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

　　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之鬼。骨肉毙于下，阴为野土，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

　　......

　　被人撞见行凶现场，本来气势汹汹的小鱼儿立马就跟个被戳破了的破鱼鳔似的，怂哒哒的瘪了下去。

　　但是作为一个脸皮奇厚，白皮黑芝麻馅儿的汤圆儿，小鱼儿表示她一点也不方!

　　转头就换了一张笑嘻嘻的脸，甜滋滋软糯糯的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起来。

　　“呀，哪儿来的漂亮阿姐？快过来帮帮忙呀，我刚刚看见他们被柜子压倒了，正准备扶他起来呢！”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完 ，暗戳戳的就准备将那只小胖脚从王小霸王脸上挪下来。

　　突然被夸的漂亮阿姐：......

　　见到那人压根不搭理她说的话，仍然只是幽幽的盯着她，小鱼儿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一时感觉后背阴冷冷凉嗖嗖的。

　　“阿姐，这是你家呀？可真漂亮啊！我还从来没来过这么好看的屋子哩!阿姐生得也可真好看!”打了个哈哈，正准备转移一下她的注意。

　　但是看看脚下王小霸王那张本来唇红齿白但现在惨不忍睹的脸后，深深的觉得嫉妒了。

　　这一家子长得也都忒好看了。

　　就是心不好！

　　不过没关系，吴叔说了，她以后长大了可是会顶顶好看的，肯定比他们都好看！转眼又喜滋滋的乐开了。

　　然而效果好像不是很好。

　　见一向对村子里阿姐阿婶们无往而不利招式一点用都没有，小鱼儿有些郁闷了，难道是她最近忽悠人的功力下降了？

　　正准备走上前去再接再厉，突然，圆圆小脸儿上的甜笑一下僵住了。

　　“那，那什么，阿姐，天好像快黑了，我阿娘叫我回家吃饭呢，再不回她就该抽我了，我这就不扶他们了，先走了啊！”

　　说完咽了咽口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门而出。

　　阿娘，您老人家在地下可一定得保佑我啊！我今年七月十五一定给您剪双份的纸钱!

　　一边抖着腿一边飞快的往来时的大门方向跑去，好像屁股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一样。

　　门角落里那个红裙女人就这么一直目送着那颗汤圆儿一路往外滚去，阴影里的另半张脸始终没有露出来过，等到看不到人影了，才回过头去，看向被压在柜子下的几人。

　　幽凉的目光落在穿着锦衣的王小霸王身上时顿了顿，一声幽幽的叹息似从地底传来。

　　小鱼儿一路连滚带爬的，终于跑出了宅子，这才一脸煞白的停了下来，待回头望见宅子上头用朱笔写的硕大的“王宅”二字，又激灵灵打了个颤，继续死命往外跑去。

　　王老财正领着一群人走到自家大宅子门前。

　　自从从渔村村民耳中听说了他家欢欢儿抢回去的姑娘的众多事迹后，一向扣扣索索的王大财主就坚决的要求“退货”了，连给出的银子都不准备讨价还价收回来了，大方得都直叫人合不拢下巴。

　　这不，正领着人回去交割呢，都到家门口了，就被人从后面一下撞翻了过去。

　　这下可好，小汤圆儿撞倒了大汤圆儿，两颗圆滚滚的汤圆儿就在地上跟串葫芦似的，咕噜咕噜滚成了一条直线，直滚到墙根儿才停了下来。

　　王老财带来的两个小厮不敢去截在地上滚的王老财，怕一不小心被连带着压成肉饼，看到他终于停到了墙根儿底下，才呼天抢地的扑了上去。

　　本来就被撞得七晕八素的王老财被这一压，一下没喘过气来，咚的一声晕了过去，反将个要扶他的小厮压得脸涨得通红，“纤细”的腰肢都像要被压折了。

　　那边小鱼儿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了，看到平日里一个村儿的阿叔阿伯，还有阿芥姐姐和阿辉哥哥，小鼻子一酸，也管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立马就委屈得哭了起来。

　　阿芥总算是见到她全须全尾的出来了，之前弄丢了人，她是又自责又担心的，这会儿见她哭得欢快，也和她一起抱头痛哭。

　　吴靖辉看着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哭得又是委屈又是伤心的，仔细打量了她身上，见没什么伤痕，除了脸色苍白，衣裳头发都还算整齐，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海大老板不知存了什么心思，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如今一见到那位被强抢去的“民女”，面色就是一阵古怪，王老抠那个独苗苗他也是知道的。

　　那可真是个俊后生，镇上那些传言他也听过一耳朵，都是些不用过脑子就知道是空穴来风的事，刚刚听说他当街抢了个女人，他还以为这中间是有什么事儿呢，王老抠儿一向只在银钱上精明，有些事情可是糊涂得很，没想到还真是抢了个人。

　　不过...

　　小丫头生得也确实是好看，白白净净的，额间一点朱砂痣，跟观音座下的童女儿似的，再过上几年，长身体抽个子后恐怕就连镇上都找不出比这更标志的女娃儿了。

　　但那也是过几年呐！

　　看着还一团孩子气，满身婴儿肥，哭得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胖团子，海大老板一脸沧桑的吧嗒了口烟。

　　这年头，才十四五岁的毛头小子就知道玩儿养成了！

　　惹不起惹不起啊！真是后浪推前浪哦！

　　这次也没跟过来个婆娘，一村的糙汉子不知道拿两个哭鼻子的小丫头怎么办才好，都炸着手在一旁跺脚转圈。

　　吴子游倒知道趁着王老财没醒，才是最好脱身的时候，之前他隐约摸住了点他的性子，才下了个套，激他一激，让他主动将人还回来，怕就怕时间一长，他要是灵醒一点，回过了味儿，会多生事端。

　　当即朝海大老板一拱手，吆喝着同村的汉子拎着两个哭得正欢的崽儿就准备走了。

　　海大老板汲着烟袋，哈哈笑着挥了挥手，看着一群光胳膊赤脚的渔村汉子远去，意味深长的在那道尤为笔直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

　　以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的眼光看来，一般人可不会一直这样直挺挺的站着，尤其还是个成天风里来雨里去的穷苦渔民，一般早就像旁边的其他人一样被生活压弯了脊背。

　　目光在其他渔民多少都有点佝偻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能时刻下意识的保持着那样姿势的肯定也不是什么普通渔民吧。

　　海大老板叹了口气，将烟袋中最后一口烟吧嗒完，摇摇头也转身走了。

　　......

　　五六月份海边风大，太阳也挺毒的，坐在搭着长矛棕叶子的简易驴车上，小鱼儿笑眯眯的抱着阿辉给她的一小袋叶子糖，献宝似的送到阿芥面前。

　　“阿芥姐姐，你快尝尝，这个甜甜的，可好次啦！”嘴里还含糊不清的推销到，倒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前不久还和人哇哇抱头痛哭。

　　“是阿辉哥给你的？”

　　阿芥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颇有些不是滋味儿的问道。

　　右手伸到贴身放着的布包里，那里还剩着三个铜子儿，是之前买完蟹包剩下的，粗布摩擦着铜子发出沙沙的声音，她烦躁得一把捏紧布包，突然一下站了起来。

　　“你自己吃吧，我出去问问阿爹今晚到哪里歇脚。”

　　说完也不待她回答，就着车辕“哧溜”往下一跳跑了出去，只留下一条下傻乎乎的举着手臂，委屈巴巴的小鱼儿。

　　“小鱼儿，怎么了？和阿芥丫头吵架了”和她们一起坐在驴车上的阿翁笑呵呵的问道。

　　小渔村地处偏僻，离最近的镇子都要走上一天一夜，他们这一群人从昨天早上就带好干粮淡水赶着驴车出发了，今儿个一早才赶到镇子上。

　　来的时候货物多，就只有小鱼儿和阿翁是坐在驴车上的，阿翁年纪大了，早就不出海打渔了，只是从年轻时就有一手织网的好手艺，织的渔网是又密又结实，平日里就坐在家里织织渔网，等村里人去镇子上时就跟着一起拿到镇子上卖掉，补贴家用。

　　小鱼儿年纪小，阿翁年纪大，阿翁喜欢讲故事，小鱼儿喜欢听故事，听阿翁讲了一路上的故事，小鱼儿早就自觉和这个老阿翁玩得极好了，听到他乐呵呵的问她。

　　瘪瘪嘴将憋在眼眶里的两泡泪憋了回去，委屈巴巴的就巴拉巴拉竹筒倒豆子的说了出来。

　　“阿芥姐姐生我气啦！”

　　“她怪我拿了阿辉哥哥的糖了！”

　　“每次阿辉哥哥给我吃的她都不高兴。”

　　“可是，可是人家真的很想要吃甜甜的呀！”小姑娘终是没憋住，眼里稀里哗啦开始的往下流。

　　白皮小汤圆儿一下变成了水煮汤圆儿，看起来——

　　更可口了。

　　阿翁笑眯眯的看着小豆丁哭得差不多了，才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布包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三四块浅绿色的正方形糕点，香喷喷的，直勾得她往外冒口水。

　　“哭完了？来，吃块绿豆糕，这是阿翁专门给你带的。”

　　“吃完了糕糕，再听阿翁讲个故事，我们小鱼儿呀，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太阳慢慢往海边爬去，只剩下凉凉的海风吹过脸颊，给赶路的人带来阵阵清凉，驴车上搭着的简陋棚子下，一老一小惬意坐在车板上。

　　“小鱼儿啊，你听说过海女的传说吗？”

　　“从祖祖辈辈起，我们住在海边的村子就流传着海女的故事。”

　　“相传她是大海的女儿，是海神可怜我们这些世世代代靠打渔而生的渔民，特意派遣过来为我们排忧解难的。”

　　“谁也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也不知道她会什么时候来。”

　　“只知道，海女呀，拥有着沟通海上亡灵，平息风浪的能力，庇佑着我们这些海边人家。”

　　驴车悠悠驶过，两旁的棕榈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和着阿翁古朴苍凉声音遥遥传来。

　　“阿，阿翁，你是说海女能看见——”小鱼儿顶着满脸的泪珠儿咽了一口口水，才继续问道。

　　“亡灵？”

　　阿翁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现在她满脑子里只有——

　　有鬼啊！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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