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

　　漫长的梦，不舍的醒来。
　　睁眼已是正午。

　　我收拾收拾自己，来到师姐的屋子门口，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敲门，门开了——是公子。
　　又——
　　头皮一阵麻。
　　“哟，师弟醒啦！”他一脸坏笑的看着我。
　　“嗯，醒了。”我一脸呆滞的看着他。
　　“冉妹，那我先走了，一会儿见～”公子回头看了一眼师姐。
　　师姐低头喝着杯子里的茶，眼都没抬：“好。”
　　公子笑眯眯的跟我点了点头，下楼走了。
　　看得出来他今天好像挺高兴的——不知道他在美什么——难道是——阿生有消息了？
　　我目光一直跟随他出门——他坐轿子来的，十几个下人跟着他一起。他的轿子旁边还围着一堆小女生，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看来公子也是个很受欢迎的人。
　　我扭头看着师姐，她缓缓放下茶杯：“别误会，上午刚过来的。”
　　她知道我在想什么，立刻否定了我为她杜撰的剧情。
　　“他说他找到一个魍魉门核心成员，要我们下午去他府上与他汇合，晚上一起去会会那人。”师姐细长的手指沿着杯口画着圈，头也不抬的跟我说。
　　我：“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师姐：“本来想等你睡醒的——既然已经醒了，吃点儿东西就过去吧。”
　　我：“哦。”
　　虽然她话说的不少，但是语气总感觉比昨天少了一些温度。

　　我们退了房，拿着兵器，下楼随便吃了点儿，就直奔公子府。
　　晚上的公子府有种庭院幽幽的感觉，白天再看就气派多了——不但宽敞、房间多，还装饰的富丽堂皇。
　　我们见了公子，他告诉我们——长安城里有个小财主叫钱来，行踪诡异，家里没有什么生意，却总是有源源不断的钱花，据公子派去调查的人说，他可能是魍魉门长安分舵负责流通不义之财的人。
　　这钱来对城里有名的大富豪王侯的义女婉儿一往情深，而王侯并不想让女儿跟这样来路不明的人在一起，他今晚会为婉儿举办一场比武招亲，只有受到邀请的富贵公子哥才能参加。
　　公子料想这个钱来会来抢亲，他叫我们化妆成他的朋友跟他一起去参加比武招亲，等这个钱来出现，就捉住他审问。
　　这个计划听上去倒是合情合理，但公子说话的时候总是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我不太放心。而且他竟然这么快就能查到魍魉门的消息，着实让人心生怀疑。可是现在除了相信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在长安城的势力肯定比我们大多了，指望他，比我们自己查当然要更有希望。
　　公子还说，要想混进这个聚会，必须要盛装打扮。
　　他让我们俩去了不同的房间换衣服。
　　他给我准备的是一身黑衣服，虽有一些金丝点缀的花纹，但看上去严肃有余贵气不足——这哪里像公子哥穿的啊。
　　我很快换完了衣服，来到师姐屋外等她。
　　她的屋子里很热闹，似乎有好几个人在帮她穿衣服——她只是不能用武功而已，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至于这么多人伺候吗。
　　等了半天，师姐才倒饬完。
　　她一出来，吓我一跳——一身大红！
　　红色的长裙镶金花纹，红纱披肩随风摇摆，头上戴着凤冠金饰，嘴唇还涂成血红色的——这哪里是去参加比武招亲的？这根本就是去成亲的！
　　我在门口坐着，她从里面出来，像一片晚霞一样，红瞎我的眼，而我穿的黑的像个影子。
　　“你怎么穿成这样！”我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师姐：“公子让穿的……好看吗？”
　　她手拉着裙子，转了一圈儿，微笑着看我，眼神里充满期待。
　　“好看……”我确实被她惊艳到了——以前她穿的虽有一股仙气，但都太素了。
　　呆看了一会儿，我突然反应过来：“不是，这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你是去抓人的，穿这么华丽——腿脚不方便吧！快去换了！”
　　她撅了撅嘴：“哦。”
　　“哇！不愧是我天临看上的女人！简直太美了！如梦如画如痴如醉——”天临公子穿着一身大红走进院子里。
　　“你们俩去成亲啊！”我看着他俩穿的成双成对，而自己穿的像个打手，心生不悦。
　　“哎呀，要是想带女人进去，只能这样～你师姐这么美，想必也是不能女扮男装的，只能伪装成我的女伴！至于成亲嘛～我不急，等事成之后，再细细操办。”公子色眯眯的看着师姐，师姐一脸无辜的看着我。
　　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我也不放心师姐一人待在他家，看来要想带着她，只能按公子说的做了。
　　但我还是不死心：“那我为什么不能穿大红衣服！”
　　公子一笑：“哪有打手穿大红袄的？”
　　我气的跳起来：“为什么我要装成打手啊，我不能也装成公子哥吗！”
　　公子：“这长安城里有几个公子哥大家都是知道的，你要装成谁啊？何况你长的这么粗，装谁都不像……”
　　公子和师姐噗嗤一笑，我的气愤已经达到了顶峰。
　　公子不耐烦的看着我：“你要想找到钱来，就乖乖听我的。”
　　我虽然气，但也只能接受安排——跟找到阿生下落比起来，这些都不重要。
　　师姐穿成这样，不便携带配剑，我反正也不怎么会用剑，就把寒光剑留在公子府，帮师姐拿着她的青玉剑——奥不，是承影剑。

　　在我的一再阻拦下，天临公子没有坐进师姐的轿子里，而是骑着高大的白马走在队伍最前面。我骑着一个跟骡子一样的小马驹跟在师姐的轿子旁边。
　　如果放那个色狼进轿子里，万一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对手无寸铁的师姐动手动脚怎么办？我身为她的师弟，在这种时候，应该好好保护她——不能被别人伤着，更不能被别人吃豆腐！
　　我们像游街一样招摇过市，两边的人都议论纷纷——
　　“天临公子竟然带女伴儿出来了，他转性了？”
　　“终于有人能收了他了！”
　　“哎呀，公子怎么有对象了，我好像失恋了～”
　　“不知道他的女伴儿长什么样？有没有我好看——”
　　“师弟——”师姐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
　　“啊，怎么了？”我低头从轿子窗户看进去。
　　师姐撩起了窗帘，看着我：“感觉自己像出嫁一样，好紧张啊～”
　　“没事，别怕，我就一直跟在你旁边——有我在这儿，谁也别想娶你！”我安慰师姐。
　　“呀！她露脸了！好漂亮啊！”
　　“感觉比我还漂亮怎么办！我输的彻底！”
　　“天临公子的品味果然高，这美人看着就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子。”
　　围观的群众看见师姐的脸，又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我赶紧将轿子窗户帘子拉上，不让他们看。
　　“师弟——”她隔着帘子叫我。
　　我：“啊，又怎么啦？”
　　师姐：“我今天漂亮吗？”
　　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漂亮漂亮，你每天都漂亮，全天下你最美！”
　　隔着帘子也能看到她嘴角挂着隐约的笑。
　　真搞不懂她，是瞎还是聋，路人夸她夸的这么大声，她竟装听不见，非要再跟我落井下石一遍。

　　我们来到一个大户的院子里，这里张灯结彩，一团喜庆。
　　旷阔的院子中间，设有一个木头搭的大台子。
　　台上，两个男子在花拳秀腿的比试着——这长安城里的比武可是比蜀山的差远了，一个个都是公子哥，皮娇肉嫩的，打起来跟闹着玩一样。
　　比武台旁边有两排坐席，我跟在师姐和公子身后，走上坐席台。
　　公子伸手想拉师姐的手，被我警惕的目光发现了，我两步冲上去，挤进他俩中间，拔出承影剑往他脖子上一横，给了他一个凶狠的眼神。
　　虽然剑身离他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他脖子上的汗毛已经被剑芒削掉了一片，皮肤上还显现出一条浅浅的血印。
　　见到此情此景，公子知道这剑绝非凡物，吓的立马缩了回去。
　　他一脸嫌弃的看着我，但也不敢再对师姐毛手毛脚了。

　　席间，不断有人来跟公子打招呼，夸师姐漂亮，离开后，背对着他指指点点——看来这里果然有什么猫腻，我寸步不离师姐，眼神死死的盯着她，以防被公子套路。
　　有个好像跟公子很熟的瘦高男子上来跟他攀谈。
　　他问公子今天为什么带女伴儿来了，他还说大家都知道今天是特意为公子做的局，说公子是长安城几个有名的公子哥里武功最好的。
　　我越听越迷糊，师姐却一直低头笑而不语——她似乎已经得知其中隐情。

　　人群一阵惊呼：“婉儿来了！”——看来是今天的主角登场了。
　　婉儿姑娘穿着华丽的拖地长裙，头上戴着复杂的金玉头饰，肩膀上披着金丝彩带。她身材丰满，前凸后翘，胸上露出一抹性感的锁骨，着实妖艳。
　　她朝着公子走过来，妖娆的身姿让人觉得她不像大家闺秀，反而像醉红楼的头牌。
　　我的眼睛盯着她海浪一般的身体，不能移开。
　　“你竟然带着女伴儿来参加我的比武招亲，是故意的嘛——”婉儿走到公子面前，对着师姐上下打量，语气中带着妖媚“想不到两天不见，你竟吃起素来了～”
　　吃素是啥意思？
　　她说师姐素？
　　我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一下师姐的身材——该大的大，该小的小，一点儿也不素啊——再扭回去看婉儿的波涛汹涌——
　　嗯……师姐还是小了点儿……
　　师姐注意到我的眼神徘徊于她们俩之间，似乎有点儿生气，白了我一眼，又调整了一下衣服。
　　挤——也没她的大啊——
　　“我对冉妹是一见钟情，今日来此纯属给你干爹面子——祝你今天能觅得如意郎君～”公子笑嘻嘻的对婉儿说。
　　婉儿听了公子的话，有点儿不太高兴，小嘴儿立马就撅了起来——这个小动作竟然又为她增添了三分性感。
　　瘦高的男子过来搭话：“辛辛苦苦给你做局，想不到你竟突然就得佳人相伴，可怜婉儿只能另觅良缘了……”
　　瘦高男子看着婉儿，色眯眯的笑，婉儿哼了一声，没理他，继续盯着师姐看，师姐被她看的不太舒服，目光一直左右闪躲。
　　“哎哎哎——没见过美女啊，不要盯着我家少奶奶看了！”我手挡在婉儿脸前晃，阻拦她用视线骚扰师姐。
　　“去去去，这儿哪有下人说话的份儿！”瘦高男子呵斥我。
　　公子见状，得意的坏笑。
　　他们仨寒暄了几句，就各自去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惊叹于婉儿傲人的身材，目光时不时的往主席台那边瞟。
　　“魂儿都被勾了去？”师姐抬眼看着我。
　　我：“啊？没有……我看她老看你，我瞪她呢，让她收敛点儿。”
　　师姐撇了一眼婉儿：“人家看的不是我。”

　　我还想继续看婉儿，可总感觉师姐在旁盯着我，我只能把视线挪到比武台上。
　　不一会儿，一个矮胖的男子胜出了，他对着主席台喊：“岳父大人！婉儿是我的了！”一张嘴，嘴里的金牙闪的人眼都瞎了。
　　瘦高男子突然跳到台上，气愤的指着金牙男：“婉儿怎么能跟你这样粗俗的人在一起！”
　　一言不合，两人很快开始交手，一阵花拳绣腿之后，瘦高男子占了上风——这矮胖男子就是蛮力，没打多久已经累到动不了了。
　　瘦高男子最后以一记踹猪屁股，将矮胖男子踢下了台。
　　看他们打架，我得使劲儿憋着笑——他们比武像演戏一样，还是那种搞笑的戏。
　　我看师姐也频频用袖子捂嘴，估计她更得觉得好笑。
　　“委屈婉儿了！”瘦高男子神采奕奕的冲着台上的婉儿喊。
　　突然，一个身材精瘦却动作有力的男子从墙上窜了进来，他两步跳到台中间，手背后站的笔直——一看就是练过的。
　　“钱来！你来干什么！”瘦高男子指着来人，凶狠的说。
　　哦？他真来了！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是来带走婉儿的！”钱来虽看着瘦小，说话却中气十足。
　　瘦高男子：“你想的美！”说完他就率先发难，朝钱来发起攻击，奈何他俩的实力根本不在一个水平，钱来两三招就把瘦高男子打下了台。
　　“婉儿，天临今天带了别的女人来，就是跟你示威的，你早应该看出来他只是和你玩玩，没想跟你好好在一起。跟我走，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他对着主席台喊。
　　“你今日不请自来，即便赢了比武也不作数！”主席台上一直沉默的中年男子发话了。
　　“我今天一定要带走婉儿！”钱来看来是准备抢人了。
　　王侯府上的打手跳上台子将他团团围住，我和师姐对了一下眼神，准备先观察情况再出手抓人，免得失手还打草惊蛇。
　　钱来武功不差，而且一手暗器用的出神入化，他的暗器很小而且闪着金光，听撞击声，像是钱币。
　　真的是富，随随便便撒币。
　　我努力的收集着他掷到我们这边的铜钱。
　　“是魍魉门的武功没错。”师姐看了一会儿钱来的招式，很快就认了出来。
　　我听师姐这么说，立马抬头仔细看了几眼——除了暗器，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招术——算了我还是继续趴在地上捡钱吧。
　　钱来很快就收拾掉了没用的打手，眼看没有钱飞过来了，我就将注意力集中到钱来身上——他纵身一跃，伸手抓向席位中的婉儿。
　　一把纸扇朝钱来飞去，他躲闪不及，被戳中肋骨，摔倒在地。
　　公子一把夺走我手上的剑，冲到台子上。
　　我想伸手拦他，没来得及——我还没告诉他承影剑的用法……
　　公子竟然如此猴急，也不知道他是想救婉儿，还是想帮师姐抓住钱来。
　　钱来一脸气愤：“天临，你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为什么还要跟我抢婉儿！”
　　公子：“我这不是抢，是保护婉儿，更何况，我今天就是要把你拿下！”
　　这天临公子真是英雄救美专业户。
　　座位上的婉儿被公子帅气的行为感动，激动的站了起来：“公子～”
　　公子看了一眼婉儿，自信一笑，回头准备拔剑攻击。
　　我和师姐同时捂上了眼睛——没眼看……
　　太尴尬了，拿谁的剑不好，非要拿师姐的剑耍帅。
　　果然，公子怎么拉扯也拔不出剑，对面的钱来看不懂公子在那儿扭扭捏捏干什么，主动发起了攻势，公子只能用未出鞘的承影剑抵挡钱来的攻击。
　　公子不太会用剑，剑术也就比我高点儿有限，我猜他抢承影剑，是看到了剑的威力，觉得可以用来轻易压制钱来。
　　几个回合下来，公子都是疲于躲避和抵挡暗器，很快就要招架不住。
　　钱来见公子疲软，同时发出数枚铜钱暗器，横扫整个台子。眼看公子就要无处可躲了。
　　突然他握剑的手一扬，整个人随着剑高高飞起，躲过了这波攻势。
　　我去——他也会御剑？但是看他惊恐的样子，不像啊——我低头看师姐——果然，她双指挥动，在施展御剑术。
　　承影剑像有了生命一样，飞动起来，公子怕剑脱手，双手握住了剑柄，承影剑变得更加激进，转守为攻。
　　剑带着公子，快速的冲向钱来，钱来躲闪开，剑又快速变换方向追着钱来。
　　这可苦了被剑拖着跑的公子——他被甩来甩去，也不敢撒手怕被甩出去摔死。
　　钱来边跑边打，发射暗器，承影剑用剑身挡住暗器，发出剑气直击钱来大腿。
　　“啊！”随着一声惨叫，钱来的腿被剑气刺穿，摔了一个踉跄。
　　他见打不过，转身就想溜。
　　承影剑笔直冲上天，公子没抓住，摔落在台子上。
　　空中剑如雨下——是剑宗绝技万剑诀。
　　无数剑光落地把钱来的去路全部封住，而他的后面，公子一个鱼跃就把他扑倒在地。
　　承影剑落在师姐身边，公子制住了钱来，高兴的冲着师姐这边摆手，但是他马上由喜转惊。
　　我感到不妙，跑到师姐面前查看她的情况——只见她面露苦色，嘴角挂着血。
　　我紧张询问：“你怎么了？伤还没好？”
　　师姐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我没事，去问钱来。”
　　她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我去抓钱来，我拿起承影剑连跑带摔的来到钱来和公子面前。
　　我拔出剑，指着钱来的脸，剑还未触及他，剑芒就在他脸上刺出一条血痕。
　　我严厉的问他：“你们掌门劫持了我妹，你可知他们在哪儿？”
　　钱来突然一惊，马上又咬咬牙：“我不知道！”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我将剑缓缓靠前，他脸上裂开了深深的口子，鲜血从伤口里涌出。
　　他发出一声长叫：“啊——”
　　我继续威胁他：“你不说自有别人说，到时候你想说，只能跟阎王爷说。”
　　他依旧不肯开口，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他眼中含泪，看着远处的婉儿。
　　我看看他，又看看婉儿，灵机一动：“你死了，就白白便宜了别人——你不在以后，你的婉儿指不定在哪个富家公子府里受欺负呢。”
　　我给钱来使眼色，眼珠往天临公子身上滑动。
　　“……幽州，掌门带着妖女回总舵祭坛了……”经过长达数秒的心理斗争，他终于说了。
　　说完他又恶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补充道：“就算我告诉你了，你也不可能从掌门手里拿到人！”
　　周围封路的剑气逐渐消失，钱来挣脱了公子，转身一蹿就跳墙消失了。
　　“哎，竟然放他跑了。”公子一脸扫兴。
　　我看着公子狼狈的样子，说：“我们已经得到想要的了，留他没用。”
　　师姐走过来，伸手拉躺在地上的公子，公子笑着把手递给师姐。师姐也冲着公子笑。
　　我看着她的举动，心生纠结——你主动拉他的手，那我是阻止还不是不阻止呢……
　　师姐将公子拉起来，又将他的手高高举过头顶。
　　“今天是天临公子赢了比武，我祝他和婉儿姑娘喜结连理，百年好合！”师姐朝着主席台上的婉儿大声说：“他是你的了。”
　　师姐放下公子的手，扭头看着一脸懵逼的公子，小声的说：“这是我还给你的终身大事，你要好好珍惜～”
　　我噗嗤一笑——这女人太坏了！
　　师姐回头跟我说：“我们走吧。”
　　她说完，我怀里的承影剑就缓缓飘起，我抱紧剑，师姐轻轻一跳，坐在了我背上。
　　我们头也不回的飞走了，留下公子呆呆的站在原地。
　　有点儿心疼愿望落空的公子，但是转念一想，其实婉儿也不错——身材那么好，和不爱吃素的公子，简直绝配。

　　飞在长安城上空，我看着下面的人间烟火，很是震撼。
　　底下的人也纷纷叫喊——神仙神仙！
　　第一次飞，我心情很激动，但想到刚才师姐运功吐血，还是先关心她一下：“你好了吗，可以用武功了啊——”
　　师姐在我背上坐着，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师姐：“差不多了。”
　　我：“你刚做的也太绝了！”
　　师姐：“是公子和婉儿有缘。”
　　我：“那你的缘分呢？就这么拱手相让了吗？”
　　空气一阵沉默。
　　师姐：“我的缘分……可遇不可求。”
　　听她的语气好像不太开心，我便不再追问，低头欣赏长安夜景——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长安城——但怎么会有一种似成相识的感觉呢……

　　我们飞到公子府，师姐把身上多余的装饰和披肩飘带都卸了下去，但还是穿着那一身红——她似乎还挺喜欢这件衣服的。
　　她留了一张字条给公子，让他帮忙通知蜀山来支援的人。
　　我拿上了寒光剑，准备动身前往幽州。
　　我：“我们现在就走吗？不等门派来人汇合吗？“
　　师姐一脸严肃：“刚钱来说到祭坛，还有妖女……恐怕师妹那边情况不妙……我们还是早点赶过去，以防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我感到她应该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但是她不想说，我便也不再多问——我相信她的判断，不需要问缘由。
　　我们还是以——我抱着剑她坐在我背上的姿势——朝远在极北的幽州飞去。
　　将要离开长安城的时候，我感到承影剑的飞行速度变慢了。
　　我别过头试图看师姐的表情，只恨自己脖子不能扭到一百八十度。
　　我：“舍不得吗？”
　　师姐：“这里夜景真美，想多看两眼——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到。”
　　我朝下方看——巨大的长安城像个心脏一样——交错的路像血管，流动的人群就是血液，整个城被灯火照的充满活力。我也忍不住目光停留许久，但想到阿生那边可能情况紧急，又不敢流连。
　　我：“等我们把阿生救出来，还回来这里好不好？”
　　师姐：“我也想呆在这里，做个平凡的女子，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过简简单单的日子，哪怕每天都是重复的——”
　　话还没说完，她又长叹了一口气。
　　我：“师姐，你去哪儿，我和阿生就陪你去哪儿，我们三个一起玩遍天下！”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但我是真的想和师姐一起行走江湖——实在太有安全感了。
　　师姐冷笑一声，承影剑突然加快了速度。

　　我们高速的飞了一整宿，我本来已经睁不开眼睛了，破晓的时候，阳光洒在脸上又唤醒了我。
　　我眺望远方，太阳缓缓从地平线升起，柔和的阳光扑在脸上，我感到无限畅快。
　　我看到师姐的手朝太阳的方向伸了过去，我也学着她，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用手心感受着阳光的温度。
　　阳光越来越暖。
　　我转动着手，像在抚摸阳光一样，金色的光线从指缝中流出来，洒在脸上，温柔而安详，一点儿也不刺眼。
　　我抬高目光，看着她的手——孤零零的悬在空中显得有些寂寞凄凉。
　　我的手像不受控制一样，向上移动。
　　不知是不是幻觉，我感到她的手也在缓慢下沉。
　　我抬高手指，去够她的手，碰到她的瞬间，我感到整个身体像被一道电流穿梭而过，突然心头一紧，攥紧了拳头，把手收了回来。
　　由于动作太猛，我的身体晃了一下，她手扶在我背上，稳了稳剑。
　　我定了神，清醒了一下，觉得自己刚真是疯了——我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去做一个没有意义的动作——她本来就是众星捧月一般的人，怎么会需要一个连剑都握不稳的手。
　　我一定是一宿没睡困晕了。
　　一定是被这暧昧的阳光照傻了。
　　一定是阿生不在身边，我的心飘了。
　　她放在我背上的手，似乎还带着阳光的温暖，阵阵暖流从她手心流入我的身体。
　　我闭紧眼睛，紧紧抱着自己，努力将飞走的心收回来，努力不再去想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又飞了很久，差不多下午，师姐的剑缓缓降低。
　　在西北两面环山的半包围之中，浓雾覆盖着一片平地。
　　随着高度的下降，我渐渐看清了隐藏在浓雾中的城市轮廓。
　　这座城幽幽的矗立在雾里，给人感觉有些神秘。

　　师姐将剑缓缓降落下来，我跳到地上，有点儿站不稳，毕竟飞了这么久，身体都僵了。
　　而师姐就更惨了，不但步伐踉跄，脸色还惨白。
　　我上前扶着她：“你没事吧。”
　　她嘴角一扬，推开我的手：“没事，赶紧找人。”
　　我们进了幽州城——这座城比起长安城显得有些破败，而且人烟稀少。整座城都是灰色的建筑，看上去格外冷漠。
　　我们问了几个路人关于祭坛和魍魉门的信息，他们都一脸警惕的看着我们，然后摆摆手说不知道。
　　不一会儿，我们就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身后总有一些“影子”尾随。
　　我看了看师姐，她用余光扫着左右。
　　师姐：“跟紧我。”
　　我跟着她快步走到城墙边。
　　师姐：“上去。”
　　我：“啊？哦好！”
　　我赶紧跑向旁边的城墙石梯。
　　我边爬楼梯，边看着师姐施展轻功，沿着墙壁旋转跳跃着就上到了城墙上，她身后，几个黑衣人在墙上挠啊挠的也跟了上去，只有我一个人认认真真的爬楼梯，上来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
　　他们似乎已经交战了一回合，黑衣人见师姐功力非凡，想要问清门路。
　　黑衣人：“你们是什么人？来幽州干什么？”
　　师姐：“把我们的人交出来。”
　　黑衣人：“你们的人——你是——蜀山女剑客！就是你拆了我们长安分舵？”
　　师姐：“不交人，把你们总舵也拆了。”
　　黑衣人：“大言不惭！你难道不知道整个幽州城都是我们魍魉的？”
　　师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恢复杀气。
　　黑衣人：“许你们蜀山占山为王，就不许我们魍魉圈地为霸？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说着几个人就蹿了上去。
　　他们几个和在长安城郊见到的魍魉门招数差不多——快速的身法，短时的隐身，还有五花八门的暗器。
　　师姐看上去好像没有之前动作那么快了，但应付他们还是绰绰有余。
　　我站在城墙上环顾四周，想要赶紧找到阿生，不然在他们的地盘这么拖下去，敌人肯定越打越多，师姐非得累死。
　　我发现远处的城墙连接着一个长长的桥，桥的那头是一座爪子形的山，那山中间没有山峰，好像是一个平台——莫非那就是传说中的祭坛？
　　“师姐！”我举着胳膊指着那个平台。
　　师姐心领神会：“你先去看看。”
　　我转身朝那边跑。
　　黑衣人：“拦住他！别让他去祭坛破坏掌门！”
　　一个黑衣人从我后面蹿上来，手里握着匕首刺过来，我转过身，用寒光剑拦在身前。
　　当——他的匕首撞在剑上。
　　他用手抓住我的手腕，一用力，我的剑就脱了手，他高高扬起匕首，向我脑袋刺下来。
　　嗖——一道剑气刺穿他抬起的右臂，他喊叫着搂着胳膊倒在一边。
　　又有一个黑衣人冲了上来，师姐三两步跳到我面前，用身体护住了我。
　　师姐：“真是祭坛？那不跟你们浪费时间了。”
　　师姐拔出承影剑，以肉眼看不清楚的敏捷身法穿梭于各个黑衣人之间。
　　几声肉被刺破的声音过后，血光漫天，黑衣人的残肢满天飞。
　　而承影剑依旧散发着耀眼的白光，滴血未沾。
　　师姐收剑回鞘，御剑飞天：“我先去了，你赶紧跟上来。”
　　说着，她就朝平台飞去，我捡起寒光剑，跑着跟上她。
　　眼看师姐已经降落到平台上，我还没跑到桥的位置——这桥看着近在眼前，却跑了好久才到。
　　她那边被山体遮蔽也看不清发生什么，我只能赶快过桥一探究竟。
　　我连喘带咳的跑过长长的桥，到了山的边缘，终于看清了这个山的全貌——它就像一只向上托起的手掌，手心是个平台，周围有手指一样的山体把平台包住。
　　平台上，两个人站在两端，周围躺着一堆尸体——看来师姐已经杀完一波儿了——只剩她和荆铭正在对峙。
　　师姐看到我过来，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不远处的石台上躺着一个女孩儿。
　　“阿生！”我朝着石台跑过去。
　　“别碰她！她是我的！”荆铭甩了三道暗器过来。
　　一道剑气挡掉了暗器，随后师姐挡在我身前：“你的对手是我。”
　　“今天，你们，谁都别想走！”荆铭手持双刃，窜上来跟师姐交手，师姐承影剑出鞘，身法极快，而荆铭也是动作非常灵敏，两人过招，只能听见兵器碰撞的声音，根本看不清人。
　　我趁师姐拖住荆铭，赶紧跑到石台边上救阿生。
　　越靠近石台，我就越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侵袭而来。
　　“阿……阿生？”我看着台子上躺着的，跟阿生长的一模一样，却是白头发、肤色惨白的小女孩儿，一时呆住了，不知所措。
　　“哥？你来了……你终于来了——”女孩儿听见我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眼皮之下是我从未见过的蓝色瞳孔。
　　我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孩儿，一时不知道发生什么，整个人呆跪在台子边。
　　我日日思念的阿生，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这个样子……吓着你了？”女孩儿缓缓坐起来，一脸难过的看着我。
　　“阿生？是你吗？你怎么会？他们把你怎么了！”我将手缓缓伸向阿生，却又不敢触碰她。
　　我能感觉她周身寒气刺骨。
　　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我的手在不停的抖。
　　“这，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女孩儿缓缓闭上眼睛，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落到石台上竟然变成了冰。
　　我感受到从她内心散发出来的冰冷，我觉得我们此刻虽然离得这么近，但却是无比的陌生。
　　我咬了咬牙，想起自己曾经的承诺——要一直陪在阿生身边。
　　不管她是什么，她都是我的阿生。
　　我鼓起勇气抱住了她，锥心刺骨的寒冷浸入我的身体，我感觉灵魂正在被抽离。
　　胸口的凤凰图案传出阵阵暖流，将我从冻死的边缘拉了回来。
　　阿生抱住了我：“哥的怀抱是世界上最暖的地方。”
　　我抬起头看着她，她破泣为笑，肌肤也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
　　我擦掉她脸上的泪痕：“阿生不哭的时候最好看。”
　　阿生一笑，又钻进了我的怀里。
　　我抱紧她，像在融化一块冰一样。

　　咚——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师姐从空中坠落，摔在祭坛中间。
　　“哼哼哼，想不到，蜀山这一辈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弟子。”荆铭从空气中逐渐显现。
　　“你我都带着伤，本来应该打个平手，只可惜——”荆铭展开双臂，手臂上的双刃滴着血“你师傅没教过你，高手过招要专注吗？”
　　师姐从地上爬起来，一手用剑撑着地，一手捂着腹部——血顺着她的指缝流出来。她咬着牙，表情痛苦，眼神中却依旧是坚毅和杀气。
　　“到此为止吧！”荆铭跳起来，手臂上的利刃朝着师姐扎了过去。
　　“别——”我来不及反应，直接冲了上去，将师姐护在身后。
　　当——荆铭的双刃撞在了寒光剑上——阿生握着剑挡在了我和师姐身前。
　　“你——是我唤醒了你！你应该把你的力量贡献给我！助我飞升！”荆铭好像非常生气，他手一扬，阿生被甩出去好远。
　　我：“阿生！”
　　阿生：“我没事——师姐你怎么样？”
　　师姐咬了咬牙，站了起来：“还能打。”
　　我也加入进来：“我也能打！”
　　三打一胜算应该高一点儿。
　　“保护好自己！”她们俩异口同声，之后又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又看向荆铭。
　　师姐盯着荆铭，眼神坚决：“他已经被我消耗了一些，你拖住他，我找机会给他致命一击。”
　　“好。”阿生冲了上去。
　　她用的中阶剑法本来无法跟荆铭抗衡，但是她的剑术中竟然掺杂了法术——凝冰成剑，密密麻麻的冰剑雨朝荆铭压过去。
　　荆铭用暗器爆破冰剑，就在他疲于躲闪之时，天空竟然聚集了厚厚一片云，大片的雪花飞落——这不是雪花，是冰霜！
　　冰霜落在身上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荆铭在这样的环境下移动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天空的云雾中，显现巨大的法阵，数道红色光芒从法阵中射出，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最终交汇于一点——荆铭。
　　他被剑气穿透，吐了一口血，倒在地上。
　　师姐从天上缓缓降落。
　　“想不到……我堂堂一代掌门……竟然败在两个小丫头手里——”荆铭似乎已经无力反抗，眼睁睁的看着师姐领着剑朝他走过来。
　　“送你最后一程。”师姐抬起承影剑，准备给予荆铭最后一击。
　　荆铭：“哼哼哼，你好像还不知道——所有掌门都有自己的——隐藏技能——”
　　师姐的剑毫不迟疑，根本不等他说完，就扎了下去，承影剑刺穿荆铭的铠甲和胸膛。
　　荆铭的嘴角展开了迷之微笑，他用铁手握着师姐的剑，另一只手将抬起面具，露出掩藏在面具下的一只眼。
　　天突然闪黑了一下，很快又亮了。
　　师姐一动不动的站在荆铭面前，她的瞳孔迅速缩小，然后又快速扩大，大到充满整个虹膜。
　　荆铭的身体化为一团黑雾，然后变成无数蝙蝠飞散。
　　他留下一句：“死——也要让你陪葬……”
　　“师姐？”我赶紧跑过去查看她的情况。
　　她整个身体像没了力气一样，瘫了下来，我扶着她，让她靠在我胳膊上，她手抓着我的衣服，眼神没有焦点，不一会儿就像泄了气皮球一样，手从我身上滑落下来，眼睛也缓缓和上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赶紧伸手摸她的鼻息——还好，还有微弱的呼吸。
　　吓我一跳。
　　她这是——睡着了？
　　怎么能跟贼窝里睡觉呢！
　　我摇着她的身体：“你醒醒啊！别睡在这儿啊！”
　　“她——”阿生走过来，看着师姐“她好像睡了？”
　　我看着阿生，眼神中尽是焦急。
　　“可能是中了幻术。”阿生懂得事好像突然多了起来。
　　我：“怎么办？我们得赶紧叫醒她啊！不能让她这么一直睡着啊！”
　　阿生：“我也不知道如何唤醒她。”
　　看来她还不是什么都懂。
　　突然她目光一紧，神情严肃的环顾着四周。
　　空气中，无数个人影显现——是魍魉门的弟子。
　　糟了，我们在贼窝里被贼包围了。
　　没办法，我们俩都不会御剑术，没法跑，只能正面迎战了。
　　我目光坚毅的看着迷雾中数不清的黑衣人：“看来我们今天要死在这了。”
　　阿生：“绝不让他们伤害哥。”
　　阿生首先发难，领着寒光剑就冲了上去，无数冰剑朝四面飞射出去。
　　一些黑衣人跟阿生缠斗着，还有几个冲过来攻击我，我拿起师姐的剑与他们对战，出鞘的承影剑威力极大，削铁如泥，连我这种不会用剑的人都能大杀四方。
　　虽然我和阿生一直处于上风，但是这些黑衣人实在太多了，打倒一些就又冒出来一些，还有不少会自爆——垂死一爆，比他们活着时候威胁还大。
　　我和阿生很快就累的体力不支了。
　　阿生看看我，我看看她，又看看躺在身后的师姐。
　　不能撤，要走带着师姐一起走。
　　阿生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继续冲上去杀人，我也再次发动进攻。
　　不知道打了多久，我们实在没有力气了。
　　我精疲力尽的躺在地上，看着不远处刚刚倒下的阿生，我拉着她的手，笑着：“想不到再见面，就是永别。”
　　阿生对我笑：“永远不分开，死也要和哥一起。”
　　我抬头看着躺在头顶的师姐，又看看阿生，最后望着天空缓缓闭上了眼睛。

　　能和红颜知己和绝世美人死在一起——
　　这一生，值了。

　　突然无数剑气从天而降，将朝我们扑来的黑衣人打退，四道挺拔的人影降落在我们面前。
　　霍——掌门下血本啊，四大弟子都来了。
　　我看着救兵来了，放心的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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