她还记得这一世初见索冰云时对方客气的语气,“向在泾阳幸得先生相助,冰云感切于怀。及辞别,则又蒙先生一言警策,使冰云受教。冰云私心深感之,不敢或忘。”

      索冰云的好话让闵郁容心中舒服了一些,但‘辞别’这两个字看上去又分外刺眼,“每览先生留书,先生拳拳之心如在身畔。先生不以冰云鄙陋,而冰云亦不敢以僚属视先生。”

      所以就要和她划清界限?阿石还在他手里呢,他到底怎么想的?

      “世事板荡,先生不以己身安危为意,已登险途,冰云不才,亦有澄清天下之志,故冒昧具文,以示冰云不畏移山填海、不惮忧惶惊惧之心。并愿以驽钝之资,与先生共盟约,自此同道并行,不以先生为泾阳之属臣矣。”

      “言辞虽微,聊以达诚申信,望先生明察。”

      看出索冰云言语之间的觉悟,“澄清天下”几字背后的重量,他们谁都不会小视。

      这背后是腐朽的朝廷,是林立的藩镇,是外族的兵马,是颗粒无收的天灾,是挣扎求生的所有人……

      这条路是多么艰难啊!她上辈子懵懵懂懂,却有幸跟着索帅的脚步同行,这辈子,她清醒地站在这条路上,无人在前方为她指引、为她遮风挡雨,她终于直面所有长夜冥冥、所有风云激荡……

      但她又已经足够幸运,仍然拥有同路之人。

      不管索冰云之后要说什么,知道他也不再迷茫,闵郁容心中已然安定下来。知道有人可以依靠和知道有人分享同样的志向,其中区别微妙又浅显,闵郁容感到自己又从索冰云的回信中明悟了些什么。她对着烛光静静地出了会神,才接着向下看去……

      ……

      重新将厚厚的一叠信纸卷好,闵郁容闭目凝神,心念进入了天仙洞天之中。

      来到这里,她试着向洞天索要纸笔,而洞天顺从她的心愿,不仅为她备下了文房四宝,更为她准备好了一张适合伏案的长几。

      闵郁容坐在空荡荡的白玉广场上,无边无际的莹白色柔光令她心思更加安宁,凭着记忆,她将索冰云写给她的信在洞天之中默写了出来。

      索冰云的信件中,除去开头向她表明了志向、并重新厘定了身份之别以外,其余部分则细细交代了她走后,泾阳中诸般事务的进展。

      首先是与鱼元振有关的事,鱼元振在七月末动身离开了泾阳,索冰云亲自率队从峦山关送走了他的队伍。那一营送给鱼公公的亲卫也随着鱼公公的离开而告别了他们扎根已久的府城,索冰云认为他们虽有怨言,但依然对长安城的富贵繁华心生向往,在到达京城之前,想必不会再有变故。

      另一件事便是在鱼元振离开之前,傅进用已经溘然长逝。索冰云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着墨,让闵郁容难以明确探知他的心情,但这种回避同样说明了问题。他提及此事,只是想告知闵郁容,鱼元振已经承诺,在傅进用去世之后,朝廷并不会再派遣另一位监军太监,来碍着索冰云的手脚。

      同样不会有所变动的,是泾阳道观察使的职位。在王弼倒台之后,韦不疑本人若是想要重回中枢或是挂冠归去,本来无人阻碍,但他自己却在索冰云一激之后,萌生了要弥补自己先前失职的想法。按照索冰云的说法,在他写下这封信件之时,韦不疑已经跟随他整顿军队的脚步来到峋州,同时充当起索冰云清理文官队伍时的尚方宝剑来。

      再来便是索冰云的本职,泾阳军中的变动。索冰云轻描淡写地提及,自己已经在峋州将盘踞此处的高家一族连根拔起,连带驻守此地多年的豹骑一旅,其中与高家关系密切的军官同样被他彻底清理。因为索定岚当初对高密尤为放任的原因,高家在峋州近乎一手遮天,强抢田土、良民为己有、恶行累累;并搜刮一州田赋、商税,峋州一地几乎被搜刮一空。所以,自从他带兵查抄了高家私库之后,明年面对旱灾中的流民,便当更有余裕,不至于捉襟见肘。

      等峋州一地整理清明之后,索冰云打算将牙兵以及府外兵,也就是原本高密带领的次飞旅中不堪为兵的人员通通转为府兵,安置在峋州中被人抛荒的土地上。与当今圣人当年的削兵不同的是,府兵之策,虽然也是变相的退兵为民,但从名义上来说,从募兵转为府兵,不过是恢复了国朝定鼎之初的策略。府兵们半兵半农,帅府为他们分地安置,他们分得的田土不需交税服役,只需要参与各地折冲府组织的定期操练,以及在节度使府发下兵帖之后,按帖应募,自备粮草兵器,参与作战任务。但索冰云同时明言,他并不打算征发这些已经退兵为民的府兵,只打算将他们作为各地开垦荒地的劳动力,和万一有事的警戒力量。

      除高家盘踞的峋州之外,其余外镇兵的情况都不尽相同,在安置之前,他们都需要索冰云亲身拜访,仔细甄别,因地制宜。写信的时候,他虽人尚在峋州,但不日便将动身前往与党项交界处的逖州,也就是闵郁容进入党项时经过的孟博关所在地。届时,随同他前往的,还有从牙兵中新选出来的选锋,和常年跟随他的原亲卫营。守在那里的霍琮是他一向敬佩的武将,他将在那里直面党项的变故并锻炼新兵,以期逐步改造泾阳军原本臃肿的结构,并随时针对周围的局势做出反应。

      默写到这里,信件便已接近了尾声,闵郁容笔尖一顿,手腕仿佛系上了千钧之重,迟迟不能落笔。

      ——“若冰云不能信守此志,先生万勿犹疑,请即斩冰云于剑下。冰云自知人心易变,故有此不情之请,望先生成全,甚幸,甚幸。八月丙子,索冰云字于峦山关。”

      这行字在闵郁容心中翻滚良久,终于还是如实落在了天仙洞天为她提供的洁白的厚纸上,让她悠然一叹,又心绪纷涌,不知该拿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和嘱托如何是好。

      人心易变,易变人心,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凡人,怎能保证一定担得起执剑坚守的重责呢?

      ……

      心念从洞天中抽离,闵郁容睁开双眼,她将手中的信纸展平,一字一句再看了一遍,便将之付之火烛,耐心地等待着它们彻底变作片片灰色的蝶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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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写类似的东西,都觉得自己是个文盲。
    用词不当的地方意会就好,不要深究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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