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神祇

　　第9章

　　月光下的湖面并不明澈，水波随风浮荡，给静谧的夜平添了一丝诡异。

　　周邕站在湖边，不知做些什么。不过他那个位置倒是方便湖怪把他拖下去，只要觑准时机，让湖怪趁其不备咬上一口……最好就像对待大块头那样，不给反制的机会，直接一口咬中他的头……

　　颜匪的目光渐渐变得阴寒，她能感觉到身体里的异能正快速流动着，从四肢百骸匆匆汇聚进大脑，每一寸都在蠢蠢欲动！

　　正在这时，对方突然回头，望了她一眼。

　　颜匪当即敛了心绪。

　　周邕笑着走过来：“口渴了么？水是干净的，可用。”

　　颜匪看看他手里的树叶——山脉因海拔较高，植物的叶子通常尖且长，即使是圆的，面积也极小，鲜少有周邕手里这种半块荷叶那么大的：“别扯淡，明明是湖水。你当我瞎啊？”

　　周邕唔了唔，舍身演示喝了一口：“已是淡水，可以饮用。”

　　想了想又道：“保证没有病菌。”

　　“就当是报答你赠鱼之恩。”

　　“……”颜匪郁闷地嘀咕，“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周邕只是笑，不说话。

　　笑得颜匪头皮发麻：“谢了。”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颜匪凉凉地开口：“道谢是为心安理得……靠，还不清账了……”

　　周邕定定地看着她，默了片刻，几不可闻道：“还不清更好。”

　　颜匪当即要炸毛，周邕忙问：“方才你在寻什么？是否需要我协助？”

　　“手机。手机放在车门上，车跟我一起掉下来，手机应该还在里面。”说着，周邕拿出了他的手机，颜匪灵机一动，“正好，给我打个电话，我看看在哪。”

　　周邕点头，播出号码，只听到一个女系统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颜匪想起自己午饭后上车玩了会游戏就睡着了，醒来也没充电：“……”

　　周邕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找找吧。”

　　从高速路掉下来后，颜匪就被大块头发现了，两人缠斗的路程并不远，离湖边应该不超过三百米。她掉在那个位置，估计车也在附近。

　　果然，颜匪凭着记忆找到了车：比她摔得还惨，她没死，车身几乎全毁。

　　“面试前，我填了一张信息表，特长部分写了会点拳脚功夫。本来我要被刷的，结果刚下楼就接到HR的电话，她问我有没有兴趣做助理。现在回忆一下，我记得公司招聘网页上并没有助理，保镖倒是有。”颜匪弯腰从夹缝里摸出手机，叹口气道，“给你找的保镖吧？”

　　周邕被问得一怔，视线稍稍偏移了些，假咳一声：“他们多虑了，助理足矣，我无需保镖护身。”

　　颜匪酸溜溜地“唔”了一声：“所以就找我了，助理加保镖，身兼两职——工资怎么不给双份？”

　　周邕莞尔一笑：“这不难。”

　　他是总监，公司中高层管理者，又是投资部leader，手里有的是钱；哪怕不工作，家里的古董随便卖一个，也足够颜匪挥霍了。他确实有底气说这种大话。

　　“有命回去再说吧。”

　　颜匪其实不在意给多少钱，她讲那么多实则在试探周邕是不是经常遭遇危险——看来如她所料：“现在怎么办？没车，要等救援吗，还是上路拦车？再走五百多米就是省道。”

　　周邕道：“不急，我已找张小宝安排了。”

　　张小宝打来电话是半个小时后，时至凌晨一点多，颜匪非常佩服他的敬业精神，以至于前五分钟耐着性子听他讲单口相声。

　　到第六分钟，颜匪提醒道：“重点。”

　　张小宝嘿嘿一笑：“别急，别急哈。”

　　据张小宝调查：南华岭位置特殊，又是少数民族聚居，官方管理者几乎全是当地人；想打进内部，最好找个当地人引路，免得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当地人都比较谨慎，通常白天才会接待外客。张小宝给他们在锦蓉城找了一家汉人民宿，住一晚，等天亮了，引路人会主动去找他们。

　　颜匪问：“怎么去民宿？”

　　张小宝道：“民宿不远，老板在路上，等会就到。”

　　考虑到频繁发生意外，颜匪追问一句：“引路的人叫什么？什么特征？有照片吗？”

　　照片没有，张小宝也没见过。而且引路人还是他辗转好几层打听到的，只知道叫靳谙，男性。他们通过一次话，从声音听得出很年轻，估计刚成年，没准还不满18岁。

　　颜匪道：“通过话？把号码发来好了。”

　　张小宝苦笑道：“姐姐啊，我和他是在别人的手机里聊的，没单独聊过。”

　　原本这些事应该由助理安排的，张小宝平白无故背了口锅，也挺委屈。颜匪自觉口气过于强势，末了软和下来，道了句歉。

　　周邕看得出颜匪急于掌控主动权，转了话茬问：“可有民宿老板的联系方式？”

　　张小宝忙说：“这个有！”

　　还好，局面不算太糟糕。

　　“对方来此，必经省道。我们去省道候着吧。”

　　周邕冷不防靠近，颜匪下意识退让一步，恍然觉得反应过激了，随口说：“刚吃了鱼，腥。”

　　周邕似乎想起什么，道：“稍候。”随即走向草丛，从一颗开白花的草根上摘了几片叶子，“银丹草，可入药、化痰健胃，亦可食用、清化口气。”

　　颜匪拿了两片，嚼了嚼：“不就是薄荷嘛，搞那么神秘。”

　　周邕笑了笑：“除了制药做膳，古人也会以之代茶。”

　　颜匪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就像古人。”

　　周邕没做辩解，淡淡一笑，随她走了。

　　民宿给人的初印象，比酒店宾馆多了几分人情味，像家一样温暖舒适。乃至民宿主人都该是那种和善清爽的人。当然，想象和现实不能划等号。

　　民宿老板姓米，自称米高：“是高山的高……糕点的糕也行……别叫老板，我听不惯嘿嘿……”

　　米老板豆眼，头和身子几乎一般宽大，但脸窄，龅牙，显得嘴又大又尖。说话极有特色，说一长段话的时候，时常要“哎——哎——”两声，歇一歇。听着像一个三百多斤的胖子刚跑完八百米，累得大喘气。不过他并不胖，身高一米七左右，体态均匀。肤色偏暗……不算黑，说不上来的颜色。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米老板样貌不佳，性格倒是不错，颜匪跟他聊了一路。

　　“你们下次来旅游……记得早一点……哎、哎不是我不愿接送……主要太晚容易遇到危险……尤其你们还是俊男美女……坏人都盯着呢……”

　　颜匪笑道：“老板太实在了，讲这样的话不怕赶客？”

　　米老板十分自信，他道做生意讲“诚信”二字。他诚信好，顾客之间相互介绍，只会越做越大，怎会赶客。

　　颜匪深以为然：“我们搞旅游开发的，最怕店大欺客。仅仅景区内管理完善不够，要是周边食宿不好，游客也不能玩得尽兴。”

　　米老板一听他们的职业，当即激动地回头看了一眼：“你们要再开发锦蓉城？”

　　颜匪道：“锦蓉城是省会，非常成熟了，我们插不上手。这次来是看看周边，比如神刃山、仙女渊、南华岭之类的。尤其南华岭，山水相连，搞得好就成了第二个张家界。”

　　听到南华岭，米老板的目光马上闪烁了一下，喃喃道：“挺好、挺好的。”

　　颜匪往前凑了凑：“您是本地人，能不能跟我们讲讲，哪儿好？”

　　南华岭指的不是一个小山坡，而是以南华岭为中心的一片区域。这块地历史悠久，自炎黄时期便没经历过任何天灾人祸，哪怕山脉运动，突逢地震，也会刻意避过这里。比起建国几十年来鲜少有台风登陆的“魔都”上海来说，南华岭更魔幻。

　　一直保持沉默的周邕冷不丁插话：“正史未曾记载过南华岭，野史倒有寥寥数笔。最早记录应是在炎黄之后的颛顼时代。何况记载者并非颛顼时代的人，到宋时才知有此处。”

　　米老板讪讪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哎、哎……记错了……”

　　颜匪打哈哈：“别讲历史了，讲讲人文方面的特色吧。我听说这里是兹昙族聚居地，麻烦您给讲讲民俗，省得我们不懂事，犯了忌讳。”

　　兹昙族原本只是一批没有历史、但有独特语言的散民，到建国后才有正式的民族称谓。由于通电晚，他们养成了一般只在白天活动的习惯；偶尔到了祭祀日，才通宵达旦进行。而且祭祀活动十分排外，从不接受外人观看。所以为避免滋生事端，不建议游客晚上出行。

　　“祭祀有固定的日子吗？”

　　米老板道：“没有。”

　　没有固定祭祀日，就是否决了游客晚上出行的可能性。白天出门玩，傍晚吃饱回宿地，再要饿了只能等天亮，连夜宵也不能吃了，颜匪表示惋惜遗憾。

　　把两人领进民宿，米老板笑着说：“你们都饿了吧……哎、哎……我去让我老婆给弄点吃的……很快就好……”

　　颜匪一点也不客气：“那真是谢谢您了。”

　　米老板一转脸，笑容顿时消失，他吸了吸鼻子，目光褪去憨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出阴森。

　　厨房就在一楼，他背向他们慢慢走去。厨房里，他口中的“老婆”，已经久候多时了。

　　“几只羊？”

　　“一公一母。”

　　说话的时候，米老板屈身捡起了墙角的锹。

　　“这么晚还出去。”

　　米老板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讲话似乎都利索了：“没事，刨两个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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