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遍地是狗粮

　　“薛捕头既然知道是我问剑宗的事情，这又是何意？”长老看着薛令带过来的人，亦是面色不善。

　　薛令收回手上的九节鞭，抱拳一揖，站得笔直，“我自无意干涉问剑宗的事，不过应宗是我拜把子的兄弟，少不得还得过问一下。”

　　长老见他胡搅蛮缠，自说自的理，不禁怒从中来，却又顾忌着六扇门的身份，才极力忍耐着。

　　可即便薛令如此说，也难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应宗他们带走。而山门外还有归一盟守着，且不说归一盟和问剑宗有着什么交易，光是眼前的人也难以摆平。

　　一时间，几方人马僵持不下，执剑相向，谁也不让谁。

　　问剑宗自知没有退路，也不管有违自己名门正派的名声，做足了小人姿态，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薛令抽空问应宗：“一些日子没见，你们问剑宗是入了魔不成，怎么连你这亲传弟子都要置于死地？”

　　应宗苦笑一声，却来不及与他多说，只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若有命出去，再同你解释。”

　　薛令没再多问，挡着不断涌上来的弟子。

　　一番混战后，竟是谁也没占到便宜。掌门也知道再打下去必然会越闹越大，虽然脸面已经撕破，可到底还想搂着点，看到薛令他们退到山门口时，也没让弟子再近前。

　　可应宗和甘玖儿对现在的问剑宗来说就是个威胁，应宗的个性他最清楚不过，多半会顾及他的养育之恩留有余地。只是甘玖儿是魔教中人，她若将事情夸大抖落出去，问剑宗怕是要腹背受敌。

　　掌门思虑一番，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走甘玖儿，便带着商量的口吻跟薛令交涉：“应宗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徒儿，我自不忍心置他于死地。可那魔教妖女蛊惑我问剑宗弟子，盗取密卷，自要讨个结果。”

　　甘玖儿一听他连“盗密卷”的屎盆子都扣在了自己头上，当下眉毛一竖，破口大骂：“你个老匹夫说谎也不打草稿，什么劳什子的密卷明明就是你们自家人偷走的，你寻由头也得讲求根据，这么说大话也不怕嘴上长疮！”

　　掌门被她骂得脸色青黑，拳头都捏得咯咯作响。

　　应宗听了也觉得无颜，事到临头师父还能在众目睽睽下颠倒黑白，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天元阁和孤月门的事情薛令早就在调查，自然知道甘玖儿所在天罗教不过是被拿来顶缸，就说应宗费心费力要互着她这个人，做兄弟的也不能胳膊肘朝外拐了。

　　于是薛令朗声道：“这也方便，六扇门专司各种疑难悬案，打抱不平也是分内之事，掌门不如将人交由我们，将事情调查个清楚，也好向众人交代。”

　　密卷的事情能不能见人掌门再清楚不过，哪里会把人交给六扇门处理。他见薛令油盐不进，也没了耐心，令弟子围了山门，竟是打算一个也不放出去了。

　　“一帮半只脚都快踩到棺材里去的人了，居然联合起来欺负一帮小辈，还自诩什么名门正派，实在可笑。”

　　伴随着一记满带嘲讽的声音，众人只觉头顶有个黑影一掠，正过视线时就看到前面的空地上站了个人，浓黑的衣摆跟夜色融为一体，偏偏带着一种飘飘欲仙的超尘。

　　甘玖儿面色一喜，两步一蹦，惊喜地叫道：“师父！”

　　来人的脸色却陡然一变，看不出年龄的脸上带着毫不遮掩的嫌弃，在甘玖儿快要扑过来时，两指一下点住她的额头，将她推了开来。

　　“不要叫我师父，我没你这么不尊师命擅自妄为的倒霉徒弟！”

　　知道他是有口无心，甘玖儿嘿嘿一笑，没理会他的嫌弃，转而指着问剑宗众人告状：“师父你都不知道，这帮人惯是虚伪！我被他们抓回去可没少受罪，根本就是想屈打成招！”

　　甘玖儿说着还把胳膊上的伤给自己师父看，一副委屈巴巴。

　　叶青没好气地一把揪回自己的衣襟，从鼻子里哼出两声气：“还有脸告状，为师当初告诫你不要再跟问剑宗的人有来往，你倒好，背着我跟人暗通款曲不说，还被人抓了回去。你说说你——”

　　叶青点着甘玖儿的脑门，一脸的孺子不可教也。

　　薛令看着师徒俩的这样子，上身往后仰了下，凑近应宗问道：“不是说天罗教作恶多端，品行不正么，这是他们教主？我怎么瞧着哪里不太对？”

　　说实话应宗也是第一次见到真人，以往都是从甘玖儿他们口中一知半解，仅仅知道对方是个有点严厉，不喜名门正派的人，却是没想过这样“平易近人”。

　　应宗想到此处，不禁又暗暗叹息起来。名门正派暗藏祸心，邪魔歪道却不似自己想象中面目可憎，这颠倒的世界实在令人想不通。

　　天罗教的人马跟问剑宗持平，叶青向来也不讲究什么正面对决，进来的时候就吩咐弟子做了准备，在这里跟问剑宗扯了半天皮，将几个老家伙激得个个面色赤红。待要突破重围之时，偏偏又插了个归一盟进来，双方实力顿时有了悬殊。

　　应宗眼见情况急转直下，说什么也不能让甘玖儿他们因此有闪失，以一人之力挡在了数百弟子的冷剑之前。

　　已经跑出去一截的甘玖儿见状，又要跑回来救他，被叶青揪着后领扔给了丁铛。

　　“送了一次死还不够，你当自己猫有九条命不成！”叶青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愠怒，实在想不通这个徒弟忽然间为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男人拼死拼活的。

　　甘玖儿见应宗的身影被埋没在乌压压的人群里，急得心头起火，她也弄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只知道这一刻，她不想看着应宗死。

　　叶青见她固执不已，眼底的神色也凝了起来。

　　而应宗被众人围攻，很快就败下阵来。数把冷硬的剑柄抵在他肩颈处，将他硬生生压弯了膝盖。

　　掌门从众弟子之间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徒弟，眼底俱是失望：“我养育你十载，原想你传承问剑宗，你却不思悔改，与魔教沆瀣一气，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掌门挥了下手，让弟子们都退了一步。

　　应宗从地上站起来，沉默一阵后又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个大礼。

　　“师父。”应宗在地上深深一伏，半晌才正起身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师父了。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唯有这一身传承而来的武艺和血肉偿还。”

　　应宗说罢，不等众人反应，反手一掌打在自己心脉上，一口血气冲击，竟是生生废了自己的武功。

　　正与人缠斗分不开神的薛令神色一紧，连忙就调转回身，“应宗！”

　　“师兄！”杜简言隔开头顶的剑，连忙跑回应宗身边，只闻到扑鼻而来的血腥气。

　　就连掌门也是一愣，脸色转而变得更为青白，怒极气道：“你不惜废了自己的武功也要与为师作对？”

　　应宗没有回话，一张口便吐血不止，撑着手中的剑才没有完全倒下去。

　　“好好好，你既想就此划清界限，为师也自当没有收过你这个徒弟，今日便成全了你！”掌门说罢，掌风一出，直袭应宗的天灵盖。

　　薛令甩出手中的九节鞭，将掌门的动作阻了一瞬，紧接着便有另一道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将应宗从人群之中带离。

　　薛令一怔，急忙收手跟了上去。

　　众人的注意都集中在掌门身上，倒是没料想还有人插进来，反应过来之后才看清是叶青的身影。

　　长老怒急攻心，一剑劈碎了台阶上的灯台，喝道：“不要将这几人放离问剑宗！就是尸体也得带回来！”

　　可天罗教历来都以行踪诡谲著称，那么大片的人马转瞬就没了踪影，撤离的速度非常迅速，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遁地的功夫。

　　问剑宗和归一盟追出山林，不见任何人踪迹，天又下起了大雨，将路上的痕迹冲散得一干二净，只能返回另做计较。

　　再说甘玖儿等人，在救出应宗之后也没能走太远。

　　一路上，尽管薛令不断地替应宗运送真气，却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气色。

　　叶青悠悠得瞥了眼气若游丝的应宗，道：“打自己打得还这么狠，能活下来才有鬼了。”

　　甘玖儿闻言，将祈求的目光投向叶青，只盼他能有办法。

　　叶青却是一撩衣袍坐在了歇脚破庙外的木头墩上，并不打算多管闲事，直到被甘玖儿盯得受不了，才扬着手道：“看我也没用，他伤及心脉，大罗金仙也难救，撑到现在还没断气已经是走运了。真不知道这么名门弟子怎么死脑筋成这样，一点不知道变通，说废武功就废武功……”

　　甘玖儿见应宗又呕了一口血出来，也不耐烦听他絮絮叨叨，急道：“师父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叶青见她拔高声音，也竖起了眉毛，“哟，你还跟我凶起来了？你倒说说这小子是你什么人，你就紧张成这样。为师养了你这么大都没见得你多上心，果真天下的徒弟都是一样的白眼狼！”

　　“师父！”甘玖儿急得黛眉颦蹙，不断地摸着应宗嘴边的血迹，心里是真的着急得没了主意。

　　薛令也连忙相求：“前辈若有办法，烦请施救！薛令至死不忘前辈恩情！”

　　杜简言也抱拳作揖，脸上满是恳求之色。

　　“师父！”甘玖儿见叶青无动于衷，连威逼利诱都使出来了，“你若不救他，我就跟他一起死！反正你徒弟一大堆，也不缺我这一个！”

　　那能一样么？这死丫头！叶青气得暗暗咬牙，心道自己做了什么孽，当年才会想不开留了个情遗了个种，养出来气自己。

　　就连丁铛也看不下去甘玖儿苦苦哀求，附和着求起了他，也唯有孟修存着那求而不得的酸葡萄心理，才没有动作。

　　叶青看着甘玖儿快要滴出泪来的眼睛，长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将他抬回去吧，是死是活看天意了。”

　　甘玖儿心下一喜，转而又回头眼巴巴地看着应宗。

　　叶青见状，一口气叹得更长了。

　　他苦口婆心了半辈子，一直让她绝情断欲，到头来还是栽在了这里头，真是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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