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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自废金丹
乱葬岗。
这里面鬼气森重，阴霾霾的，随便一踩都是一块碎骨头。陌离踢了踢脚下的一块人骨，忽然听旁边的魏无羡道：“尘儿，你回去吧。”
“什么？”陌离侧过头看他，“魏师兄，你的意思……”
魏无羡吐出一口气，眉间带有三分倦色：“我如今做的事你也看到了。江澄那个性子……此去，定然不会再回云梦江氏了。趁还有机会，你回莲花坞去吧。”
陌离挑了一眼远处脱了温家的炎阳烈焰炮，正在扛着木材稻草的一群汉子，淡声道：“的确，魏师兄你这次回不去了。但是……”他的话音转而冷冽，“你以为我就回得去了么？”
魏无羡霍然站起：“怎么没有！那些家主肯定在挑拨江澄，让他处理了我们两个。但是我和你不一样！若是你现在回去……我不想让你受我的连累。”
陌离却道：“魏师兄，你还记得‘温离’这个名字么。”
魏无羡一怔。
怎么会不记得。
曾经有一段日子，他都在为这个名字而痛恨至极，悔恨至极，难过至极。
陌离道：“即便后来我澄清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但是我毕竟当过一段时间的‘温狗’并且杀了很多修士。即便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现在表面不说什么，但是背地里的风言风语你认为我听到的还少么。”
魏无羡沉默了,半晌，终于艰涩道：“江澄……肯定会纵容你的。但是我不一样。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留在云梦来扶持江澄。他一个人，不行的。太累了。”
“魏师兄，你考虑清楚了。”陌离道，“若是我回去，你和江师兄之间，可就麻烦了。”
魏无羡故作轻松道：“那有什么。反正云梦和夷陵这么近，想回去了就偷偷回去呗。”
陌离摇了摇头：“魏师兄，我向来听你的。”
这一次，我也听你的。
他慢慢转身，浅白色的江氏弟子服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下了乱葬岗。
然而，在半路，他却忽然停住了。
他转身，看向仍然站在原地的魏无羡。
魏无羡微疑地看着他，陌离的声音不怎么清楚，却仍然传进了他的耳朵里：“魏师兄，阴虎符……不要再用了。”
他的声音仿佛有一丝丝的悲伤，魏无羡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阴虎符。
那是他用玄武洞窟的铁剑做的器身，再用乱葬岗的半数鬼气怨灵灌入里面所得。
原本他以为玄武洞窟里面的那把铁剑还有怨灵，谁知一探之下竟然丝毫不剩。
这事让他一直想起了陌离。
玄武洞内，模糊看见的光影以及灼热。
不由得他不在意。
也不由得他去猜测陌离身上的秘密。
无论是阵法，还是符咒，亦或是红莲业火。陌离身上的神秘的东西都太多太多了。
但他相信陌离。
相信他，一定会告诉他全部的。
乱葬岗的风很冷，卷起他漆黑的衣袂翻飞，魏无羡看着陌离淡蓝的眸，道：“不会了。”
无论是出了什么事，他都不会再用阴虎符了。
因为它的力量，连他都差点难以控制了。
得了允诺，陌离的嘴角才终于扬起一丝笑意，缓缓离去。
魏无羡目送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
有几只乌鸦盘飞在天空上，投下漆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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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离回去的时候，江澄正在屋子里坐着，满脸都是火气。
听到有人进来，江澄连看都不看，不耐烦道：“滚出去！”
陌离淡淡的声音传来：“江师兄，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江澄猛的站起来：“陌离？！”
陌离道：“江师兄才从点金阁回来，可要师弟泡一壶冰玉雪参茶消消火气？”
江澄几个大步跨过来，一把揪住陌离的衣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陌离看着江澄愤怒的眼睛，道：“江师兄不必发那么大的火。”
江澄厉声道：“你让我怎么能不发火！魏无羡呢！！”
陌离却答非所问道：“江师兄，魏师兄只是做了顺应自己本心的事。”
“本心？”江澄讽刺道，“就是逞英雄，保全那一群姓温的吗！”
陌离的声音原本还是温和清淡的，听到江澄的话后，却瞬间冷了：“江师兄，他们毕竟救过你。”
江澄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如今不一样！魏无羡此举就是在维护岐山温氏的人！是在与其他家族的修士为敌！这怎么是一声“恩情”就能说清楚的事！
江澄道：“温狗，和魏无羡，我只能保全一个。”
点金阁上，那些人的话语仍清清楚楚。
“此次遭杀害的督工有四名, 脱逃的温氏余党约五十人, 魏无羡带着他们进入乱葬岗后, 便召了几百具凶尸守在山下巡逻阻挡, 我们的人到现在都一步也上不去。”
“既然在温氏作恶时只是沉默而不反对，那就等同于袖手旁观。总不能妄想只在温氏兴风作浪时享受优待，温氏覆灭了就不肯承担苦果付出代价。”
江宗主，魏婴是你左右手，你很看重他，这个我们都知道。可反过来，他是不是尊敬你这个家主，这就难说了。反正我做家主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哪家的下属胆敢如此居功自傲、狂妄不堪的。你听没听过外面怎么传的？什么射日之征里云梦江氏的战绩全靠他魏无羡一个人撑起来，真是无稽之谈！”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这魏无羡虽然在射日之征中有些功劳，但比他有功劳的客卿多了去了，没见过哪个像他这样自以为了不起的。说句不好听的他毕竟是个家仆之子。一个家仆之子，怎能如此嚣张？”
“是啊，活下来的督工都说他们绝对没有虐待战俘，温宁是自己不小心从山崖上摔下来摔死的。他们还好心帮温宁收敛了尸骨埋了他，谁知道反而遭到这样的报复。真令人心寒！”
“江宗主，你跟你父亲不一样，如今云梦江氏重建才几年，正是你立威的时候。他也不知避嫌，让江家的新门生看到了，作如何想法？难道要个个以他为榜样，不把你放在眼里？”
“若是魏无羡一个人便也罢了。可是江宗主你可别忘了，还有一个曾经在岐山温氏认贼作父，屠戮其他家族无数修士，助纣为虐的陌离。”
“对啊，他如今做出这样的事，难免让人……不是说当初是因为摄魂法吗，有没有这样的术法还不一定，说不定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说不定那陌离其实想同魏无羡重振岐山温氏，让我们再陷入那水深火热，备受压迫的生活之中！”
陌离道：“江师兄，我知道你的难处。毕竟恩情对于其他家族的修士来说，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他的话软和了，江澄也软了口气：“别人对你的议论很多。”
“这个很好办。毕竟我也是在岐山温氏待过的人，非议难免。”陌离道，“有两个办法，要么，江师兄杀了我，便可平息一切关于我的非议之声。”
江澄道：“你开玩笑！”
陌离继续道：“还有另一个办法，将一切非议之声全部铲除。也就是说，将所有反对的人全都杀了。”
江澄简直要被他气笑了：“陌月尘，你这是在说什么气话？！”
陌离道：“毕竟，我曾经姓过温啊。所以，一旦我做出了什么不利于他们的事，便很难保全……不是么。”
一句话，直击重点。
所有的罪恶的根源，只因为，姓温。
江澄定定看了一会陌离，颓然松开了手：“……陌离，我不能退让。”
陌离一直被他揪着领子，此刻松开，脚下有些发软，道：“我知道。”
他一只膝盖落地，重重地跪下了。
江澄道：“你这是干什么！”
陌离道：“魏师兄将唯一可能保全的机会让给了我。我必须要扶持云梦江氏，让其盛世永存，莲灯不灭。”
“但是我又必须让江师兄有个交代，因此……”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他的话音逐渐低沉，手中银白的光芒闪烁，映照出一双同样是银白色的眸。
血肉的穿透声。
江澄失声道：“陌离！”
陌离一手没入自己的丹田，缓缓拿出了一颗金光流转的珠子。
那颗珠子的颜色无比纯粹，如同正午的金色阳光。
他全身虽然痛到颤抖，但是拿着那颗珠子的手却是没有一丝的不稳。
陌离唇角的笑意纯净至极，连同声音都是带笑的：“我自废金丹，成为废人。这样，他们便可不必再从我这个方面为难江师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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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明知不可而为之。
一切只因为姓温。
因为，他们不是正道之人，正人君子所认同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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