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神祇

　　第21章

　　颜周两人都不在，负责送早饭的大婶觉得古怪，告诉了马钊。马钊不愿声张，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了大婶，在竹舍外又等待半个多小时终于把人等了回来。

　　如果不是想着给周邕治伤，后来又有意套话，他们不至于这么久才出现。但毕竟添了麻烦，颜匪道：“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马钊松口气：“人没事就好。靳谙带你们来的，他是我兄弟，你们一旦出点意外，我哪有脸见他。”

　　顿了顿，眼神飘忽迟疑地问道：“颜老师，你们昨晚外出的么？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颜匪明白他话里有话，两人一宿未归，衣服也破了，怕不是遇到返祖怪物。返祖的事不可提，颜匪索性把周邕敷衍人的幌子又拿来用。

　　马钊听了唏嘘不已，嘱咐说再需要外出的话，他可以找人领路，又道：“发生火鸟那事我才两三岁，不记得了，但这些年听过不少传闻。也为了纪念这件事，当年出生的小孩好多取了相关的名字。我阿妹马薇，小名叫丹彤；还有靳谙，火鸟出山那天他正好出生，他爸听到鸟叫给取了‘音’字。后来又觉得靳音静音不好听，姑姑提议加个‘言’，改成了谙。”

　　周邕道：“经事还谙事，阅人如阅川——是个好字。”

　　谙是熟悉的意思，靳谙人如其名，野马脱缰长成了“自来熟”。他姑姑还在世的话，没准会惊讶自己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马钊闻言忙不跌点头：“姑姑是寨子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师范专业，毕业后就回寨子教书了，以前我们读书都由她辅导。”

　　教过书……

　　桃子口中的老师……

　　颜匪顿时豁然，乱成麻的线索冷不防掉出一根完整的线：谁说老师必须是在任的？靳谙姑姑一定还活着！她侥幸存活至今，知道靳谙有难，但又因为怨恨靳谙父亲或者其他原因，不肯露面，于是支使桃子偷偷来报信。

　　周邕跟踪桃子回家也没见到靳谙姑姑，她是藏起来了吧。是否暗中观察着一切？她是不是就住在老魏带他们去的那间木屋里？

　　确认两人安然无事，马钊放下心：“早饭送来了，周老师你们慢吃，我要回去了。”

　　在阿汀家里颜匪只吃了一碗白粥，徒步回来刚有点饿，正要感谢马钊及时雨，忽然听周邕指着一盘凉拌小菜语焉不详地问。

　　“恕我冒昧，这菌菇可有人食用过？”

　　话讲得不清不楚，但颜匪已经猜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马钊以为他在质问是不是有人偷吃了饭菜，忙回：“送来以后只有我在这，没人动过！周老师请放心。”

　　周邕温和地笑了笑，解释说：“你误会了。进寨几日来，我发现村民多有食用野生菌菇之习，想起从前看过一则新闻，多人因毒菌中毒入院。恐村民误食，才有此疑问。”

　　颜匪接茬：“你不提我都忘了，我们住的房子，还有族长家的墙脚长了不少野生菌，不知道有没有毒，总之小心为上吧。”

　　马钊点头，立刻表示做成菜的菌菇是安全的，又道：“老师提醒的是，我们山里人靠山吃山，确实多次发生过中毒事件。等有空了我写一份安全守则，务必在寨子里宣传到位。”

　　马钊虽然年纪轻，但大概是受马族长悉心教导，言谈举止像模像样，颇具一族之长的风范。不过他说话的时候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不耽误两人吃饭，马钊道别，不料出了房门没多会又回来了：“明天是老幺葬礼，按祖法会在泗湄河南段祭台举行火葬……靳谙也会被带去，两位老师方便的话不妨去见他最后一面。”

　　颜匪心一沉，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要么今晚劫人，把靳谙送出去以后他们再伺机回来；要么在火葬前找出幕后推手，好歹保住靳谙一条命。

　　马钊离开，周邕给她盛了碗粥，冷静地分析利害关系：“既明日行刑，今夜必会加派人手不眠不休看管靳谙。即便你能救他，难保不会暴露你我。”

　　一旦暴露，村民迁怒他们，开发计划只能作废，以及周邕想再追查什么必定困难重重，至少不能这样大摇大摆在寨子里晃悠了。

　　可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周邕看出了她的心思，柔声宽慰：“并非撒手不管，你忘了我们还未找到马薇？她是第一张王牌，靳谙姑母乃第二张王牌。”

　　颜匪收敛思绪松了口气，一看满满当当的白粥，惊讶道：“你喂猪呢？”

　　靠……不小心把自己给骂了。

　　周邕含着笑给她夹菜，并不点破：“能吃是福。”

　　颜匪瞥一眼他面前空空的碗，抑扬顿挫地“唔”了一声：“看来你是个福薄的人。”

　　周邕放下筷子道：“此言差矣，你是有福之人，而我遇见你当是福泽深厚。”

　　颜匪扒了一口粥：“我跟你相反，遇见你是我倒了八辈子的霉。”

　　周邕笑而不语，给她又添了一筷子小菜。

　　“还来？”

　　周邕低低笑了笑，大言不惭地说：“愿以我之福泽为你驱赶厄运。”

　　周邕这个人生活古板，但其实很会哄人。过去就常哄得颜匪不知东南西北，偏偏言辞恳切，属于撩人不自知的那种。哪像现在游刃有余，一看就是万花丛中修炼出来的。

　　颜匪忍不住酸他：“花言巧语都跟谁学的？你女朋友知道么？”

　　周邕偷梁换柱：“君子之交淡如水。甜言蜜语乃私密之举，不宜与外人道……她自然清楚。”

　　颜匪细细品味了一番“外人”的含义，低头扒粥，发出一个不咸不淡的鼻音，尽力不让嘴角上扬得太明显。

　　吃过第二顿早饭，周邕出去加油了，寨子里没设加油站，需要到附近指定点提桶买油。他回来时，身后跟了名身形样貌极其普通的男人，普通到放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能立刻消失。男人一手提油桶，一手拎了十几个纸袋。

　　男人见到颜匪，非常恭敬客气地笑笑，颜匪点头示意，心道好像在哪见过。

　　随后男人自觉出门等候，周邕嘱咐道：“都是些换洗衣物及日常所需用品，不知合不合用。暂且委屈一下，可好？”

　　颜匪受不了他酸溜溜的语气：“行了，你去吧，他不是找你有事么。”

　　周邕点头：“我很快回来。”

　　他们走后，颜匪随手翻了下，没商标，衣服倒是质感上乘，其中八个纸袋是给她准备的：有外衣——舒适的休闲风便装；也有内衣——单内裤就占用了一个纸袋，层层叠叠，约莫五十多条。

　　尺寸好像刚好。

　　颜匪：“……”

　　在水里泡了一宿，颜匪趁机关门洗澡。想到许久没跟老妈谈谈，她拿着手机钻进卫生间，不放心又设了禁制。

　　电话响了几声才接通。

　　“宝贝儿！你终于打电话了！”

　　颜匪嘴角抽搐：“……妈你中邪了？”

　　颜母当即恢复正常：“嗐，我这不担心你么，进展得怎么样了？”

　　她跟周邕接吻了，算进展吗？

　　“妈，我有件事想问你。”

　　颜母嗯了声：“说。”

　　颜匪舔了舔微微干裂的唇：“爸去世那天，我是自己回的家，还是跟周邕一起？”

　　问完这句话她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随即狂跳，咚咚，咚咚。

　　颜母的声音明显不自在：“怎么啦？你们是不是要复合了。复合就复合吧，钱的事你别太操心。不行咱们先跟周邕借，以后慢慢还。”

　　颜匪会这么问，是因为她给周邕渡气时想起一些零散的事，跟她这几年来固有记忆存在明显偏差，像程序被人改写过。

　　如果那天周邕陪她一起回的家，那么劈腿的事就被推翻了，喷泉边他抱着的女孩并不存在，又或者那女孩是她自己。

　　后者的概率更高一些，毕竟那个画面太真实了，很难作假。而且发现男友劈腿掉头就走的行为完全违背她的本性，正常情况下，她会把两人都揍得进医院。

　　颜母突然严肃：“有一点我不得不提醒！”

　　颜匪嗓子干得快冒青烟，一吞咽上下就会粘在一起，闻言怔了怔：“什么？”

　　“我不反对那什么……婚前、婚前性行为，”颜母语重心长道，“但女孩子还是要保护好自己，该做的措施必须到位！你们年轻，现在要孩子时机不成熟。”

　　颜匪和周邕恋爱三年多，最大尺度不过是深吻，还是她主动的。周邕那个古董做派的修士，好像一个性冷淡，婚前性行为于他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是啊，这都哪跟哪。

　　颜匪泄气道：“找我杀周邕那菜鸡给的药还在吧，没扔的话，有空拿去给我朋友检验一下，她在药品成分检测机构工作，等会我把联系方式给你。”

　　颜母总算跟她对上频道：“在在在，没扔。”

　　挂断电话，颜匪出浴室抱起茶壶喝水，同时给公号负责人发了条诚挚的道歉短信，表示近期内不能再继续写稿。负责人一向欣赏她，并不为难，期待以后继续合作。

　　周邕办事回来，颜匪已经洗过澡睡着了。她躺在床上，身后和脚边堆放着纸袋，把她挤得紧挨床沿睡。周邕动作极轻地清理掉，又小心把她往里面挪，随后也去冲澡，结束后合衣在她身边躺下。

　　大概是习惯侧睡，颜匪正面向上不大会，手脚一动，抱住周邕，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周邕的手臂在她颈下，不宜大动，只好稍稍仰首亲吻了一下她的发顶。

　　颜匪受到打搅，咕哝几声。周邕细细聆听，听见她又问“为什么骗我”，她还是耿耿于怀。

　　良久，周邕叹息一声，低不可闻地说：“我从未。”

　　从未欺骗过她。

　　颜匪睁开一条缝，旋即又闭上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