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容归(重生)

作者:烟云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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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夜雨·上



      一回城,闵郁容便直奔节度使府而去。

      于是她便和扔下梁颀一不管的索冰云迎面碰了个正着。

      索冰云刚酣畅淋漓地跑了一场马,此时竟有些不想进门去处理那些看不到尽头的消息、文牍。而正在他勒马缓行之际,又恰抬头看见了从另一个方向行来的闵郁容。

      闵郁容难得见他挨挨蹭蹭的样子,既觉得难以置信又忍不住想笑。其实索冰云也没有刻意拖延,充其量不过是在衙门前这条大道上歇了歇马力,但闵郁容愣是看出了他心中的不情不愿。

      是他们真的不一样,还是自己从前没有机会看见索帅的这一面呢?闵郁容忍不住想。

      索冰云见闵郁容驻足等在衙门正门的拴马桩之前,他一夹马腹,黑马轻快地小跑几步,一眨眼便载着主人来到了闵郁容身前。

      索冰云从马上看见闵郁容头顶纱帽下几缕跳脱的乌发,他右手紧了紧,揪住了坐骑阿青的一绺鬃毛,大黑马甩了甩脖子,决定不和不在状态的主人一般见识。

      阿青还是这样活泼,闵郁容在马下笑了起来。阿青是跟着索帅最久的一匹坐骑,她在易府挑马的时候便是因为想到阿青才挑了一匹黑马。小黑自她成了帅府参军之后便被养在帅府马厩,她也有几天没有见它了,不知它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阿青这么精神。

      阿青见她笑得开心,好奇地向闵郁容的方向扭着脖子,像是要嗅一嗅她的味道。索冰云坐在马上和阿青较劲,见这一人一马互别苗头得热闹,闵郁容笑得更开心了。她现在顶着的这张脸已不再是一开始用妆粉做出来的简陋改妆,而是借用了索帅库房中的几样收藏,又不得不打劫了晏宁一笔之后,才成形的面具。

      整张面具薄如蝉翼、不惧雨雪、说笑自如,闵郁容也是在去次飞旅营地之前才换上,她自觉换过面具之后表情顺畅了很多,只不知索帅有没有察觉不同。

      阿青终于放弃了,趁此机会,索冰云连忙下马,他将缰绳牵在手里,定了定神,他才想起,本应呆在城外的闵郁容现在出现在这里,想必是因为次飞旅中的军心已经稳定,她是回来和自己缴令的。那么她也没有什么紧急事务要谈,而他凭本事挣出来的空闲时间,为什么不可以晚一点再回到案牍跟前去?

      于是他牵着阿青不走正门,反而示意闵郁容陪他绕到侧面的小门去,那里离阿青的马厩更近,离他们彻夜畅谈过的书房也更近。

      闵郁容似是看出了他偷懒的心思,面上的笑容更古怪了,索冰云只觉得今日闵郁容的表情格外灵动,晃了晃神,却只做不知,反端出了他商谈正事的专用腔调,格外一板一眼地说:“之仪此来,必有要事,可是城外出了什么变故?”

      这样子蒙蒙别人也就罢了,闵郁容却是明明白白听出了索冰云声线之下隐藏的笑意,心中不由泛起更多笑花来,但她面上却也是一派肃然,仿佛朝堂奏对,连脚下都不由踱起了方步。

      “回禀索帅,”闵郁容说,“并无要事,只是玉见次飞旅中诸事安定,又心中想念晏三郎家的阿迁,便急急回来了。”

      索冰云听闻想念二字,心头一顿,他目光微敛,轻松说笑的情绪褪去了,留下来的是沉甸甸躺在沙砾上的关心。“军营中生活多有不便,之仪今日不回,明日我也打算叫之仪回来的。”索冰云说。

      “这倒没有什么不便,答应去营中之前我便说过的,那并不是客气话。”闵郁容没有发现索冰云情绪的变化,她回到了闲聊的口气,解释道:“先前和阿弟在路上的时候也是风餐露宿,在营中我还有单人的营房好住,和城中生活并无太多区别。”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就是练剑之时确实有些不便,我的剑法惊世骇俗了一些,为了避人耳目,我多费了一番手脚。”

      闵玉走在索冰云左前方一臂之内,索冰云知道自己一伸手便能真切地碰到她。他看着她说起风餐露宿的时候不以为意,说起剑法的时候又是眉目飞扬,活脱脱一个有血有肉又清介高华的年轻公子。“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之仪的剑法,”索冰云眼底沉着许多情绪,终于只说了这么一句,“有机会的话,之仪请务必让我见识一番。”

      闵郁容当即点头,正想说“这有何难,找个没人的地方现在就练给你看”,便看见索帅身后,遥遥一员骑手正向节度使府的方向飞驰而来。

      她的眼力比普通人好得多,一眼便看见了那名骑手背后背着的正是泾阳道中的令旗——那是一名传递军情的令兵。

      闵郁容表情一肃,向索冰云通报道:“索帅,有令兵来了,怕是和天使有关,请索帅速回帅府。”

      索冰云闻言,多余表情一扫而空,只是向闵郁容短促地点了点头便飞身上马,直奔不远处的侧门而去,“之仪一会到书房见我,”他回身喊道,“若真是天使到了,要商讨的事情还有很多。”

      郑重点了点头,闵郁容目送索冰云骑马离去。

      ……

      帅府后巷的一座小院中,石护儿在灯下习字。

      淅沥沥地,窗外下起了小雨,但他心无旁骛。他捻着笔管在水磨青石板上一笔一划地写字,急就章的书页端正地摆在一边,他的手腕又酸又僵,但他还不想停笔。和他同龄的世家子弟早开始学习诗书,而他却连字都认不全,如果再不夜以继日,他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以闵小郎的身份出门见人?

      满打满算,自石护儿第一次见到闵郁容算起,将将正满一个月。他叫恩人阿姊或是阿兄的时候已不会再别别扭扭,和阿姊一起打扫、做饭的时候也当真在心中将恩人当家人一般看待。但他心里清楚,虽然在明面上他是阿姊的弟弟、麟州闵家的三郎,但实际上他从没有这般拿得出手的身份,他不过是一个不知敬畏、一无所有的无赖子罢了。

      不,他并非一无所有,他还有仇。

      “吱呀”一声,小院的门扉被人推开了,这次的动静将石护儿从练习中惊醒。住在帅府后巷的小院,现在又是早已关闭坊门的宵禁时分,石护儿并不担心推门的是什么歹人,他知道,这一定是阿姊回来了。

      石护儿从案几前一跃而起,又立刻委顿在地——跪坐久了,他自己早觉不出腿脚的酸麻,现在骤然起身,才算是遭了报应。

      “哎呦呦——嘶,”石护儿在席褥上跌坐,一面用手揉着腿脚,一面伸长脖子向这间充作书房的小屋门口张望。果然,闵郁容青色的衣角很快便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闵郁容站在廊下并不进来,她肩上有些水迹,发梢也湿漉漉的,看着坐在地上揉腿的石护儿,她并未像往常一样先问过他这几日之中的起居,脸上也并没有她一贯的温柔笑意,这让石护儿隐隐觉得有事发生。

      “阿石困了吗?”闵郁容问,见石护儿忙不迭地摇头,她才接着道:“那一会出来陪阿姊说说话吧,阿姊去厨房做个夜宵,你想吃什么?”

      石护儿一听这话,便觉得自己又饿了,腿麻都顾不得,嗖的一声跳将起来。“夜里我做的乳粥,阿姊若不嫌弃先可用些。今日李大哥正好送来一捆酒骨糟,羊腿肉镇得紧实,阿姊既回来了,也拿出来片了吃。”

      闵郁容先是想问石护儿嘴里的“李大哥”该不是李彦来吧,后来又觉得不必问了。她先前躲着李彦来的刻意行径算是招来了怀疑,自己前脚一走,后脚便被人家端了老巢,想必从石护儿嘴里,李参军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是他倒也罢了,今日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石护儿不等闵郁容回话,便已经蹬上鞋子,经过闵郁容身边的时候冲她招了招手,便径直向小院后头的厨房哒哒跑去,夜雨渐渐大了,他却半点也不在意淋湿。

      闵郁容无奈地哎了一声,同样没费心去找把雨伞,只是倏忽一晃,她整个人就变成了一缕青烟,飘飘渺渺地飞出了廊下,又越过了石护儿,笑吟吟地在后厨门口站着,冲淋得半湿不干的石护儿扔了一条干爽的手巾。

      石护儿一把接过阿姊扔来的手巾,大略擦过头脸,将手巾搭在左手,又马不停蹄冲向灶间。灶火未熄,炉膛中厚厚的灰烬中间或冒出两点火星,石护儿抽出火钳在炉灰中拨了两下,将他晚饭后埋进灰里的芋头拨了出来。又掏出一把引火的秫秸,一边小心往炉膛中吹着气,一边将秫秸塞进去点着,呼啦一声,火苗窜了起来,他又挑了一根耐烧的柴禾往火苗边一架,这才算心满意足,等着灶火重新旺起来。

      另一边,闵郁容也从橱柜里找出来一个双耳的陶瓮,揭开盖子一看,里头正是精白细腻的乳粥。摸着触手生温的陶瓮,闵郁容知道石护儿将他自己照顾得不错,对于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心中便也更无疑虑了。

      石护儿在那头呼呼对着芋头吹气,他心里也不是不好奇阿姊为何回来这么早,还一副有正事要和他商量的样子。他本以为阿姊要在城外军营中待上十天半个月呢!毕竟李大哥是怎么说的来着?“少帅对你阿兄信赖得紧,很多事都用得上他”,大意如此,原话他是记不得了。

      “生火是要做豉姜汤么?”闵郁容端过一碗微温的乳粥,拉过一把小巧的胡凳坐在石护儿身边,炉火明亮的光芒照在这对姐弟的身上,两个人都觉得暖融融的。

      石护儿点了点头,他说:“阿姊淋了雨,该喝一些。”

      “这话该说你自己,”闵郁容斜睨了他一眼,“我是怕被人当成鬼,要不也淋不着我。倒是你这个冒失鬼,”闵郁容一双眼睛将石护儿从头到脚睃了一遍,见他身上的雨点子差不多都被炉火烤干了,便也只道:“一会都喝吧。”

      石护儿笑着应了,几枚矮胖的芋头被他拨得骨碌碌乱滚,他从来藏不住话。“阿姊想和我说什么?”他眼睛只盯着手底的芋头,并不看他阿姊,“只要不是赶我走,阿姊便直说吧,我野惯了的,不怕事。”

      “嗯。”闵郁容也知道自己这一世认来的弟弟性子本就坚韧,再加上经历大变……

      她先轻笑了一声,“你是我阿弟,我赶你走作甚?”石护儿勾着的头动了动,仍旧没抬起,闵郁容才知道他还真的有过这种担心。“……想什么呢?你就这么看你阿姊的呀?”闵郁容气得手痒痒。

      石护儿本就蹲在地上,他将手中火钳就地一扔,双手顺势便抱在了头上,这一套应对熟极而流,可以说是经验丰富了。

      闵郁容见他这样装乖,便干脆将手中的粥碗在灶边一搁,也不去理抱头蹲地的石护儿,反而明目张胆地摸起晾得刚刚合适的芋头来。

      “诶诶诶!”石护儿眼神好着,更何况这贼手都伸到他眼皮底下来了,“阿姊还是喝粥吧!这土块里扒拉出来的野食儿,还是交给阿弟我!”一边喊着,他一边将剩下的芋头往衣襟里兜。

      闵郁容摸了两个也就罢了,她看着终于抬起头来的石护儿说:“行了,别装可怜了,以你阿姊的月俸,还饿不着你!别蹲着了,把墩子挪过来坐好,和你说正事呢。”

      石护儿乖乖地将角落里的矮墩挪过来,把屁股端端正正地摆在上头,做足了洗耳恭听的架势,就等着他阿姊要说出什么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被他阿姊接下来的一句话惊得几乎从墩子上跳起来。

      “石护,鱼元振和陈明佐就要来了,你若是想要报仇,我不打算拦你。”闵郁容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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