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迷

　　向东阳偏过头，冷眼看她，稍后轻点头：“请便。”
　　可能是太紧张，她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意外也好，不悦也好，都没有。
　　这个男人，太过喜怒不形于色，真是不好相处。

　　她在惴惴不安中打通孙潜的电话。
　　“没顾得上跟你讲，今晚我表姐叫我出去吃饭。”她轻声说。
　　因为声音轻，格外有种温柔的感觉。

　　孙潜是她的师兄，也知道桑叶的职业，作为一只脚踏入娱乐圈的人，他当然知道这种饭局意味着什么。
　　“那你好好抓住这个机会。不过……”好不容易晋升为男友，始终忍不住捍卫自己的主权，“你可别忘了，你是有主的人了啊。”

　　玩笑的口吻，话却是着实的担心。
　　这个圈子里有太多的诱惑，谁都不敢讲在名利面前，一定不为所动。

　　杨流舒笑了笑：“放心，我有分寸。”

　　当初她要走艺考，当演员，曾经被杨父杨母极力反对。
　　杨家只能算是小康之家，两位长辈自认没有足够的财力或势力为她的未来铺路。
　　娱乐圈这种名利场，家底不够，要想成名成腕，肯定需要在其他方面付出才行。
　　是她一再保证会守住底线，保持初心，两位长辈考虑到她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原则，才勉强答应。

　　她已经这样说，才刚刚获得牵手权的孙潜也不好多言，只温声问：“现在吃完了吗？”
　　“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等我到学校再说。”
　　他并不知道她这边的情况，开心地说了句：“好，我等你。”

　　通话结束，眼角余光里，发现向东阳微偏着头看窗外，大概是想表达他并无意偷听。
　　她暗中吁了口气。
　　她是为了不产生误会，和他划清界限，才有意打这一通电话，明明是正大光明的举动，却让她特别心虚，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将手机放回外套口袋，她暗中调了下坐姿，端端正正坐着，目视前方。
　　快点到吧。

　　他在这时偏回头，忽然问：“刚才在那里面，是不是觉得很不适应？”
　　她的心猛地一提，不明白他此问的用意，略一思忖，如实点头：“有一点。”
　　他抿了下嘴角，却并没有下文。
　　倒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此后一路无话。
　　车内明暗不时交替着，他只安静坐着。
　　她觉得向东阳这个人浑身都有一种沉稳的气质：话不多，即使开口，也并不像他这种身份的人那样盛气凌人，或者干脆，但是并不是慢或犹豫，而是沉，每一个字都带着力度。
　　形容不出的感觉。
　　简单来说就是，不好相处。

　　好不容易熬到地方，车刚停稳，杨流舒急急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谢谢向……先生，再见。”

　　向东阳靠坐在那里，面容沉静，只微一点头：“不客气。”
　　她阖上车门，后退两步，转身。
　　寒意早侵袭全身，她一边急步往校门内走，一边飞速穿上外套。

　　雨已经停了，不过还是好冷啊。
　　下雨。
　　雨伞。
　　她蓦地想到，雨伞落车上了。

　　她急急回过头，想看看车走了没有，正好看到那辆车缓缓启动。
　　她心中一急，本能般往那边追了几步，眼见得车驶得远了，又停了下来。
　　算了，不就一把伞吗。

　　她长长地呼了口气，耷拉着脑袋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准备打道回府。
　　转身前，带着无奈和不甘心，最后追着那车看了一眼，竟发现它正在调头。

　　杨流舒愣在那里，不确定是不是为了她才调的头，直到车在她前面一点停下。

　　她快步上前，车窗已经是降下来的。
　　向东阳依然神色平淡：“是忘了雨伞？”
　　“是，不好意思。”
　　“抱歉，我也是刚刚才发现。”他从车窗中将雨伞递给她。
　　“谢谢。”
　　“不客气。”
　　她拿着雨伞，退后两步：“再见。”
　　他点了下头，车窗玻璃一点点升起，隔绝了她的视线。

　　－－

　　杨流舒等到那辆车完全看不见了，才转身进校门。
　　倒的确挺像表姐所说，是个很正派的人。
　　只是，抛开她已经有男朋友这一点，他们两个的身份相差得太过悬殊，不要说做情侣，只是做朋友，她可能都太过高攀。
　　所以啊，杨流舒，做人要脚踏实地，不要做白日梦。

　　回到宿舍时，康青禾不在。
　　汤优见着她，就忍不住抱怨：“我真是受不了了，一天到晚就是‘羊叔叔’‘马叔叔’的，谁要听她跟那个老男人的事？”
　　“就是！”田梓甜从桌前转过半个身体，“谁知道是不是小三？亏她还总有脸提！”

　　杨流舒觉得好笑，放好雨伞，脱掉外套，丢自己床上。
　　“她又提那个杨叔叔了？”
　　“那可不，就是那些话，翻来覆去地说，说了十多分钟，我跟汤优根本不理她，她也没想着停下。”田梓甜单手抚额，“你说，她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看不懂人脸色是吧？”
　　“关键是人老男人还不是又没答应来看她。”汤优不耐烦地皱眉，“反正我不管了，下次她要再叽叽歪歪，我真撕她。”
　　杨流舒耸了下肩：“理她干嘛。她不就是想炫耀一下吗，想听就听几句，不爱听就别理她不就行了。”
　　“你不烦？”汤优问。
　　杨流舒笑了笑，沉默片刻，说：“有时候也烦，不过大多时候，觉得挺有意思的。”
　　她也不是什么佛光普照的圣母，只是这世上有太多事，要是样样都放在心上，自己又能承受多少？所以无关原则的事，她都会学着不去计较。

　　不过也不怪她俩多想。
　　自去年入学开始，康青禾念叨了大半个学期的“杨叔叔”。
　　在她口中，杨叔叔真是各种有钱有势，各种温柔体贴，各种宠她爱她，甚至还隐隐有以后对方会捧红她的意思。
　　要说她是在吹牛，倒也不像，康家家境一般，康父好像还有残疾，可是康青禾的吃穿用度比她们三人都要好，各种名牌加身。
　　可是她们出于好奇，想一睹杨叔叔的庐山真面目时，她却又一再遮遮掩掩。这完全不符合她爱炫耀的性格，再加上她提起对方时的语气神态，并不像是对长辈，反倒更像是情郎。
　　因为这些，她们才会想歪，觉得她是在和一个有妇之夫交往。

　　杨流舒懒得理康青禾这些事，走到阳台去给桑叶打电话。
　　她猜到桑叶肯定急于知道她和向东阳在一起的细节，只是，假如表姐知道她有意提起男友这件事……
　　大概要将她耳朵震聋。

　　果然，电话一接通，桑叶就急切地问她：“怎么样，怎么样，你俩说了些什么？他有没有给你联系方式，有没有约你下次再见？”
　　“没有。”她干脆利落地扼杀掉桑叶所有希望，“没有说什么，没有给联系方式，没有约下次。”
　　“怎么可能！”桑叶万分震惊，“他主动送你，竟然什么都没有？据我所知，不是，是大家都这么认为，向东阳从来没有主动搭讪过女人，你有可能是第一个。刚才你们走后，他们都向我打听呢。”
　　“的确没有。”顿了顿，她状似无意地抛下那枚炸/弹，“也有可能是他知道我有男朋友了。”

　　说完，她悄悄将手机挪得远一点。

　　可是，并没有她想像中的轰炸。
　　桑叶出奇地沉默了好几秒，然后沉声问：“你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他是谁？向东阳怎么会知道？”
　　杨流舒如实交待。
　　桑叶又沉默下来。

　　表姐应该是气坏了，杨流舒都能听到她在那边的喘息声。一瞬间，她的心上涌出一点内疚：表姐是真心为她好的。

　　“姐。”她轻叫桑叶，声音不由软了下来，甚至带着一点讨好。

　　桑叶在那边重重叹口气。
　　“你们学校老师没跟你们说过，不要在学校谈恋爱，会影响前途吗？孙潜要什么没什么，自己都还顾不着自己，他能给你什么？”
　　她对孙潜并没有爱到要死要活，可是还是觉得表姐这话不好听，忍不住替孙潜辩解：“他人很好，对我很好。”
　　桑叶的话说得毫不留情：“图什么也别图他对你好，懂不懂？”停了一下，她的声音更冷，“你们上过床没有？”

　　这……也太直接了吧？

　　杨流舒面上一热，低声道：“姐，你乱说什么，我昨天才答应他，就牵过手。”
　　她能明显感觉桑叶松了口气。
　　“流舒，别说我没把话给你说在前头。”桑叶说，“要是对章总那样的人，你是圣女还是公交车，他都无所谓，反正他能睡到你就行，可是对向东阳，肯定不行。他是男人，身边诱惑一大堆，既然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洁身自好，肯定就不会接受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你要想抓住他，就别随随便便跟孙潜怎么样。”

　　她很清楚表姐是为她着想，她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以为他们一定会有点什么，更何况……
　　“姐，我没想过抓住向东阳。”她轻而坚定地说，“我有男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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