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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七夕
七月初七,庚寅,傅府。
虽然如此,闵郁容还是在第二天一大早来到了傅进用府上。
索冰云为她写了张引荐的短笺,闵郁容将之交给傅府门房之后,很快便得到了这里管家郑重其事的招待。
宽袍、塵尾、南华巾,闵郁容今日打扮得犹如一个道士。认真算起来,别管她上辈子以及在洞天中活了多少年,她这具身体不过是十七八的年纪,即便易容之后像是位弱冠的书生,但看上去依旧年轻得令人怀疑。闵郁容生怕傅进用不相信她的能力,只好在外表上力求浮夸。
于是今早出门时,闵郁容又收到了她同巷友邻李彦来李参军一枚涵义复杂的眼神。
端着一张世外高人的冷淡脸,闵郁容跟在管家身后,走过一条曲折的连廊,傅府后院遍植松柏,青翠悦目,针叶连娟。闵郁容转过一个弯,便见后院连绵松涛之间,突然挑出一角飞檐,她先前走过的连廊正直直向树冠的高度飞去,管家脚步一停,伸手一引,自己却不再前行,闵郁容便知道,傅进用所在的松蓼厅,便正在眼前这飞阁连廊之上了。
夏末爽风吹来,带来一片沙沙的声音,闵郁容拾阶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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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泾阳府城西大营。
索冰云领着一队亲卫,与程应安和井钺旅几位副将一道,来到了玄戈旅驻地。
昨日君飞翰已经和他说好,既是要当众宣布从此为郎君效命,那么郎君一定要先来他们玄戈旅,既然他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和程应安当同僚的命运,那么至少在能争取的地方,他便一定要压他一头才算是甘心。
出于安抚的目的,索冰云没有驳回君飞翰的提议。他也知道程应安比起这些表面上的好处,更在意的是实际上的利益分配,此处让君飞翰一步,之后再找补回来的时候,才是程应安会狠狠咬一口的时候。
这两位叔伯的明暗之争,索冰云常年看在眼里,与他们两人对他没有什么了解不同,他对他们却可算是知之甚深了,否则他原本的计划根本无从谈起。
此时玄戈旅驻地中心的大校场中,一众军士都已经集结完毕,君飞翰立在连夜搭起的高台之上,玄戈旅的军旗和所有五营的营旗一道,在风中猎猎飞舞。君飞翰看着底下儿郎们不算整齐,但却气势雄壮的军容,心中满意,吩咐身边的传令官道:“擂鼓!”
“咚、咚、咚、咚——”
沉重的鼓槌击打在巨大的鼓面上,先响起的是高台一角所设的警鼓,但随着警鼓低沉的声音远远传出,高台边的几座望楼之上,连绵不绝的鼓声依次加入,鼓声有序壮大,正如一支逐渐汇合成形的庞大军队。
“咚、咚、咚、咚、咚——”
大校场中,包括警鼓在内的所有五十三面鼓都响了起来,隆隆鼓声之中,只听传令官大声喊道:“请郎君登台!”语毕,传令官便是一跪。随即一片哗啦啦的甲叶敲击声响起,君飞翰身后的几名亲卫也随之跪了下去,最后,君飞翰将甲裙一掀,同样朝着高台楼梯的方向单膝跪地。
索冰云银甲红缨,缓缓步上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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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郁容将手搭在傅进用枯干的右腕上,她并不会诊脉,这不过是做个样子。
实际上,她正用一缕微弱的真气探入傅进用的手太阴肺经,因为根据晏宁留下的医案来看,傅进用常有咳喘不停的症状。
手太阴肺经之中,由胸中气海而出的脉息上下而行,贯通肺腑与手指之间,闵郁容探出的真气是微弱却精纯的阳和之气,令傅进用虽不知原因何在,却已觉得自己胸口的阴湿憋闷之感减轻了很多。
长长出了一口气,久违的舒畅令傅进用心胸为之一清,见闵郁容已经将诊脉的右手收回,傅进用忍不住真心称赞道:“真人出手不凡,老朽这就感到胸中畅快很多。”
闵郁容却不免摇头苦笑,来之前最坏的预感已经应验,她对一脸敬佩的傅进用说:“不瞒老丈,其实玉也就计止于此了。真人云云,玉实在愧不敢当。”
傅进用闻言也不意外,他对闵郁容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老朽今年六十有五,真人以为老夫对于寿数如何,还会看不开吗?”
生老病死本是天地之中的至理,可闵郁容却不想接受这个结果,她低头沉吟,知道她还有最后一手不是办法的办法。
那便是强夺他人生机为傅进用续命。
先前有言,六气相生,一名正值壮年的健康人体内,六气各居其位、源源不绝。
真气便是凝练些的六气,习武之人可以通过一些功法获得,且对于精通蛊术的人说,某些蛊虫也可以为寄主反哺真气。只不过与习武时通过转化粮食之中的精气缓慢积累真气不同,蛊虫反哺的真气大都为夺取他人精血转化而成。换句话说,有人得便有人失,要想用真气的生发之效为人续命,仅仅靠闵郁容一人练武的速度是远远不够的,还得靠蛊虫夺取多人的精血才可。
而真气也不是万能的。
不妨将健康的人比作一个装水的革囊,身体脏腑是为革囊本身,而体内六气便是其中装着的水。革囊没了水便会被人弃之不用,而人没了六气,便是个死人。
而对于受伤或是患上了疾病的人而言,便等于是他们的革囊有了裂口,那么将口子补上,再将失去的水补回,便能一切如常;但衰老的身躯则是个四处开裂的破袋子,整个革囊都已经老化,任凭你堵上所有的裂口、再向里头灌水也是无用,新的裂口很快便会再出现的。
就如同那枚炼制有缺的阳明丹——老病无效。
这不过是拖延之策。可她还是想让傅进用尽可能长久地活着。
她想傅进用活着,这与大局之类并无太多干系,她只是不想索帅再次失去一位真正关心他的人。
既然如此,那么要不要采用这个手段,还是让病人自己来决定吧。深吸一口气,闵郁容对傅进用说:“老丈身无顽疾,玉也并非医者。但玉却另有一法,是否该行,却尚未拿定主意,还请老丈听过之后,自行定夺吧。”
“哦?”闻言,傅进用挑起了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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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冰云将手中的兵符重又授给身前单膝跪地的君飞翰,命他起身。
他带来的亲卫也自身后拿起一面玄戈旅的军旗,郑重地将之交给了君飞翰身后的掌旗官。掌旗起身接过军旗,向台下一扬,风卷起军旗玄黄色的一角,台下的兵士们便在军官们的带领之下欢呼起来。“万胜!”“万胜!玄戈万胜!”“泾阳万胜!”“郎君万胜!”“少帅大勇!泾阳万胜!”“索帅万胜!”
最后一声喊得索冰云眉头一凛,几乎就要想起那位同样执意要提前喊他索帅的人来,不过他身边的两位将军都不会给他这个空闲。
“哈哈哈!大事已毕,少帅这就和某去营中痛饮一番如何?儿郎们也想多和少帅亲近亲近!往日里却一直没有这个机会!我看城东的井钺旅便不妨改日再去了!”
“哼,有些人就是记吃不记打,我看某人刚摔断了手,这就又想摔断剩下几条肢子了!”
“咦?程老八你话里有话,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这只手是喝了酒之后摔断的?好哇程老八!你竟在我营中安插奸细!”
“……咳,君昭武,我记得你身边这位伍副将年少有为、英武不凡,正是你慧眼识人、亲手提拔的吧?”
“……程老八你到底什么意思?”
程应安却不再说话,只是用一双细长的眼睛斜睨着君飞翰。
“思林和山飞都是父亲的人,之前并未明言,还请程叔和君叔不要介意。”见话题已经滑向猜疑的边缘,索冰云连忙出言打断。他不知道这是否是这两位叔父在他面前刻意做戏,但他知道此时也确实是解开这个芥蒂的良机。“他们都是在孤儿时便被父亲关照的人,”索冰云强调道,“父亲的本意也并非信不过两位叔父,不过叔父们都知道冰云之前和两位说过的那件大事,实则那也是困扰父亲多年的难题。”
听索冰云提起索定岚,程应安和君飞翰两位俱都陷入了沉默,索冰云见他们脸上只有怀念之色,便又接着道:“而且两位副将并没有向叔父们下过毒,冰云不会向他们提出这种要求,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军中上下、袍泽不能互相信任,实乃大忌,他们也是冰云看重的人,冰云又怎么会无知若此呢?”索冰云诚恳地道。
这下程应安和君飞翰是真的诧异了,他们对视了一眼,还是君飞翰抢先发问道:“那么少帅是怎么弄倒了程老八,又接着弄倒了某的呢?”
见索冰云面色犹豫,君飞翰又补充道:“某并非是还有芥蒂,不过是想知道大营中还有哪处疏漏罢了!毕竟若是连主帅帐中都能从容来去,还能在某和程老八都未察觉的前提下在我们身上做下手脚,嘶,”说到这里,君飞翰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他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正色道:“那若非是那人并非凡人,便是咱们泾阳军中有了天大的漏洞了!”
索冰云闻言却是一笑,他坦言答道:“两位叔父大可放心,那人确实并非凡人。”
“冰云以为,这世上,也不会有第二个如她一般的人了。”索冰云的声音有如一声喟叹。
程应安和君飞翰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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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进用背手站在松蓼厅门下,目送着客人高古的背影远去。
他终究还是没有同意对方的好意。
他没有错辨被拒绝时闵玉脸上的神情,傅进用心中不由更加放心,这位真人,看来是真心为冰云着想的,而他又是一位有真本事的人,那么自己,还有什么好留恋不去的呢?
轻笑一声,万壑松风,傅进用几欲乘风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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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晏宁:我瓜子都拿好了,你就给我看这个!摔!
某盏:不是,有男主有女主还是七月七,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
晏宁:夕!夕你懂不懂啊!夕!!
某盏:对不起啊,文盲来的~\叉腰/
晏宁:&……
李彦来的私人笔记:庚寅日,今日糕饼店新来的那只三花猫,越发爱舔毛了。
晏宁、某盏:……我去!为什么是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