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遍地是狗粮

　　三人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天黑前投身客栈，只能在山野间找了处荒废的茅舍将就。不多时，天又下起了雨，漆黑的天幕没有丁点星光，放眼一望，黑黢黢地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听得到接连不断的雨声。

　　甘玖儿紧挨着旁边破败的窗户，裹着应宗的外衫像只慵懒的猫。

　　应宗拨了拨火堆道：“嫌冷杵在那里吃什么风，坐过来点。”

　　甘玖儿振振有词：“你不懂，像这样窝在屋里看外面下雨才惬意。”

　　应宗不懂这是什么爱好，无语地摇了摇头。

　　外面呼呼的风雨声夹杂了些许异动，甘玖儿方一回头就听到外面笃笃的敲门声。

　　应宗和杜简言下意识绷起了神情，反手抓起剑闪身站到了门的两边，甘玖儿却上前将应宗拨到了一边。

　　杜简言的脸上挂着一抹不明的笑意，应宗却有些无奈的尴尬。

　　“谁啊？”甘玖儿贴着门板听了听，开口问道。

　　外面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我们途经此地，因为错过了投宿的时候，见这里有火光，还请老乡行个方便。”

　　甘玖儿想也不想就回道：“不方便，你们另找地方去吧。”

　　应宗见她这样干脆就把人拒绝了，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但外面的人显然并没有就此放弃，又恳求了好久。应宗觉得这样再拒绝下去反而惹人怀疑，于是跟甘玖儿使了个眼色，暂且将人放进来。

　　如果来者不善，他们仅凭一扇门也抵挡不了什么。若真是山间过路的旅客，倒也顺手行个方便。

　　甘玖儿把门打开，外面站着一男一女，一眼看过去丰神俊朗，仙姿佚貌，端的是般配。

　　男子朝甘玖儿他们颔首致谢，手向后拉了拉那女子的衣袖，带着一身雨雾走了进来。

　　几人互相点了个头，也没有多余的交流，由篝火分坐两边，井水不犯河水。

　　甘玖儿挤在应宗身边，悄悄地跟他说：“我看这两人绝对有问题，这荒山野岭的，还带个美娇娘？”

　　应宗斜过眼看了她一下，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荒郊野岭的，他们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美娇娘不是更奇怪。

　　甘玖儿也没意识到一点，又拉了拉他的袖子道：“看这两人的气质就不一样，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

　　对方是寻常百姓也好，江湖侠客也好，应宗倒没兴趣知晓，只盼不要出岔子就好，于是叮嘱甘玖儿道：“不管他们是什么人，能相安无事最好，我们现在还是尽可能不要去招惹江湖中人。”

　　甘玖儿自然懂得，自己八卦两句也就算了。

　　好在一夜无事，等第二天清晨雨一停，两拨人就各自走了。

　　下了一整夜的雨，道路也被冲刷得泥泞不堪，行走间多有不便。

　　甘玖儿抬起一只泥糊糊的脚直皱眉头，应宗看见了趁机道：“在外面的日子不好过吧？我给你找个安生的地方？”

　　甘玖儿只当没听到他这话，在旁边的石头上蹭了蹭脚底的泥，边走边问：“说起来你还没说打算去哪儿呢，难不成我们就这么毫无目的地走？”

　　应宗也自然地切换了话题：“先去京城六扇门看看吧，我想弄清楚一些事。”

　　甘玖儿没有异议，乖觉地提步上路。

　　正午时分，太阳将路上的泥浆烤成了干巴巴的土疙瘩，偶尔有车马路过，总会腾起一片黄尘。

　　三人走了一阵均是灰头土脸，摸着脸上都是发涩的泥沙。

　　甘玖儿受不了尘土满面，在歇脚的时候找了处溪流清洗了一番，才觉得神清气爽了。

　　应宗怕晚上还会下雨，所以路上也没敢耽搁，除了补口干粮，基本没怎么歇脚。

　　好在路上除了晒了点，倒也走得不算多艰难，不到酉时就看见了前头城镇的影子。

　　甘玖儿想着晚上终于能洗个热水澡了，脚步都迈得轻快了起来。

　　应宗默默地想，女人果然都是一样的爱美爱干净。

　　三人行至大路转弯处，看见路边的树桩前站着一个人，历来的警戒心自然就让他们放慢了步子。

　　等走得近了，那人也转过了身，一摘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不算熟悉却也有些印象的脸来。

　　“他怎么在这里……”甘玖儿认出对方是昨夜跟他们同一屋檐下避雨的人，微诧之下提高了警惕。

　　应宗也蹙起了眉头，紧了紧手中的剑，步子迈得缓慢而稳重。

　　就在三人抱着是巧合的心态下，那男子却先开了口：“这么快就见面了，看来我们真是有缘。”

　　甘玖儿看见他脸上漾着的笑，只觉得浓浓的威胁感扑面而来，旋即就做出了戒备的姿势。

　　男子兀自感慨：“先前听闻问剑宗的大弟子跟着天罗教的大师姐跑了，没想到在下能有幸亲眼见到。”

　　男子打了声口哨，不减揶揄。

　　杜简言一听他连他们的身份都知晓，不禁面色一整，冷声道：“你到底是何人！”

　　男子见他随时准备拔剑，摇了摇手懒洋洋道：“本来我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奈何上头刚下来命令，为了养家糊口，不得已只能得罪了。”

　　男子说罢，猛然朝前一跃，随身的唐刀出窍，凌厉又霸道。

　　杜简言和甘玖儿反应过来，旋即就与其缠斗在一块。应宗现在除了干着急，只能尽量不去拖累他们，心中不禁再度涌起一股失落来，暗恨自己毫无用处。

　　应宗想到昨夜与其同行的女子，猜想他可能不是单独行动，一边闪躲着男子趁机挥过来的刀锋，一边留心着周围，果不其然看见树后鬼魅般闪现一个女子的身影，就要朝甘玖儿的后背心攻过去。

　　“玖儿小心！”

　　甘玖儿听到应宗的喊声，忙往一旁闪了闪，躲过了后背的一刀，旋即也被女子分去了注意。

　　两边打得不可开交，杜简言显然不是男子的对手，渐渐落了下风，在一剑刺偏之后就被男子用刀横在了脖颈上。

　　男子正欲向甘玖儿示威，便先听到了她的声音：“平手，讲和还是鱼死网破？”

　　甘玖儿扬起下巴，手里的刀刃往女子雪白的脖颈上抵进了一点。

　　男子神色一顿，不消多想就松开了对杜简言的桎梏，对着被甘玖儿制服的女子微露抱怨：“你可真会给我拖后腿。”

　　女子蒙着面纱的一半脸上涌现一丝懊恼和难堪，脖子一梗一副不打算受他好意的样子。

　　男子举了举双手，朝甘玖儿道：“喂，我可是已经放人了，你们可别出尔反尔。”

　　“反正我是魔教之人，出尔反尔也没什么。”

　　男子见甘玖儿浑不在意的模样，也敛起了神色。

　　不过依应宗所说，他们现在还是尽量少招惹江湖上的人，多结一个仇就意味着多一分麻烦，这也不是甘玖儿愿意看到的。

　　甘玖儿用刀尖在女子精致的锁骨间轻晃了几下，看见男子忍不住收紧的手，挑了下眉问道：“你只需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保证不伤害你的小宝贝儿。”

　　甘玖儿的话音一落，她身前的女子似是不喜欢她这样的称呼，动了动胳膊眉头都快夹死苍蝇了。

　　男子没有说话，当是默许了。

　　“是谁派你们来杀我们的？”

　　男子一副恍然大悟道：“忘了自报家门，罪过罪过。”说着从腰间拿了一块牌子出来，在手里抛了抛，“血饮楼天字九号，奉命追杀问剑宗弟子应宗，天罗教甘玖儿。”

　　甘玖儿见他一本正经地自报家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她也知道对方不好对付，若非自己手里这个大意被擒，他们今日的下场还真不好说，于是转而跟他谈起了条件：“你们血饮楼就是拿钱办事，我出双倍的钱，谁叫你来杀我们，你就帮我杀回去，如何？”

　　男子也没犹豫，只是摸了摸下巴竖起了三根手指，“三倍。”

　　甘玖儿怒极而笑：“狮子大开口？”

　　男子假惺惺地叹道：“姑娘也知道，如今这杀人的营生可不好干，不巧在下先前已经失手了一单，没能拿下归一盟盟主的人头，上头已经罚了我一大笔工钱了，再不剥削一点就该揭不开锅了。”

　　应宗听到他说的归一盟，蓦然一怔，忙问道：“盟主失踪是否跟你们血饮楼有关？”

　　男子自知多言，不过也没有涉及到什么楼中机密，顿了顿后含糊其辞：“单子是我们接的，要硬说没关系那确实也说不过去。”

　　应宗知道再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

　　虽然肉痛自己攒的小钱钱，可能买回两条命甘玖儿也觉得值了，她一面数着银票，一面将应宗的师父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老匹夫真是半点不顾念师徒之情，自己作死还要向血饮楼下单千里追杀，早知道就让师父去一锅端了问剑宗！”

　　应宗听见甘玖儿不满的念叨，心里亦是沉甸甸的，难言的情绪萦绕着他，快让他喘不过气来。

　　甘玖儿扭头看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是狠不下心杀那老匹夫，不禁憋气，旋即将数的银票折了一半回来，朝男子道：“算了，我用两倍的钱就买我们两条命，那老匹夫也不用你去杀了。”反正以那老匹夫的作为，不消多久也会被其他门派的人联合围攻，都不用她亲自动手了。

　　男子看着她收回去的一叠银票，略为可惜地咂了下嘴，却也只能答应：“得嘞，咱做生意最厚道，不杀便不杀吧。”

　　甘玖儿暗骂厚道个屁，将银票给了他之后就让杜简言放人。

　　杜简言犹豫道：“可是……他们是血饮楼的人，万一反悔？”

　　甘玖儿看着前面男子掉钱眼儿里的样子，嗤笑一声：“血饮楼虽不讲道义，却最看钱的面子，谁的价高谁就是大爷，除非你师父到时候再出高价。”

　　杜简言闻言，顿了一下才将人放了。

　　男子得了银票，还朝甘玖儿友好地扬了下手，一副“欢迎下次光临”的殷勤劲儿。

　　杜简言摇了摇头，实在看不懂这些歪门邪道的行事准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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