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遍地是狗粮

　　薛令阴着脸的样子颇有几分威慑，让闯进门的几个壕奴都怔在了原地。后面一声轻咳，他们才恍然醒悟恭敬地分散两边。

　　薛令看着由人后蹦出来的不及自己大腿高的侏儒，更是没好脸色。

　　那姓张的公子看到薛令，倒是彬彬有礼，双手一合就行了个大礼，“晚辈张杨，多有冒犯，还望前辈不要见怪。”

　　薛令听着他这个称呼就有点不舒服，他有那么老么？他这辈分是按个子排的吧。

　　“你这名字和排场倒是够张扬的。”薛令懒懒地斜了那张扬一样，一撩衣袍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张杨微微一笑，还真叫人想象不来他能干出强娶民女的事儿，“晚辈今日是带人来给叶姑娘量身裁衣的，日子已经订好了，就在下月初八，礼服也该早日准备上才是——”

　　“你等会儿！”薛令听他自说自话，完全不过问对方的情况，一下直起了身，“你订什么日子做什么礼服？”

　　“自然是我与叶姑娘成亲的好日子啊。”张扬说得理所当然。

　　“大白天的你做梦呢，你问过我没有？”

　　张扬后知后觉，这才想起来问道：“敢问前辈是……”

　　一旁虎视眈眈的回音嘴快地威胁道：“他才是我家老板的正经未婚夫！六扇门的总捕头！你快哪里凉快去哪里吧！”回音说罢又极快地缩回了薛令身后。

　　薛令被她抢了先，准备好的说辞都不知道怎么再说出去，暗暗扶额骂了句猪。

　　那张杨一听，犹疑道：“没听说过叶姑娘有未婚夫啊……”

　　“我们老板的私事又不会样样让你知道！老板跟薛捕头青梅竹马情投意合，马上也要成亲了！你才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似乎有薛令镇场子，回音的胆儿都肥了，一张嘴有的没的尽往外说。薛令眼见她编得快要没影儿了，到时候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收拾，警告地瞪了她一眼，让她闭上嘴。

　　六扇门是京里人再耳熟不过的，张扬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退缩，只是对薛令的身份尚未确认，狐疑地打量着他。

　　薛令觉得一群乌合之众不成气候，也懒得多费脑筋，想了想也就默认了回音的胡说八道，亮出了自己的令牌。他以往不屑拿身份压人，如今倒是觉得能用身份摆平的事情就不必多费唇舌了。

　　众人一瞧还真是六扇门，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收场。

　　张扬犹豫了一瞬，然后理直气壮道：“既是未婚夫，那就证明还未正式拜堂成亲，你我都是一样的，所以机会也是平等的。”

　　薛令被他一堵，一股无名火腾地燃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是想跟我抢女人？”

　　张扬眼神闪躲，却是站在那里没有挪步。

　　薛令想不到这人真的这样死皮赖脸，一时气笑：“这也容易，让叶芃芃出来自己选，她若选了你我二话不说就走人！”

　　张扬岂会不知道叶芃芃对自己无意，不然也不会死乞白赖地天天上门了，顿了一下强辩道：“叶姑娘心性单纯，必然还不清楚谁对她是真心。青梅竹马再好，那也是父母之命，终究不合自己的心意。”

　　薛令倒是头一次听见有人不尊“父母之命”的，可这张扬摆明了也是强词夺理，薛令还真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薛令自问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当下也不想再听他那些歪理，敛眉道：“你是非要跟我争个高下？”

　　张扬自知短板，说得还头头是道：“居家过日子，看的是人品，外貌均在其次，时日久了叶姑娘自然有所分辨。”

　　薛令心道你都不要脸地上门逼婚了还有什么人品可言，脾气一冲冷着脸骂道：“滚蛋！”

　　张杨一听他骂出口，仿佛更有理了，挺了挺胸又要长篇大论，迎头却是薛令的一脚。

　　叶芃芃出来的时候，张杨一伙人已经被薛令撵出了们，先前抬来的那些聘礼箱子也全被丢了出去。那帮人在大门外鬼哭狼嚎，叫嚣着要报官，被薛令冷眼一吓，连滚带爬地跑了。

　　薛令看见愣在廊柱后面的叶芃芃，收敛了几分脸上的沉郁，道：“这种泼皮无赖，打一顿就老实了。”

　　叶芃芃现在看薛令就像看一尊大佛，眼神崇拜地直点头。

　　薛令见这偌大别庄只有他们主仆俩，门户都未必照看得住，提醒道：“这世道险恶，难免不会有几个渣滓，你找两个家丁来好歹也能壮壮门面。”

　　叶芃芃偷偷算了下这笔账，小声地叹着气：“雇家丁又要出好一笔银子的……”

　　薛令也看出来了，说到钱叶芃芃就是个抠门吝啬鬼，哼道：“没钱还买这么大住处在这没人烟的地方。”

　　说到这里，叶芃芃却是一副逮了便宜的模样，张着五根白皙的手指头道：“这宅子是我当初用五十两银子买下来的！那主人家说死过人又闹鬼，原本打算白给我的，我不好意思白拿，才意思着出了点钱。”

　　“你可真是抠到不要命。”薛令看她兴奋的样子，哭笑不得。

　　叶芃芃耸耸肩道：“我又不信鬼神之说，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就是这宅子里真有鬼，也必不会报到我头上。”

　　这话糙理不糙，薛令对她的坦荡倒是刮目相看了，正要夸她两句，就被回音泄了底：“还说呢，自从住到这宅子里，买蜡烛的钱都支出了不少。”

　　薛令不明地看向回音，回音也没理叶芃芃使得快抽筋的眼色，苦着脸吐苦水：“还不是老板怕闹鬼，夜里都不敢熄灯。”

　　薛令看着叶芃芃一脸快要憋不住的笑意，想不到她也会猪鼻子插大葱装相。

　　叶芃芃快被回音这个专门拆自己台的气死了，难得也有脾气瞪起了眼睛，却是没有一点威慑力。

　　回音撅着嘴嘟囔：“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老板你胆子不大还要逞强。那个张公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我看我们还是趁早搬家为妙。”

　　“你还说！”叶芃芃作势要敲她脑袋。

　　薛令也开口道：“她说得也不错，我也不保证那人会不会回来，所以你还是搬到城里去吧，若有紧急之时，我也能随时照应。”

　　“城里的房子那么贵……”叶芃芃抠着手指头一想，浑身上下的肉都疼了起来。

　　薛令觉得她就算不是腰缠万贯，怎么也有些积蓄。她的那些画虽然不正经，却是大部分人私下都推崇的，就连宫廷里面也有流传，怎么也不会到了吃糠咽菜的地步，这扣扣索索的样子实在叫人费解。

　　薛令本着不想欠人情的想法，帮人帮到底，将叶芃芃主仆安置在了自己家里留下来的那栋宅子里。

　　叶芃芃犹豫了几个晚上，最后还是捏着两个胖乎乎的元宝递到了薛令跟前。

　　薛令看她那样子，真怕自己把元宝拿走她就能哭出来，摆了摆手道：“这宅子是我爹娘留下来的，我忙于公务也不常回来住，放着落灰，你们来添点人气也好。”

　　叶芃芃让了几次，见他执意不肯收，又宝贝地放进了匣子里，道：“那这元宝我给薛捕头留着，哪天你要改了主意，我一定不会赖账的！”

　　他是那么不讲信用的人么？薛令睨了她一眼，莫名有些不喜她这话，却也没同她计较。心里想着也算报答了她送名册的恩情，也给自己之前频频去找她的反常举动找到了一个合理解释，虽然六扇门众人发觉他最近往家里跑的次数更多了。

　　宋舒良和关荣是薛令的左右手，自然是头一个知道他在自己家里养了个美娇娘，这个美娇娘还是熟悉的叶芃芃。两人心领神会，看薛令的眼神就透出了暧昧。

　　薛令板着脸死不承认：“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让他们主仆暂且避一避麻烦！”

　　关荣摸着下巴踮脚，“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老大你又知道我们想什么了？”

　　宋舒良下定语：“心虚了。”

　　薛令被他们堵得恼羞成怒，拿起桌上的茶杯就丢了过去。

　　两人稳稳接住茶杯，窜到门口还探着脑袋不怕死地调侃：“老大什么时候摆酒？我们的份子钱可是早就备好了！”

　　薛令还未发火，院子里响起一道略微柔婉的声音：“摆什么酒？”

　　几人一看是叶芃芃，薛令先就心里一咯噔，连忙抢在宋舒良等人前头骂道：“听他们放屁！”

　　关荣待要开口，被薛令虎着脸一瞪，摸摸鼻子打了个马虎眼就溜了。

　　叶芃芃却是听到了那句“摆酒”，暗想薛令是不是要庆贺什么事情，问道：“薛捕头要摆酒？”

　　薛令不想跟她继续拉扯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叶芃芃拎起手上的两个纸包，道：“我来送点心给你啊，这家的绿豆糕甜而不腻，最适合你！”

　　虽然知道叶芃芃是因为记着自己帮的忙，可薛令的一颗心就像泡进了温水里，每一个角落都熨帖舒适，嘴上却还嫌弃道：“成日尽买些零嘴，当谁都跟你一样！”

　　叶芃芃小声嘀咕：“那也不知道是谁每次一回家尽抱着零嘴啃……”

　　薛令听到“回家”两个字，心头蓦地紧缩了一下，一种久违的感觉充盈在胸腔里，令他的眼眶也有些发热。

　　两人面对面坐在厅堂里，一个拆着自己口里说嫌弃的绿豆糕，一个托着下巴一眼一眼地偷瞄，气氛倒是出奇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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