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迷

　　桑叶并没有发火，只是语重心长地和杨流舒说了很多，一条条分析给她听，听得她心情沉重，一晚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照例六点起床，洗漱好后出晨功。

　　作为艺术院校，对文化课的成绩的确没那么看重，但是相应的，专业课却十分严格。
　　上午是形体和台词，四节课上完，已经是精疲力竭，头晕眼花。

　　中午和孙潜一起在校食堂吃饭，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
　　她没睡好，又累，脸色就不太好。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
　　他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问：“昨晚，有没有人为难你？有没有灌你酒，占你便宜？”

　　杨流舒想到了章总，尤其是他盯着自己胸口看时的眼神，顿时胃口全无。
　　她慢慢嚼着嘴里的饭粒，低着头：“没有。我表姐护着我。”
　　孙潜稍微松口气，只是想到自己的女朋友去给别的男人陪酒陪笑，即使再理解是职业需要，心里始终不舒服。
　　“没有就好。流舒，”他握住她放在桌上的左手，紧紧握着，宣誓一般，“我会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出人头地，就能护着你，拉你一把。”

　　杨流舒恍惚了一下，想到昨晚表姐后面那些话。

　　“男朋友？你才十九岁，要什么男朋友？流舒，你现在小，又没出过校门，还是学生思维，总想着凭实力说话。姐告诉你，这个圈子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成绩好你就牛，而是看谁有资源，有人脉。你自己看看你以前的那些师兄师姐，看看每届有几个能真正出名？又有几个是当年的专业第一？你说你喜欢演戏，可是你没名没姓的，谁给你机会？你能演到你想要的角色吗？天天演个不知道几番的小角色，你拿什么表现你的演技？哪怕你不介意慢慢熬，可是熬着熬着，你的心气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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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退一步，就当你终于有一天，熬出头了。可是你想过没有，女演员的职业生命其实很短的。过了四十岁，你要再演少女，观众都笑你，再大一点，你就只能演婆婆，演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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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会不是时时有，稍纵即逝。流舒，你自己意气用事，随随便便浪费这个天赐良机，谁还能帮你？就我认识的，能考虑到的那么多人，我也只想到一个向东阳，你明白吗？章总那样的，我敢介绍给你？我还怕舅舅舅妈骂我！”

　　句句肺腑，句句为她着想，也句句都对。
　　可是还是那句话，如果她什么都不能付出的话，凭什么从向东阳那里索取？

　　“流舒……流舒。”
　　她回过神，对上他急切担忧的眼神。
　　向东阳随便一句话，就将她从困境中救出来，当然轻松又解气，可是对她来说，对面这个人刚才那句话，哪怕他说出口时，未必有百分百的信心，她却坚定地相信，那时的他，有着百分百的真心。
　　这就够了。
　　她眼角微弯，笑了：“好。我等着你出人头地，拉我一把。”

　　－－

　　下午只有两节课。
　　晚饭前，康青禾接到一个电话。只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应该是那位杨叔叔打来的。
　　果然，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她腻着声音叫了一句：“杨叔叔。”

　　杨流舒立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一会儿，又听到她带着巨大惊喜的一句：“真的？”
　　汤优和田梓甜对视一眼，暗暗做了个撕东西的手势。田梓甜心领神会的笑，用口型给她打气：加油！
　　汤优又看杨流舒。
　　杨流舒觉得好笑，也学着田梓甜，比了个加油的口型。

　　果然，放下手机后，康青禾一开口就是那个老男人。
　　“杨叔叔说……”她笑得眉毛都快飞出来，还有意拉长语气，“明晚请我们宿舍的人吃饭。全部人哦。”

　　三个人全愣住了。
　　尤其是汤优，已经在心中打起了撕人的草稿，这么来一下，她硬生生刹住车，憋得心口疼。

　　竟然敢让那个老男人露面，难道是她们猜错了？
　　不管怎么说，被康青禾吊了近一个学期的胃口，众人难免对这个姓杨的多了几分好奇心，因此无一人拒绝出席。

　　汤优最沉不住气，已经开始打听起这个人。
　　“有相片没，给我们看一下呗。”
　　康青禾咯咯笑，拒绝了。
　　“明晚就能见到了，现在，暂时保密哦。”
　　“嘁。肯定又老又丑。”汤优有意激她。
　　康青禾撇了下嘴：“才不是。杨叔叔可帅啦，对我又特别好。真的，他可大方啦，我的要求，从来不会拒绝……”

　　又来了！
　　三人默默低下头。
　　看在明晚要揭谜底的份上，汤优强忍了十多分钟，没有撕她。

　　－－

　　来得不巧，正好赶到放学时分，又是周五，学校门口，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如潮水涌出，根本分不清当中有没有自己弟弟。
　　刚刚结速一通电话，向东阳坐在车内，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外面那群学生，再度拿起手机。
　　音乐响了几声，接通。
　　“哥。”
　　“放学了？”
　　“嗯，正准备去吃饭。”向图南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明快。周末总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时光。
　　“校内还是校外？”他问，“我在你们学校门口。”
　　向图南轻呼一声，很是惊喜，没过几秒：“我看到你的车了。你看到我没有，这边……”
　　人群中，有个人正高举着手臂挥着手。
　　向东阳微微笑：“看到了，把手放下来吧。”
　　“怎么好好过来看我？”
　　“过来有事，顺便找你吃晚饭。”人群渐散，顺着手臂，他看到了向图南。
　　对方身边围着好几个人，离得最近的，正仰着头看他的，是一个短发女孩子。

　　“旁边那个，就是你女朋友？”
　　“嗯，就是暖暖。怎么样，要不要叫她一起？”

　　向东阳凝神看了眼那个叫温暖的小女生，可惜隔得有点远，天色又昏暗，加上又穿着校服，只能看到是短发，一手揣着兜，一手揪着向图南的校服在玩，时不时还用脚尖踢一下他的鞋，看起来挺活泼的。

　　“别闹！”向图南说。很显然，这是冲着温暖的。
　　那边传来一点女孩子的笑声，隐约还夹着一句“就闹”。

　　向东阳在向图南这个年纪，一心沉迷于学业，并没有谈过恋爱，不过他身边人有过，总体感觉少年时代的爱情，还是很单纯美好。
　　可惜，未必长久。
　　那么多对，能走到最后的，并不多。

　　他抿了下嘴角，否定了自己弟弟这个建议：“这次算了吧。等你下半年过了十八岁生日，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要还和她在一起，再带她来见我。”
　　向图南倒也不含糊，语气笃定：“那行，等我过生日时，你就等着见暖暖吧。”

　　向东阳不自禁笑了笑。
　　他这个弟弟啊，还真是完全没变，年少轻狂的可以。
　　他轻咳一声：“那还不快上车！还等着你哥请你？”

　　那边，向图南收起手机，和温暖说了几句话，还摸了摸她的头。
　　温暖拍了拍他的肩，大概是在说“去吧”。
　　他飞快脱下校服，塞到温暖怀里，一溜烟往车边跑，边跑还边回头冲温暖摆手。
　　温暖伸腿，隔空做了个踹他的动作。

　　隔着一层玻璃，他都能感觉到外面的笑声。
　　向东阳看着他俩，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车门突然被打开，少年裹着一身寒意坐到他身边。他只穿着单薄的毛衣，鼻尖冻得微红，神色间却满是洒脱张扬。
　　向东阳蹙了下眉头：“怎么穿这么少？”手心搭到他手背上，眉头皱得更紧，“这么冰！”
　　向图南蛮不在乎抽出手，和前面的司机打了声招呼，笑嘻嘻的：“穿那么多干嘛？丑死了。再说你也没穿多少啊。”
　　“我跟你能一样？”他神色冷淡。
　　他不是在室内，就在车上，几乎一直处在恒温状态。

　　向图南仍是笑，大大咧咧地瘫在座椅上，享受车内的暖气。
　　“你该不是嫉妒我长得帅，抢先找到女朋友吧？哥，你可落后了啊。”

　　十岁还要多一点的年龄差，让向东阳看这个弟弟，就像看自己的孩子。
　　他既无奈又想笑：“小孩子过家家，也需要嫉妒？坐直了！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像什么样子！”

　　本来瘫在那里的少年一下子弹起来，板着脸，正色道：“不准胡说啊，哥。我对暖暖是真心的。”

　　未来的事，需要时间来验证，现在根本争论不出结果。
　　向东阳一向不会在这种没法求证的事上浪费口舌。

　　向图南明显仍在介意那句话，冷着脸抿了抿嘴唇，又狠狠地重复了一遍：“反正我对暖暖是真心的。”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以后肯定要娶她做老婆。”
　　他未置可否，只安静坐着，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你们还小，以后的路太长，别一时冲动，做错了事。”
　　本来还板着脸的人立即笑了：“什么错事？哥你想说什么啊？”
　　这孩子。
　　向东阳冷眼瞅他，可惜向图南根本不怕。
　　冲着他嬉皮笑脸了一会儿，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不过哥，说真的，你该给我找个嫂子了。”
　　来不及感动，他又加了一句：“要不然我超你这么多，多不好意思啊！”

　　车外，暮色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降临。

　　他面上仍是神色平淡，只是脑中忽然闪过一张脸：未施脂粉，却仍然明艳不可方物。
　　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喜欢这种美得特别有攻击性的长相。

　　他抿了下嘴唇，语气淡漠：“已经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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