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缘

　　他们在树下悠闲说话，杜崤山告诉季沅杜家的一些情况，最后才道：“我有从戎的志愿，父亲却很反对。两年多以前，因为答卷上污染的墨渍，我被取消了宏词科头名的资格。父亲认为我是有意犯错，而我不肯认错。所以，他打算将我逐出家门。”

　　季沅道：“杜大人真的这样做了？”

　　杜崤山道：“他是准备那么做，可是我没有给他机会。祖父私下去对我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建议我乘着这个机会去游历天下。所以，我孤身离开京中，天南海北地走到了今日。”

　　季沅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杜崤山道：“这两年里，我沿着大祟的边境线从西边走到南边，只差漠北还没有去过。等完成了这次旅程，我会回去再和父亲谈一谈，希望他会有所转变。”

　　季沅听完后忧思重重，不管杜崤山要去漠北，还是回京说服杜大人，在她眼里都是不简单的事情。

　　她因此担心：自己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和他一起行游四海？在季沅看来，如果要离开季家，只有嫁给他才行。

　　杜崤山道：“阿沅，如果你同意，等你和阿真的婚约取消后，我就正式向季老爷求娶。不管你爹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全力办到，只要他点头。”

　　他的想法正好解除了季沅的担忧，她因此安下心，在他灼灼的注视中低下了头。

　　杜崤山道：“你说好吗？”

　　她虽高兴，却无法当面说出‘好’字。

　　在清风润无声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前面跑过来，是提着一筐红杏的四书。

　　四书停下时，先对杜崤山笑了笑，接着对季沅道：“姐姐，我娘叫我把这个送来，说谢谢你给了我们药。”

　　季沅笑着接过竹筐。杜崤山道：“四书，倪哥哥早上去松云庵，没带你一起去吗？”

　　四书摇摇头说不知道。杜崤山又问：“昨天他带你去了吗？”四书还是摇头。

　　杜崤山觉得有点奇怪，倪启真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不太会独自跑来跑去。而且现在已经快到午时，就算他去扶乩，也早该回来了才对。

　　杜崤山在心里疑惑的时候，四书看见了楼上栏杆旁的不白和小蓝，对季沅道想去看一看。季沅和杜崤山说了一声，就提着红杏筐子，带着四书一起慢慢走上去。

　　而杜崤山越想越觉得不对，很快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在上面陪着四书逗鸟的季沅道：“阿沅，我去找阿真，如果回来的晚，午膳不用等我。”季沅高声道‘好’。

　　杜崤山去前院问了米婶：倪启真昨天回来的时辰。离开丰庄后，很快越过山岗，来到了松云庵。

　　他向贤师父打听过后，才知道倪启真昨天是和一位女子同来庵中，的确是因为吃了五辛之物，没有如愿扶乩。

　　而今日并没有来过。

　　杜崤山道谢后离开了松云庵，站在路边时更加不解。

　　前天四书说倪启真遇到了两个姐姐，结果就不见了半日。米婶说昨天倪启真也是一整天都没回去。这样看来，倪启真现在也一定是和这两个神秘的女子在一起。

　　以杜崤山对倪启真的了解，他虽然贪玩，却并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这件事真的很奇怪。

　　要知道真相，只有先找到他。

　　杜崤山来到倪启真前天消失过，后来又突然出现的地方，打算从这里开始寻找。

　　林中树木茂密如织，一开始时，杜崤山也没有明确的方向。走了一会以后，他想到：倪启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不会带着女孩待在杂乱荒凉的地方。应该向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处走。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山脚转弯处，杜崤山看见右侧向阳的坡地上，有对男女紧紧依偎在一起。穿蟹青纱衣的男子正是倪启真，而那个姑娘竟然是季贞。

　　杜崤山无稽地笑了笑，他完全没猜到，季贞会跟到这里来。

　　绿茵茵的草地上散布着美丽的花朵，倪启真和季贞情意绵绵地低声说着话，完全沉湎在情爱之中。

　　忽然间，倪启真和季贞的唇瓣就黏在了一起，像在争着吃一块糖果般互不相让，啧啧有声。亲着亲着，倪启真的手就放在了季贞胸前，季贞也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

　　杜崤山心中涌出一丝燥热，很快转开了视线。他觉得季贞追随倪启真来到松岗，似乎有意要达成某种目的。不管怎样，他不能让倪启真犯错。

　　杜崤山想了想后离开了那里，走到高而看不见的地方，喊了一声：“阿真！”

　　草坡上的倪启真听到这一声，简直惊了魂，衣衫不整地从季贞身上撑手爬起来，慌乱道：“不好，子容在找我！”

　　季贞粉面娇红，眼中热浪盈盈，吓得躲进他怀里道：“阿宣，这可怎么办？”

　　倪启真拍拍她的背道：“不怕，听声音他还没找到这里。我出去引开他，你等一会再走，茴心在前面等你。”

　　季贞道：“阿宣，你明天还来找我吗？”

　　倪启真道：“我也说不准，要是我不来，你就先回朴阳，别待在这里了。”

　　季贞点头，眼泪汪汪地目送他走远。倪启真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一步三回头时还崴了脚。疼得丝丝抽气。

　　倪启真循着杜崤山声音的方向，往上爬呀爬，终于找到了他。

　　杜崤山静静坐在一块石头上，无言地看着倪启真跛着脚，越走越近。

　　倪启真在他身边坐下，一时也无法开口说什么，任凭清风吹凉了那一身惊骇疲惫的汗水。

　　杜崤山无法假意问出：你去哪儿了？这种没有意义的话，更要顾惜倪启真的颜面。倪启真也无法编造一个谎言来应付好友，以免显得更没颜面。

　　两人默契地坐了一会。杜崤山道：“等阿沅脚再好些，我们就回朴阳去吧？”

　　倪启真点点头道：“那就先回去。”

　　两日后，季沅一行准备返回朴阳，米婶和他们同去为倪氏贺寿，老莫则留下来照看庄子。

　　除了来时的马车，米婶又去村里借了一架牛车，用来装成笼的鸡鸭和各种土产，以为贺礼。这两天，季沅收到了不少村民的谢礼，也都放在了牛车上。

　　数日闲散，再进朴阳城时，季沅恍如隔世。一切好的坏的，希望的，烦恼的，统统归于原位。也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向前。

　　再次途经吴道长门外，依旧是言童去拿回庚帖和批复，装在两只吉封里。交给倪启真时，言童又带来一句话：“道长说，都是按照公子的意思来的。”

　　倪启真高兴地收好，对杜崤山笑了笑。

　　回到季家以后，除了米婶忙着和小厮们卸东西，其余的人都各自回了住处。

　　倪启真一进书房，马上就拿出吴道长的批复仔细看了看，上面果然写的是：‘金木相克，必为砍折……”他又得意地送给杜崤山看过，自忖此事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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