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醉

　　船上三人只看得矫舌难下，只见那巨鱼光是鱼头，便比八仙桌面还大，从鱼头到鱼尾，足有两丈来长，已经超过了客船的长度。
　　红日照耀之下，那巨鱼遍体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摇头摆尾之间，水珠四溅，像下了一场雨。船夫膝盖一软，又朝着巨鱼跪下了，连连叩头，口中念念有词。
　　那巨鱼跃出水面丈许来高，炫耀已毕，巨大的躯体平平地掉下来，“訇”然入水。激起的浪头猛地向客船打来，船夫尚在磕头，桨舵均失了掌握，在此大力拍击之下，船体陡然打横斜翻，眼看便有倾覆之险！
　　“坐稳了！”
　　裴紫夏低叱一声，手中丝带疾飞而出，清脆的铃铛一响，红绫端头缠在了船舵之上。裴紫夏拉直红绫，将舵入水摆正，船身努力地正了过来。
　　“好家伙，你还有这一手！”林染惊魂未定，伸出大拇指称赞。
　　裴紫夏却不说话，手中红绫另一头也脱手飞出，缠住一桨，真气使处，扳桨行船，并不费力。她手中红绫缠住一舵一桨，隔空远远地便划起船来，既快也稳，而她自己双手挥动，姿势优美，便如同坐在船板上舞蹈一般。
　　裴紫夏倾力划桨，船行速度比船夫操舟时快了数倍不止，不多会工夫，便远远地将巨鱼巡游的那段水域抛在身后。
　　那船夫刚吃了一大惊，惊魂未复，此刻又已看呆，咂舌道：“姑娘竟有这等技艺！若也到大河上来讨生活，一定生意都教你抢光啦，哪里还有小的的饭吃！”
　　便在这时，林染指着船后水面叫道：“快看，那巨鱼追上来啦！这是条鲤鱼吧？”
　　裴紫夏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倒有闲情，还顾得上看这条鱼是鲤鱼还是鲫鱼！快躲到舱里去，找样结实的东西抓牢了，万事我来抵挡，你不可妄用内息动手！”
　　林染在瀑布旁边，见过她以半匹红绫卷动整条瀑布向自己发动攻击，身手甚是了得，自己在未饮重明之血前绝对不是对手，对她的修为有相当的信心，当下应了声是，钻入舱中。
　　裴紫夏划舟虽快，怎及得水底大鱼来去自如，只一转眼，一块巨大的阴影来到船下正中。
　　客船剧烈地抖了起来，想是那巨鱼在用背鳍摩擦和撞击船底。它还未认真用力，但木船已颠簸得像要散架一般。
　　船夫在船尾上站立不稳，索性五体投地地扑倒在船板上，也爬进舱中来，一身瑟瑟发抖，指着林染骂道：“都是你得罪了河神老爷，这下子神仙发怒，老子快要给你害死了！”生死难料之际，也不自称小的了，干脆充起老子来。
　　裴紫夏却反站了起来，俏立于甲板之上，劲运双足，客船吃水陡然深了数尺，摇晃颠簸的程度轻了很多。如此僵持片刻，那巨鱼似乎不耐，猛然一拱，客船被一股大力推送，几乎飞离水面，向前疾冲出去。
　　裴紫夏双臂一抖，红绫甩开船舵和船桨，金铃带起呜呜风声，迅疾无伦地向身后打去。适时正好巨鱼猛顶之下，鱼头冲出水面，金铃“叮当”一声打在巨鱼的鳃盖上，虽只是小小的金铃，却打得巨鱼鱼体一偏，从客船旁边蹿入水底。
　　客船去势一尽，重新落实在水面，又是好几下大晃。
　　那巨鱼吃痛之后蛮性发作，游出不多远，忽然返身游回，小半个背脊露出水面，像在河心竖起一座可以移动的小山，快速游动之下，两道水箭向后飞速射去。
　　裴紫夏瞅准鱼头是对正了船身，直撞过来的，忙将手中红绫浸入江中浸湿，迎风一抖，真元灌注之下，本来柔软的红绫竟成一根长长的红色棍子，向水面下的鱼眼猛刺。
　　那鱼竟然似有灵性一般，在水底将身一折，虽不能再撞击客船，眼睛要害却也躲过了那一刺，同时鱼尾一摆，从侧面拍击在红绫之上。
　　那红绫毕竟是软的，虽为裴紫夏束气成棍，但被这大力一拍，立时就散了。那鱼一不做二不休，在水底用力一蹿，整个身躯再次飞出水面，不过这次不是向天上冲了，而是以自己庞大的躯体为武器，以自身的重量，向客船重重地砸下来。
　　两丈来长的鱼体，怕不有好几千斤！满身厚厚的鱼鳞，更似身披重甲，裴紫夏脚下的客船若被它砸中了，必定四分五裂，瞬间沉入河底。
　　裴紫夏娇叱一声，红绫疾挥而出，正缠在巨鱼的尾柄上，用力往旁边一甩。鱼体旁移数尺，几乎是擦着船舷掉入水中。
　　“哗啦，轰！”水声甚巨，大浪将船体抛了起来，落下时喀喇声响，船尾裂出一道大缝，江水顿时汹涌而入。
　　船夫大呼小叫，脱下衣服塞到船底裂缝里去堵水，但那江水无孔不入，而缝隙又太大，竟是堵不胜堵。
　　船夫脸色煞白，咕哝道：“罢，罢，救苦救难的河神爷爷，你这就把小的的命收了去吧，只别再惊吓小的……”
　　林染见事已紧急，顾不得裴紫夏的叮嘱，气运丹田，将左掌插入已积水盈尺的尾舱。
　　“咦！”那船夫还在用衣物堵水，忽然觉得不对，一双手浸在水里彻骨生寒，正惊异间，想拔已拔不出来。眼看着尾舱里仍是清澈透明的积水，但瞬间凝固不动，竟冻结成了坚冰，如此一来，船底裂缝便也被冻住了，江水再也进不来。
　　“你，你是妖怪，还是神仙？”
　　船夫骇然看着林染，木然半晌，忽然又大叫起来：“哎哟，哎哟，我的手！我的手好冷啊，快冻死我了！神仙你发发慈悲，放过我的手啊！”
　　林染额上汗珠比豆粒还大，强忍着腹中剧痛，歉然道：“船家大哥，此刻破冰，咱们都势必葬身鱼腹不可。你且忍忍，待船靠岸，我自能救你脱身。”
　　裴紫夏悄立船头，表情复杂地看着林染，叹口气道：“我叫你莫使真气，你总是不听。唉！”
　　林染强笑道：“用了真气，或许会死；不用真气，却马上就死，换做是你，怕也是和我一样的选择吧？咦，你受伤了？”
　　他蓦然注意到裴紫夏的嘴角，沁出一丝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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