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缘

　　秀竹答应下，接过鸟笼子去了。

　　不久后，季沅秀丽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的游廊下，慢慢向杜崤山走来。停在他面前时，她礼了礼道：“杜公子，之前的失礼之处，请你谅解。”

　　杜崤山道：“你知道我是谁？”

　　季沅道：“略有耳闻。”

　　杜崤山道：“秀竹，我并不想隐瞒你什么，只是说来话长。我现在不再是名门公子，所以，你不必怀疑我的用心和诚意。”

　　季沅道：“杜公子，我不懂你的意思。谢谢你为我奔波送来小鸟……这个，”她把装着银两的钱袋递给他道：“这是花费和谢仪，请公子收下。”

　　杜崤山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就要和他划清界限。他没有接钱袋，用破烂的手指从胸前掏出花簪道：“秀竹，这是我做的，我觉得很合适你戴。”

　　他真挚坦然的举动，让季沅猝不及防。她看着他手心里的玉簪，突然觉得委屈难当。樱树下的两个人，一个举着钱袋，一个捧着玉簪，在零星凋落的花瓣里沉默相对。

　　良久，季沅不再勉强他收下银两，轻声道：“杜公子，我不是秀竹，我是季家的大小姐季沅。”一滴眼泪，跟着落在她手里的钱袋上。有田和秀竹，如果真是这样多好。

　　杜崤山的心，被这句话击开了一个缺口，惊觉自己和倪启真一样，简直愚蠢得可以。

　　她的风度与举止，和仆婢相去甚远。在最初的时候，正是这点与众不同吸引了他的视线，让他欣喜地觉得：自己在尘滓中发现了质朴无暇的美玉。

　　很快，杜崤山的自责又变成了心疼，她怎么能是委曲求全的季大小姐？被许给了不懂得珍惜她的阿真。

　　杜崤山的心被堵得严严实实，他抛开翻涌的思绪，径自为她戴上花簪道：“不管你是谁，我的心意都是一样的。”

　　见他仍执意，季沅不安地伸手去摸花簪，杜崤山制止道：“它为你而生，如果你不要它，它就是一件废物。”

　　季沅的手滑落下来，垂目无语。

　　杜崤山道：“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他想说：我会尽全力守护你。可是，杜崤山对季沅，已没有这样承诺的自由。

　　而她，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杜崤山走后，季沅在树影里站了很久，她轻轻从发间拔下那根花簪，紧紧握在手中。她知道，穷尽这一生，将不会再有人这样用心地对她。

　　秀竹等了又等，实在忍不住过去道：“小姐，夜深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季沅道：“阿竹，杜公子是倪公子的好友，我和他私下往来有悖常理，以后凡事都要避一避。”

　　秀竹弱弱应下，心里翻起了失落。她原以为，等小姐知道了杜公子的身份后，会和她一样高兴呢。

　　杜崤山回到书房时，发现倪启真不在屋里，奇怪他酒醒后一直无精打采，这个时候却跑去了哪里？

　　言童看见杜崤山后，忙过去轻声道：“杜公子，二小姐来了，和我家公子两个去那边说话了呢！”言童指了指黑暗中的葡萄架。

　　杜崤山突然觉得很不愉快。还个莲花灯而已，需要背着人窃窃私语么？他于是不顾言童的诧异，大步走了过去。

　　葡萄架下面，季贞在小声啜泣，而倪启真在笨拙地哄劝她：“阿贞，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好心慌……只要你笑一笑，我都听你的。”

　　“倪浩鹏！”杜崤山停在几步外喊道。

　　倪启真吓了一跳，季贞也是。

　　短暂的安静后，倪启真从葡萄架下面走出来，小声对杜崤山道：“子容，阿贞来了，我正在和她解释呢。”

　　杜崤山不客气道：“解释误会应该在光明正大的地方，躲在黑漆漆的角落里，是嫌误会还不够多？”

　　倪启真怕季贞听了难堪，猛比着‘嘘……’叫他不要再说了。

　　杜崤山推开他的手，继续道：“二小姐，阿真和你姐姐已经定了亲，你有什么事，还是让大小姐来和阿真说更好。”

　　暗处的季贞一声不响，倪启真不知道杜崤山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一张脸苦得像黄连。杜崤山说完也不再留，转身就走了。

　　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季沅，不行。

　　杜崤山一走，季贞也顾不上委屈和小脾气了，从葡萄架下出来后，和倪启真悉悉簌簌地穿过草丛，沿着墙边出了角门。临别时，两个人拉了拉手。

　　倪启真回到房中时，见杜崤山靠在椅背上，叠着双手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呆。他慢慢走过去，笑着道：“子容，你怎么了？刚才那是在发脾气吗？是不是仙姝又凶你了？”

　　杜崤山道：“阿真，你已经和季沅定了亲，就不要再和季贞有牵扯。”

　　倪启真道：“子容啊，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现在让你忘了仙姝去娶别的女人，你就能做到吗？”

　　杜崤山道：“那就像个男人，去和季家长辈说清楚：你喜欢的人是季贞。”

　　倪启真道：“你以为我不想？可那是悔婚，我没有办法和姑祖母开这个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我爹娘交待。所以我琢磨着……实在没办法，要不两个我都娶回去？”

　　杜崤山愣了愣，从椅子上冲起来，揪着倪启真的衣襟道：“倪浩鹏，你混蛋！”

　　言童听见动静，从外间跑过来，见自家公子被唬得瞪大了眼，忙劝道：“杜公子，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啊！”

　　杜崤山松开手，拧着眉道：“倪浩鹏，你再敢说一次试试！不想对季沅负责任，就光明磊落地放手。既然你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为此受点责难又算什么？”

　　倪启真喘了口气，不解道：“子容，这可是我们第一回闹不愉快。你也说过季沅是个宽容大度的人，既然她可以谅解之前的事，也一定能接受季贞……”

　　突然的一记闷拳！腹部吃痛的倪启真佝下腰去，心碎地指着杜崤山道：”你……居然跟我来真的！这都是为了秀竹对不对？”

　　杜崤山绽裂的手指上渗出了血渍，忍着怒火轻声道：“阿真，你再好好地想一想。”

　　那夜的书房里，在言童响亮的呼噜声中，杜崤山和倪启真俱是辗转难眠。一夜过后，两人再见时，想起昨晚的冲突，都是尬尬的心情，不愿再多提起。

　　早膳时，阿好送来一封请帖，说是朴阳守备赵家的小厮方才送过来，让交给杜公子。

　　杜崤山拆开后，见里面写着：赵府公子赵克印，诚邀他和倪启真去含香楼赴晚宴。可是这位赵公子，他们谁也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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