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争宠记

　　在章冶策的认知里，谢涵予傲气且向往自由，所以他当时也没想把谢涵予困到宫里。

　　但章冶策偏偏在截获来的书信中得知，他那位大皇兄联合匈奴人，天涯海角地追杀一个小姑娘。

　　命总比自由重要，大不了解决掉章期磊这个隐患，他再把谢涵予放出宫就是了。

　　等真正把谢涵予带回宫，章冶策才发现了这小姑娘身上惊人的适应性。今个儿祭祖，明个儿跑马，谢涵予居然把日子过得也挺舒坦。

　　章冶策这时终于开始重新审视谢涵予的价值，谢国公一手栽培的后辈、章期磊曾经引以为傲的大将、匈奴人眼中的奇才，如今又阴差阳错成了他宫里唯一的女官，必要时可代表他的意志。

　　其实谢涵予猜得没错，改革旧制，当以天子为先。这不只是一种表率，更是一种震慑，有他章冶策在前，别的人再怎么留恋旧制，也不敢说出什么不是来。

　　章清离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早早就找上门来。

　　“阿予姐姐，母后当年虽然没有接管宫务，但在怎么分权这件事上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章清离解释道，“比方说财务这块儿，就细分成了采买、月例、杂务开支三项，分由张太妃、姚太妃、董太妃掌管，最后由管财务的刘太妃过目。”

　　听章清离介绍完情况，谢涵予皱了皱眉，“这账目有问题……陛下应该也看出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谢涵予在心里把章冶策问候了一遍，能把圣旨下得那么随意，章冶策是吃准了她有办法把处理宫务的权力要过来。

　　见章清离目光开始往账本上落，谢涵予就将账册随手掀到中间一页，“照这账目来说，一匹绢六钱，五百匹也就是三百两银子，但他们算总价的时候，记成了三百三十两银子；还有这里，金银器皿本该记三千五百两银子，他们却记成了四千两。”

　　听谢涵予说完，章清离拿过下一个账本，也翻了两页后说道：“这月例……岚儿，你们每月拿到手的月例有多少？”

　　岚儿回道：“奴婢每月拿到二两银子。”

　　“岚儿是我宫里的大宫女，按这账目来说，月例应该是二两五钱。宫里有上千人，按这么个克扣的法子，她们岂不是每个月也要贪几百两银子。”章清离有些生气地说道，“等把账算明白，我就找她们理论去，唉，就是她们吞了的银子，不一定能还回来了。”

　　“要不回来就不要了。”见章清离生起气来竟有些可爱，谢涵予扑哧一笑，“你皇兄是想让我们收回处理宫务的权力，然后顺利把各宫的规制降下来。”

　　“还好有阿予姐姐，我竟忘了当务之急是什么。”章清离接着摆出一副全听谢涵予差遣的样子，“那阿予姐姐，你说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

　　听说章凊离被她皇兄派去处理宫务了，景裕就想着下朝后过去看看，偏偏半路上跳出一只叫荆卓的拦路虎，言辞恳切地想请他吃饭。

　　“我今天有点事，还是改日我请你吃饭吧。”景裕说着说着回过味儿来，就放慢脚步问道，“荆大人有事找我？”

　　荆卓头一次上朝，就总感觉宁王以他为突破口，多次攻讦谢韦州，大有跟谢韦州打擂台的架势。

　　见路上别的大臣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荆卓便低声问道：“宁王位高权重，能跟谢尚书有什么冲突？”

　　“谢尚书性情耿直，在朝中威望又高，宁王的计划常因谢大人一句话而落空。”景裕说着拍了拍荆卓的肩，“你是谢尚书不遗余力地保下来的人，自然被宁王划到了谢尚书这一派。不过这也没什么，谢尚书为官高洁，你跟着他没什么坏处。”

　　荆卓趁机问道：“如果那位谢尚书真如人们口中那般高洁，怎么会放任自己的亲骨肉跟着章期磊，在漠北一呆就是四年？”

　　“人家的家事，咱们这些外人瞎评判什么？人情世故，不是你待在书斋里，多念几本书就能琢磨明白的。”景裕面色肃然地提醒道，“雄州时，谢姑娘救过你一命。前不久，谢尚书又力排众议地担任你那案子的主审。这么算起来，谢家也算救过你两回，你可别恩将仇报啊。”

　　***

　　跟荆卓聊完，景裕一路走到章清离宫里，然后惊奇地发现，以前幽静的宫殿，这回居然比朝堂上还热闹。

　　“公主，你年纪还小，让你处理宫务，我们哪里放心啊？”

　　“公主，你可不能这么为难人，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对啊，对啊，自打太后娘娘把这宫务交给我们以后，我们可是夙兴夜寐的，生怕出什么差错，辜负了太后娘娘一番信任呢。”

　　那群人明着是跟章凊离摆架子，暗里实则想借着这出戏来跟章冶策施压。景裕生怕章凊离挨欺负，忙快步走进殿里。

　　一进门，景裕就看见见章清离端正地坐在殿中，正安安静静地听着几位太妃哭诉。

　　张太妃哭累了，终于抬头看向章清离，“公主诶，您倒是说句话啊。”

　　“我是晚辈，哪有插嘴的道理？”章清离无辜地眨眨眼睛，“太妃娘娘，您先哭，等您哭累了，我再叫人把皇兄的圣旨拿出来。”

　　“噗~”景裕笑过后，注意到章清离带着几分恼火地看过来，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拆台行为，就赶忙找补道，“几位太妃娘娘，你们就算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能找个小丫头哭鼻子啊。”

　　景裕这话一出，刚还哭天抢地的几位太妃，就跟说好似的，一起止住了眼泪。

　　张太妃刚才已经说过话，这时候又抹抹眼泪，上前说道，“刚让公主看了笑话并非我们本意，我们其实是感念太后娘娘宽厚，在我们一把年纪的时候，还能对我们委以重任。您说，冷不丁的就要把太后交给我们的差事收回去，这搁谁心里也不好受啊。”

　　章清离这时皱着眉吩咐道：“瑶儿，你带着景小侯爷去偏殿坐坐，本宫要跟几位太妃聊些家事。”

　　章清离头一回接管宫务，景裕本来就是想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结果这小丫头处理起事情来有模有样的，他这一来倒像是添乱了。

　　于是，自知添乱的某小侯爷乖乖去了偏殿，“有模有样”的章清离在殿门关上的那一刻，直接说道，“既然几位太妃肯好好说话了，我们就坐下来把你们事好好谈谈。岚儿，把账目册子给本宫拿过来。”

　　张太妃一脸慈祥地说道：“宫里的花销都有定数，公主您还小，这查账真没必要。”

　　章凊离面色一冷，沉声说道：“其实本宫刚把景小侯爷请出去，也算是顾及你们的的颜面。怎么？几位太妃是吹准了本宫年纪小，拿几本错漏百出的账目册子来糊弄本宫，居然还敢先一步过来叫屈！”

　　张太妃这时不敢再拿章凊离年纪小说事了，忙说道：“公主，我刚想着，这账目是我们费神费力地记出来的，就算稍有差池，也不可能错漏百出，这才一时急了眼，口不择言起来。现在想想，莫非真是我们一时大意，记错了账。唉，公主，您说吧，我们听着。”

　　“既然如此，本宫就从您管的账目开始说起。”章凊离动作优雅地掀开一本账目，“单从这账面上来说，每次采买，您都要在总价上多记近千两银子，您这夙兴夜寐的生意做得可不亏啊。”

　　张太妃心里一慌，她自认为聪明，只在月中的账上做手脚，而且小钱只差几十两银子，大钱只差几百两银子。本以为这账记得天衣无缝，谁料这也能被发现。

　　慌张过后，张太妃接着就是死不承认，“公主，这采买用的银子每回都有定数，那一定是宫人把账算糊涂了，我，唉，我办事不力，回去就好好教训那些记账的宫人。”

　　章清离听后，在心底一笑，对谢涵予的崇拜又多了几分，她居然把张太妃用来狡辩的话都猜出来了。

　　“哦？那些宫人糊涂起来居然也有规律，月初和月末清醒，月中糊涂，张太妃宫里可真是有趣的很。”

　　张太妃道：“回公主，这就跟我宫里的安排有关，也算是我用人失察，这月初和月末是梅儿和竹儿管着记账，这月中是兰儿管着记账，你说，错了这么多回，我居然都没发现。”

　　“那大概是月中的开销大，她记不过来吧。”章清离说这话时，观察到张太妃面色稍有舒缓，便继续分析道，“月初的开支是两万两，月末的开支是一万九千两，这月中的开支就变成了两万八千两，岚儿，你说说，咱们宫里月中的时候都多什么了？”

　　张太妃本以为章清离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娃，随便糊弄糊弄，这事儿就过去了。但现在见章清离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如此手段，堪比太后当年。一想到太后，张太妃这心里顿时就没底了。

　　岚儿暗中跟章清离对视一眼，“公主，上个月的月中，咱们宫里多了一盒……”

　　“公主！我认！”

　　张太妃这时候也看出来了，就算她再怎么狡辩，在章凊离那里也会有下一个套子等着她。所以岚儿“胭脂”二字还未说出口，张太妃就已经绷不住了。

　　这张太妃明显是这几个人中的主心骨，如今主心骨没了，剩下的几位太妃也就没心情摆长辈的架子了。

　　接着，章清离就看到了一幅壮观的画面。刚还找上门来、说什么也不肯放权的太妃们，现在纷纷跪到了地上，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她网开一面。

　　章清离皱了皱眉，“将贪的银子想办法补齐，本宫就不再追究此事了。现在把掌管财务用的印信留下，你们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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