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醉

　　林染不知裴紫夏怎的忽然又把话题转到这上头来，思维未免也太跳跃了些，只得道：“老实说，我还没来得及去想……”
　　他略一思索，道：“不过经你提起，这火应该不是自己烧起来的吧？难道是白公子，或者那狐妖纵火？我们昨天在狐狸洞前那一闹，桃儿就该知道有人在追查于她了，所以借此大火，一来掩盖行迹，二来转移追踪人的注意，自己趁机逃之夭夭？”
　　裴紫夏赞许地点点头，道：“你还说没想，结果一说便说到了点子上，我却是想了许久才想到的。因为这只是其一。其二，他们敢于纵火，连烧死杨员外也不怕，就说明他们已经得手了，桃儿肚子里，怕是已经有了战神珠胎！”
　　林染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这一节我却没有想到。那神秘人称此是他最大的手笔，耗费如此之多的时间和心血，断不可能没得到战神珠胎，就半途而废的！”
　　裴紫夏笑道：“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陪你走一趟摩云顶。两个人一起上路，总比一个人要好玩得多吧？”
　　“这和战神珠胎，有关系么？”林染忍不住搔首。
　　裴紫夏道：“炼制二郎显圣丹，需要用到药王鼎。而药王鼎，正是毒毒鬼师门至宝，或许便在摩云顶上。你说我要追查战神珠胎下落的话，下一步该往哪走呢？”
　　林染双掌一拍，笑道：“月亮走，我也走，你来给我提背篓，我夸你是好朋友……”
　　裴紫夏哂道：“我来给你提背篓。你找得到摩云顶在哪里么？大言不惭的，是你跟着我走还差不多。若不听话，我可不当你是好朋友！”
　　二人说笑一回，裴紫夏见林染精神回复，料来身上无大碍了，便整装出发。
　　林染问起摩云顶到底在何处，自己怎么在江湖中问过许多人，竟无一人知情。裴紫夏只说在东南方向，那地名只有圈内人才知道，外人连有这个地方都不清楚，又如何得知所在何方？
　　林染想问她是什么圈子，但毒毒鬼是魔教长老，这个圈绝不可能是什么好圈。就连裴紫夏，也对她自己的出身讳莫如深，只怕真问个水落石出，反而不方便交往了，便索性忍住，什么也不说。
　　既然信了她，要跟了她去，那去的地方是个什么所在，又何必多问呢？林染这么想着，倒也心安理得。
　　从竹林里出来，便不再入铜山镇了，折往东行，到得日暮，来到一处小小渡口。林染一打听，这渡口名叫野人渡，概地处荒僻，四周都是荒野，唯一个村落般的渡口孤孤零零点缀在河流边上，所以得了野人之名。
　　不过这野人渡是云川上游最后一个渡口，再往下，河道变宽，水流增大，与上游形成明显的分野。云川大水，从高山峡谷中一路奔腾到此，才起始有了舟楫行船，所以这野人渡在云川的河运上，还是有相当地位的。
　　林染与裴紫夏在渡口随意逛了逛，除了一两个杂货铺，卖些极平常的针头线脑，确实没有什么逛头，眼看天色向晚，便找客栈打尖住宿。
　　这野人渡既通商旅，客栈倒还多，林染要了两间上房，两人在大堂里用过晚餐，便互道晚安各自回房休息。店小二见这两位少年男女，男的丰神俊朗、女的绝色无双，走在一路言笑晏晏，却又绝不似兄妹夫妻，不禁啧啧称奇，暗地里不知偷看了多少回。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来，裴紫夏去码头上租了条大小适中的客船，放舟东下。林染见河流平缓，船行不速，便说如要赶路，不如走陆路，买两匹马代步，这般任着船儿慢行，怎追得上白公子？
　　裴紫夏道：“这铜山左近，还有一处修行世家，叫做佛印金氏，一家人参拜礼佛，擅使佛家大手印，十分厉害。凤鸣谷的檄令传到了金家，金家人也在四处找你呢，你身上有伤，还是躲在船上，少露面为好。”
　　林染嗤笑道：“又修佛道，却又成家生子，我不知这金家是如何仙界知名的。但想来，这佛家大手印，不会真像你说的那么玄吧，咱们何须多虑？”
　　裴紫夏正色道：“你莫小瞧了天下英雄。金氏既修禅礼佛又娶妻生子，行为如此怪诞，却仍能位列仙界迄今不倒，可见手底下是有真章的。你自己一身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乖乖儿的吧！”
　　世间男子，最怕女人对他像对小孩子一样说话，何况还是裴紫夏这般倾城绝色的少女。她一叫林染乖乖儿的，林染果然便乖乖地听话，像一只顺毛的猫咪。
　　裴紫夏要他没事就躺在舱中养神，也不须打坐练功，静养便好，一切她自有分寸。这一点上，林染却哪有那么听话的，习武之人，一日不练功也觉难受，趁她不备悄悄一运气，腹中顿时痛如刀割，几欲晕倒！
　　林染这才明白，自己救火之时一时逞强，强用并不能尽如自己掌握的阴阳之气御剑飞行，结果当场晕死不算，现在一运气便激发内伤，直如修为尽废，和常人无异了。
　　他也懂得了裴紫夏走水路缓缓而行的用意，只有这样，自己才可以一点力也不用使，于他的伤情大大有益。林染心底暖意涌动，感激之心大生。
　　他本是豁达之人，于生死之间，并不是那么看重。尤其从忘机峰上下来，更是活多一日，便已赚了一日，所以对自己武功若废并不怎样挂心，索性整日坐在船头看两岸风景，与裴紫夏相对谈笑。
　　烟花三月、美人相伴，江风送爽、妙语解颐，便是神仙，也不见得有林染这般快活。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看，人坐在船上看山，倒像船是静止的，山却迎面而来。两岸青山相对出，就如在眼前展开一幅无穷无尽的画卷，使人目不暇接。当此美景，只有一件事遗憾得很。”
　　裴紫夏正借用船夫的小火炉在汲江煎茶，淡淡茶香和她身上隐约花香混在一起，更增古雅清幽之意。她斟了一小杯茶水递给林染，问道：“什么事让你觉得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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