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绝：云画君颜

　　翌日。

　　城主府正堂内，萧怀奕一番毒舌攻势，口诛笔伐。惊得府内一干人等面面相觑，生怕沈璃再来侵扰，连忙同意让林二公子回府，好生照顾安养。

　　云忘忧、洛君良和溶月等人皆神色凛然，任由萧怀奕言语不善，深知这等人家，礼义道德之类的感化之言还不如态度强硬的犀利言辞有效果。

　　那老城主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神色恹恹，沉默不语的呆板模样。少城主林容虽心有不快，却不敢反驳。他倒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是诓骗了这些名门子弟，被他们抓了把柄，如今心虚惧怕皆有之。再则到底也拿那女鬼没办法，不如此做，沈璃不肯入轮回，他们城主府怕是摆脱不了这个麻烦了。转念又想，林远一个病弱废物，回府养着他又能怎样，他林容早就是这临晚城的少城主了，还有何惧。

　　得到城主府信誓旦旦的承诺，一行人回到了山中小屋。告知沈璃一切处置妥当，林远回府定能安度余生后，劝其了却执念，早入轮回。沈璃神色安然，苍白美艳的脸上有了松快解脱之色，声调都温柔了几分，面向众人道：“多谢。”

　　林远从木屋内走了出来，许是病痛缠身许久，步伐有些僵硬滞涩。他看到屋外一众气度超然的年轻男女，嘴角扯出了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容，映在那张瘦削文雅的脸上，倒也不十分难看。

　　沈璃见他出来，忙上前相扶，环着他的腰际，挽着林远的胳膊，自然无比的亲昵。她对众人道：“不用林家来接，林远自己有脚，自己回去。”语气里几分倔强，几分骄傲。

　　众人言及林公子体弱，行不得远路。沈璃替林远理了理衣衫，眼里是藏不住的不舍：“可否让我陪他最后一程，将他送到城主府附近，看他安然入府，我便能安心入轮回。”语罢，她对着众人满是感激地一笑，温柔凄美，楚楚动人，让人不忍拒绝。

　　在山中小屋目送沈璃林远二人离去之后，一众人默默跟随了一段时间，见沈璃陪着林远一路行进，已近城主府，方才安下心折返。行至临晚城辖域之外的一座小镇，落脚歇息。

　　一行人中，除了洛君良稍稍年长，云忘忧与萧怀奕、星阑涧溶月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虽修为精进，年少有成，却缺乏些人情世故的历练，于这些七情六欲之事也是懵懵懂懂，经过临晚城一事，众人都唏嘘嗟叹不已。

　　萧怀奕是个闲不住的，一会儿便和星阑涧的一众少女打得火热，七嘴八舌地闲聊。溶月心直口快，偶尔反驳几句，萧怀奕便不依不饶非要溶月说清缘由。溶月拿美艳的桃花眼不屑地瞥了瞥萧怀奕，满是不愿交谈下去的神色，嘴上却没有停止和萧怀奕的辩驳，画面甚是热闹。

　　暮色四合，夜风急，树影婆娑。

　　众人在客栈点了晚膳，一行人围坐在一起，大家有些疲累，萧怀奕活跃多话，爽朗笑声不绝，不多会儿便一扫桌上沉闷之气，又向店家要了些薄酒小食。云忘忧笑他又犯老毛病，怕是嫌师父责罚没罚够。萧怀奕冲着云忘忧笑嘻嘻讨好道：“师姐，我知道你不会告诉师父的。”

　　云忘忧笑道：“是，有求于我的时候就知道叫师姐了，师弟，你还真会审时度势呀。”说着将被萧怀奕攥着的青色衣袖一角扯了回来。脸上笑意未收，双眸在烛火的映照下更加明亮，闪闪如星。坐在一旁的洛君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这双眼眸，有瞬间的失神。

　　萧怀奕不经意地看了洛君良一眼，戏谑道：“哎，那个……洛君良洛公子，你不要一直盯着我师姐，来来来，往这边看，这边美女更多，看不完的……”他指着一众星阑涧的出尘少女，哈哈大笑。

　　云忘忧闻声侧过头，正对上洛君良的目光。两人俱是不好意思地微低下头，避免目光相接。

　　溶月微不可察地在桌下狠踢了萧怀奕一脚，目光凌厉地扫了他一眼。萧怀奕：“……嗷……呜……”他恨恨地望着溶月，目光中的气势硬是生生让溶月给瞪了回去。坐在溶月旁边的溶辰亲见这一幕，看萧怀奕默默忍痛的样子，掩面笑出了声。

　　不过消停了一会儿，萧怀奕便提着酒坛，笑着给座上众人都斟了酒，说了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大家居然都极给面子地小饮几口。

　　洛君良向云忘忧微微俯身，将杯盏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忘忧姑娘，方才失礼了，抱歉。”

　　云忘忧笑道：“洛公子不必介怀，我师弟常爱玩笑。”说罢也回礼，将杯盏内的酒饮尽。她喉间几许辛辣，眉头微蹙，眉心的莹润玉坠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默默压制住初次饮酒的不适，神色恢复如常。

　　洛君良笑而不语，又听她清丽的声音道：“怀奕就是这样一个人，到哪都是欢声笑语，让人不想拒绝。”

　　洛君良闻言一滞：“你们，已相识很久罢。”

　　云忘忧点点头：“怀奕晚几年入灵阙，我和他，还有暮烟，算是相伴成长。”

　　“洛公子大概不知，暮烟是我师父云斐的女儿。”云忘忧补充道，脸上浮现出一抹稚气的笑容。

　　几日相处，洛君良看她时常都是淡然悠远的样子，有着灵阙首徒的沉稳持重，却似乎每每在亲近之人面前，或是言语中提及他们时，才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纯真来。有那么一瞬，他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这许多年间的自己。

　　沉默须臾，他道：“云暮烟，飞花逐叶，有所耳闻。”

　　云忘忧微讶异道：“洛公子见闻甚广。”

　　洛君良疏然一笑，神色平静，骨节明晰的手指不经意地搭在杯盏上。

　　萧怀奕见两人聊得火热，提着酒壶过来，给洛君良斟满了，勾肩搭背道：“洛兄，来喝一个！”洛君良也不推拒，温和地笑笑，将杯中薄酒饮下。坐在斜对面的溶月见洛君良一身月白平滑的素衣被萧怀奕勾肩拉扯得有了褶皱，不免惋惜，轻叹口气。

　　溶辰稚声道：“师姐，你怎么啦？”溶月不答，又看了那月白长衫的温润少年一眼，只漫不经心地用竹筷拨弄着面前的吃食。

　　饭毕，一行人到客栈后院的小阁楼上闲坐。入夜微凉，如练月光洒满阁楼，也洒在他们身上，柔和静美。云忘忧见洛君良缓步走到她身旁，披着皎洁月色，如同那晚遇险之时突然出现的他一样。

　　思绪忽的又回到了芳菲歇，红衣如血的女子，站在院内枯死的树旁，哀婉哭泣，沈璃苍白美艳的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云忘忧忽然想起沈璃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许是太浅，她仍是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味道，转头看向洛君良，发觉洛君良脸上突现犹疑，大约是见这月色也想起了芳菲歇之事。

　　洛君良看向话语不停，口若悬河的萧怀奕和溶月等人，语气带了不易察觉的一丝惊异道：“各位可曾听林远开口言语？”

　　众人乍一听他这话莫名其妙，细想过来，脸上都满是惊疑之色。的确没有，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过一个字，可林远，不是哑巴。

　　云忘忧神色凝肃，沉吟许久：“那股香味，是……是梅花香。”她蓦地醒悟，稳住心神，语气略不稳道：“我们可能中计了，立刻赶回临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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