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缘

　　不白的叫声在静夜里响起，季沅抬头向窗外的樱树上看过去。正是这面对面的一眼，让杜崤山发现：她竟然戴着他送的花簪！

　　杜崤山因为这个发现而激动，她喜欢他送的簪子，一直都戴在头上。这说明在她心里，并不是想要和他划清界限。

　　对此无知无觉的季沅，在担心不白捉鸟，从明亮的窗里往黑暗的树冠上看了看后，见并没有异样的动静，心思又回到了医书上。

　　就是这几眨眼的功夫，已经让杜崤山的心情从安宁变成了亢奋。他看着引来季沅关注的黑猫，出于感谢的表示，很想把它拉过去，狠狠地爱抚一番。

　　而不白在确定他只是个人以后，就警惕地跳开了。杜崤山猜它是季沅的爱宠，友好地把右手伸过去，不白小心翼翼地凑近，闻了闻他的指尖。

　　也许那只手的某处，还残留着蓝尾杰的气味。不白看着他，狐疑地‘唔’一声，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弦月向西时，秀竹从自己房里出来，去催促季沅就寝。季沅收了书起身，在妆镜前拆开发髻，将花簪仔细放进木盒里，就开始更衣。

　　此时，樱树上已人去影空。

　　杜崤山回到书房里时，倪启真正在净面，透红的脸色说明他在含香楼里喝了不少酒。

　　他见杜崤山终于露了面，仍残留着兴奋道：“子容，你不愿留在含香楼里，自己又跑去哪儿了？”

　　杜崤山道：“在一个好地方坐了坐。”

　　倪启真道：“我知道，你爱高高又静静的地方，只坐一坐，再想一想对不对？”

　　杜崤山笑道：“没错。”

　　倪启真道：“你今日走了真可惜！赵公子和张公子都是极有趣的人，也谦和。还有如锦的几个姐妹，且歌且舞，何其怡情悦目！这才是真正有意思的生活！”

　　杜崤山净了手道：“这样的生活并不难得，等你去了荆湖道，还会结交到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倪启真见他就要回房去看书，忙道：“子容，今个你是诗作的头名，如锦姑娘送的玛瑙棋子，我给你带回来了，就放在桌上。”

　　杜崤山应了一声，也没急着去看，回身道：“阿真，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倪启真站定听着他说。杜崤山道：“我遇到的姑娘不是秀竹，是我弄错了名字，她其实是季沅。”

　　倪启真惊得差点挂不住下巴，只能跟着重复道：“你说……你遇到的是季沅，她才是你喜欢的仙姝？”

　　杜崤山道：“是这样没错。”

　　倪启真突然笑起来道：“这真是个好消息，季沅就交给你，我只管娶阿贞就好。老天爷一定就是这样安排的没错。”

　　杜崤山道：“我还没有问过她的意思，说不定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倪启真道：“我是喝得多了点，可清醒得很。你这么优秀，她怎么会不愿意？换成是我，欢喜还来不及。”

　　杜崤山道：“就算是这样，你要好好想一想，倪老夫人那里，该怎么对她开口？”

　　倪启真听了，犯愁道，“这是我的事情没错，实在不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最好能找个难以辩驳的理由，依你看：八字不合怎么样？”

　　杜崤山见他脱口而出，应该也是仔细想过的，就道：“只是当作提出的借口，比直接说你恋慕季贞要好。不过，倪老夫人可能会猜透这只是托词。”

　　倪启真道：“我原本想着大不了两个都娶回去，既然你和季沅已经结缘在先，就绝不能这么做了。”说完又补充道：“怪不得你昨晚那么生气，早该告诉我才对。”

　　杜崤山道：“我也是才明白过来，因为误会的缘故，她早就疏远我了。”

　　倪启真道：“子容，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鼓足勇气，就算被剥皮抽筋，也会死撑到底。”

　　杜崤山笑道：“你会完好无损的，最多是有段日子难挨些。但愿一切能顺利结束。”

　　倪启真点点头，开始琢磨‘八字不合’这件事该怎么办？牙疼般地拧眉回去了自己屋子里。

　　杜崤山也走进房中，在桌案上看见了一只精雕细琢的玛瑙盒子，他没有打开来看，直接收进了抽屉里。

　　第二天，倪启真拉着杜崤山一起去牌匾铺子，送写好的题字。本该早就送去的，自从倪启真那天去了东院后，就突然乱得顾不上了。

　　进了牌匾铺子，看好木料，定下尺寸样式，用去了半日的时间。

　　而后，倪启真又去拜访了张楚业，张公子人脉广泛，为他推荐了一位朴阳城里有名的相士，只要付足银两，就可在‘八字’上做好文章。

　　这件事商量好后，杜崤山和倪启真返回季家，一到内院门前，倪启真对杜崤山道：“子容，你看那是谁？”

　　杜崤山往他眼神去处看，小路上姗姗过来的丫头，正是季沅院里总给他开门的那位。多半就是真的秀竹。

　　秀竹早看见他们，远远地就笑了笑，到了面前礼道：“二位公子好！”

　　倪启真应下，带着言童先走了，留下他们在路边说话。

　　杜崤山道：“秀竹，你去哪里？”

　　秀竹道：“小姐这两天胃口不好，我去厨间吩咐她们送白粥去。”

　　杜崤山道：“季小姐她不舒服？”

　　秀竹道：“并非生病，只是心里积郁。”

　　杜崤山想了想道：“秀竹，季小姐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吗？或者，她有什么心愿……总之希望你告诉我，可以让她开怀的事情。”

　　秀竹见他这样关心小姐，十分感动。能让小姐开怀的事情……听杜崤山提起，秀竹才发现自从夫人过世后，小姐就难得高兴了。

　　杜崤山道：“连你也不知道吗？”

　　秀竹道：“小姐她久不沾手琴棋书画了，因坚持为夫人守孝，也不装扮自己。要说她最喜欢的，大概就是研读医书。”

　　杜崤山道：“就这样吗？”

　　秀竹点点头。

　　杜崤山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秀竹礼了礼就走，其实，她知道小姐很喜欢杜公子送的花簪，这两天总戴着。可她不能告诉他。

　　杜崤山停在原地想了想，转身出门去了。

　　夜色如墨，倾覆大地。杜崤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东院里，依旧是樱树上的那个位置，从高处俯瞰着阑窗里的季沅。

　　季沅在灯下看书的样子娴静美好，纤柔的指尖不时翻动书页，对花枝深处的凝视毫无察觉。

　　杜崤山默默守了她一时后，从衣襟里掏出了一个鼓鼓的纸包，放在膝上慢慢打开。纸包里的炸鱼，熏鱼，瓦块鱼散发出混杂微腥的香气，若有似无地扩散到四周。

　　一条小小的黑影，很快从季沅所在的窗内跳出来，猫步梭梭地来到樱树下抬头凝望，小巧的鼻头翕忽扇动。

　　它高高竖起的尾巴好像一根旗杆，似在斟酌般左右轻晃。到底是没忍住，扒拉着树身，一二三地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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