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缘

　　面对季茵再三的央求，季沅只好道：“阿茵，这只鸟是别人送给我的，不能转送给你。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可以去问问：能不能再找一只来给你。”

　　季茵高兴道：“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其实啊，等大姐姐你成了被人前呼后拥的官太太，想要什么样的好东西都会有。”

　　季沅笑道：“谁说我要去做官太太？”

　　季茵道：“你们都不爱说实话，可是我什么都明白。大姐姐你和季贞都想嫁给倪公子嘛，季贞现在哭哭啼啼地不肯嫁，大姐姐你可以安心了。”

　　季沅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话，脸上渐渐失去了笑容，轻声道：“阿贞她为什么会哭？”

　　季茵和不白一起盯着小鸟，随口答道：“她说倪公子把她当成了你，她觉得很丢脸。”

　　季沅不解道：“阿茵，你说倪公子以为阿贞是我？”

　　季茵道：“是啊，季贞每天晚上都出去，很久才回来。我见她房里多了只莲花灯，宝贝得很，我想看一看都不行。大概就是倪公子送给她的。”

　　季沅突然觉得很不舒服，许多的滋味齐聚心头。她的妹妹和她眼中的有识君子已经往来密切，而她竟一无所知，熬夜绣着红锦。

　　季茵没有留意到季沅神情的变化，仍抱着侥幸求道：“大姐姐，你先让我把这只鸟带回去玩两天好不好？”

　　她连说了两次，季沅才回神道：“阿茵，这只鸟太小了，每天要喂好多次食，麻烦得很。我尽快给你求一只来，成吗？”

　　季茵点点头道：“我信你。”

　　不白守着小蓝，季茵每次想逗鸟儿时，它就龇牙咧嘴地蹬着猫眼。季茵觉得扫兴，又坐了会就带着阿彩回去了，走时还叨叨着让季沅要快些。

　　秀竹送季茵出门后，折回厢房里收拾茶盏。季沅不声不响地坐在榻上，秀竹停了手道：“小姐，怎么了？”

　　季沅说不出口，慢慢闭上了眼睛。秀竹在她面前蹲下道：“小姐，你别吓唬我，是哪儿不舒服吗？”

　　季沅睁开眼道：“秀竹，倪公子和阿贞好像有了私情。”

　　这下秀竹真的被唬住了，大睁着眼道：“私情？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很快恍然大悟道：“是三小姐告诉你的？”

　　季沅道：“其实祖母也曾经提醒过我，我以为倪公子是君子如山岳定，不至于会出这种岔子。”

　　秀竹道：“这……也太快了。”

　　季沅道：“秀竹，我心里乱乱的，总觉得家里要闹出些大事情。”

　　秀竹想了想后，正色道：“小姐，我看这件事未必就是真的。三小姐很少到咱们这里来，怎么突然就跑来说这个？况且，她还是孩子，费夫人应该不会告诉她这种事。”

　　季沅道：“你是说，夫人故意让阿茵来说这个给我听？”

　　秀竹道：“小姐，很有可能是这样啊。如果你和倪公子之间有了误会，她们也就有了好机会。”

　　虽然季沅觉得季茵不像在说谎，可秀竹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她的心思被完全不同的想法拆分开后，终于缓过了一口气。

　　秀竹劝道：“小姐，你还是听老夫人的话，寻个理由去倪公子那里走一走，反正都是要做夫妻的。”

　　季沅闻言垂下眼睫道：“要是阿茵说的话是真的呢？他们真的有情，我再去示好，难道是争宠么？”

　　秀竹道：“小姐，该争的当然要争。”

　　季沅道：“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让我再想想。”

　　秀竹见她烦恼，就不再多话，收了茶盏和点心碟子，悄悄地出去了。

　　整整一下午，秀竹的心都像被热油煎熬着。她虽开解季沅那未必是真的，自己也是同样的不确定，因此烦忧不已。

　　季沅始终没有离开厢房。过了好久后，秀竹从窗外往里偷看，发现她的大小姐居然在静静地看医书……秀竹知道季沅是为了静心，默默祈佑道：倪公子，你可千万别辜负了我家小姐。

　　等到用过晚膳以后，季沅对秀竹道：“你去问问阿好，看能不能打听出：阿贞去过书房的事。”

　　秀竹应下去了，走到半路时又觉得阿好粗憨，打听消息这种事不是他的长处。于是折回了内院，壮起胆子，打算自己去问问。

　　主意她都想好了，就叫倪公子的小厮出来，使个诈，想办法套出他的话，总能看出些蛛丝马迹。

　　秀竹到了书房院外，两扇角门虽是开的，里面书房门却是紧闭的，没有半个人影。

　　秀竹很失望，又等了片刻，见没有人来，只好准备回去。这时仓房楼上的窗户忽然响了响，宋姨娘站在窗边招呼道：“呦，秀竹，你也来了！”

　　秀竹忙礼了礼。宋玉意味深长地笑笑，又关上了木窗。她在不动声色地提醒季沅发生了什么，作为这个家里卑微的存在，给自己多留些余地。

　　宋玉莫名其妙的客气，秀竹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直到她回去说给季沅听后，季沅才道：“姨娘说你‘也’去了，除了你，还有谁去过呢？应该就是阿贞吧。”

　　听到这里，秀竹心里的油锅终于翻了，她像吃了炮仗般大声道：“小姐，我们去告诉老夫人，让她问问费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季沅道：“这件事是该让祖母知道，可我怕夫人会趁机闹得家无宁日，她总要达到目的才肯罢休。”

　　秀竹道：“小姐，你不要多想了，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忍不得。倪公子是老夫人的侄孙，咱们就听老夫人的。”

　　季沅点了点头。

　　晚归的倪启真对事情的发展一无所知。回到冷冷清清的书房里以后，他发现连言童也不在，一时坐在椅子里不肯再动。

　　杜崤山道：“你不是要给妹妹写‘告罪信’吗？时辰已经不早了，再不动笔可就送不出去了。”

　　倪启真挠挠头道：“我在酝酿啊……该怎么写呢？姑祖母道阿沅很有学识，诗赋皆通，我一定要充分展示出不俗的文采才行。”

　　杜崤山道：“行，你慢慢想。”

　　倪启真道：“不如你替我写吧。”

　　杜崤山道：“这句话你想了很久吧？不行。这只需要你的诚意，不用想得太复杂。”

　　杜崤山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倪启真振作了精神，去桌案边裁纸研墨，十分十分地用功起来。

　　不久后，去前院和阿好他们闲聊的言童回来了。他看见自家公子，竟然坐在桌案前凝神提笔，一时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老实守在外面。

　　终于，倪启真大功告成，将洋洋洒洒近千字的信笺晾干后，折成双鱼形状的方胜，装进了信封里。从桌边站起来叫言童。

　　言童立刻跑进去道：“公子有事吗？”

　　倪启真道：“你去一趟东院，想办法把这封信送给大小姐。”

　　言童接过时觉得有些难办，他是个生面孔的小厮，怎么去敲东院的门？

　　所幸，言童很快想到了阿好。阿好道他和大小姐身边的丫鬟秀竹是同乡，让他帮个忙，就能平安地把信送进去。

　　他正要去，杜崤山走出来道：“言童，把这个带给东院的秀竹。”

　　言童答应下，从他手里接过那支半尺长的青竹筒，很快消失在门外。

　　倪启真解决了心头大事，轻松笑道：“子容，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也会有上杆子的时候？仙姝不是不愿搭理你吗？”

　　杜崤山笑笑，没有回答。他只说不再去厨间，其余的……舍不得。

　　夜色里，言童赶在内院落锁前见到了阿好，说明来意后，阿好又寻了名厨妇去送信。厨妇敲开东院的大门，小丫头接了信，立刻去送给秀竹。

　　秀竹拿着别致的青竹筒和散发着芬芳香气的信笺，问她是谁送来的？小丫头只知是个厨娘。

　　秀竹将信交给季沅后，疑惑地带着竹筒回到了自己屋里。

　　季沅在灯下拆开信，打开后看了几行，直接跳到了后面的署名处，确定是倪启真所写。

　　季沅逐字看完：‘……邂逅之暂，百般心事付空叹。悠悠苍天，悠悠苍天为鉴，若遂吾愿，必当惜汝，若不得，则春风徒笑我矣！’用词虽有些过，也可见一片真心。

　　只是，他的‘愿’不是她，他要惜的也不是她。

　　季沅心里沉沉的，也不十分难过。这时，秀竹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将一卷纸送到她面前道：“小姐，这画的不是你么？”

　　季沅放下手里的信，接过去看。

　　云白色的茧纸上是一幅工笔淡彩的小像，绿树和槐花低垂在简陋的木窗前，明媚晨光铺照中，一个巧笑嫣然的姑娘站在窗里，纤手包着馄饨。

　　小像右边写着两行风骨小楷：“秀绝香心溢眉宇，竹隐轩窗真可爱。”
　　落款：子容以记。

　　季沅的目光停留在小像上，神情从刚才的郁郁转为了柔和。回忆起时当时情景，季沅笑了起来。是怕她不识字才有意送画吗？子容是自己取的字？

　　秀竹虽不知上面写了什么，也能猜出这画像的来历，忍不住担忧道：“小姐，咱们不能收下这个。如果让费夫人知道了，反咬一口说小姐你和小厮有染，那就糟糕了。”

　　季沅想了想道：“没关系，我会收好的。你明天去找有田，让他想办法给阿茵再找只小鸟，就算……是我欠他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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