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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话
到了酉时两刻，德阳的知府和同知太太，皇商府的方太太都起身告辞。
崔太君也没有多留客，让二太太余氏和大奶奶顾氏帮着送客出门。
太君和卞太君两人都年岁大了，用了些点心之后就由几位太太陪着先回府中休息，走之前让谢芳贺她们今晚就睡在园子里，仍然在园子里摆上夜宴，好好热闹一番。
几个人合计了一番，把夜宴的地方选在了园子东南角的芝兰馆，因为隔着不远就是玉树堂，等酒席散了大家各自安置的时候也方便。
园子的里的管事妈妈姓李，是老太君陪房冯嬷嬷的儿媳妇，她长了一张看起来就笑吟吟的脸让人很有好感。
她一边派人回府里去各个院子里回话，让各院子的大丫鬟都准备好自己家姑娘寝食用具送到院子里来，一边派人去芝兰馆和玉树堂传话，让那边管事的准备起来。
“奶奶，姑娘们，这晚上路黑蚊虫又多，不如仍然坐了画舫过去？”李妈妈道。
“那就仍然坐画舫吧。”崔淑宜最年长，又是府里的大姑奶奶闻言决定道。
一行人仍然上了画舫，从涵碧楼出发绕着整个园子游了大半圈，才到了芝兰馆旁边的码头。
如今是夏季，芝兰馆内遍植着十样锦，艳粉色，金黄色的高大花柱，在烛火的照耀下有着一丝朦胧美。
宴席办在花厅中，只设了一张雕花圆桌并没有再分席而坐，厅里的四角点了艾草香，设了冰盆。
“今天可有什么好酒？”谢芳贺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手巾，擦了把手。
“前两日三江布政使大人府上曾派人送来十坛葡萄酒，其中五坛子口味清爽，甘甜，酒力也不重，正是适合夏日饮用。”李妈妈道
“可好？”谢芳贺回头看着姐姐，妹妹们询问道。
“淑冉和丹儿两人还小，饮不醉人的葡萄酒正好。”崔淑宜道，谢芳碧也点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那就选葡萄酒吧。”
“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此时没了长辈几个小的都松快了下来，最小的十二小姐崔淑冉坐到了和她年纪相仿的周丹旁边，正和她小声说话。
“你可会喝酒？”崔淑冉问道
“过年节时才喝几杯，算不上会喝。”
“我也不会喝，我们中最会喝的就是大姐姐还有芳贺姐姐了。”
“大嫂的酒量很好？”周丹诧异道，小脸上带着不信。
“你竟然不知道？看来你家没有人陪大姐喝酒，她喝多了可是面不改色，不像芳贺姐姐喝酒会上脸。”
不一会儿，就有丫鬟捧着酒具上来。
这葡萄酒放在了琉璃尊内，配了八只琉璃酒盏，酒盏要比普通的酒杯大一些，通体透亮发出五色彩光。紫红色的葡萄酒倒在杯中，到有了几分冰冽的样子。
第一个熬不住的是崔淑冉，她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尝了下味道。
“要比咱们府里酿的好喝。“她道，随即又喝了一口。
“那你也悠着点，越是好喝的酒越是会醉人。”坐她身边的崔淑馨看她想连着喝，不由的劝解道。
“馨姐姐你也喝几杯，下次咱们这样喝酒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了。”崔淑冉突然很认真地说道。
一时间屋里静了下来，大家都没有想到最小的崔淑冉会突然说上这么一句话。
崔淑馨愣了一下，下一刻心口酸涩难耐，眼角忍不住湿润了起来。
十几年的姐妹，一朝结婚，就不知道再相见在何时。
最年长的崔淑宜想说些什么，却想到家里那么多个姐妹竟然只有自己能在年节时回家一趟，其余的天南地北，天各一方，何尝不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想到这里，这安慰的话就讲不出来。
至于谢芳碧那就更是被说中了心事，她的父亲把她从京城嫁到了西陵，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倘若不是芳贺住在德阳两人能够时常通信，见面，她也不知道最初那几年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子。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了起来，谢芳贺看着默不作声的各位姐妹心道不妙。
“既然这次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一道喝酒，那还不如开开心心的喝个痛快，难不成在多年后咱们各自想起对方，记得的都是这耸眉垮脸的苦瓜相嘛？”她自饮一杯取笑道。
“噗”的一声，桌上的人都转头看了过去，一不小心笑出声的周丹瞬间变成个大红脸，不好意思的想躲在自家大嫂的背后。
“你才是苦瓜脸呢。”崔淑宜笑嗔着骂了一句，作势要拿荔枝堵她的嘴。
“今日芳贺姐姐是寿星，我们做妹妹的自然要敬你几杯。”崔淑馨拿起帕子掖了下眼角，随即笑着站起来举杯道。
“就是，我们每人都要敬上三杯才能表达我们的敬意。”崔淑茵也站起来起哄道，还顺道把还没缓过神来的崔淑冉拉了起来。
谢芳贺倒是不怕，三个妹妹每人敬她的三杯都是一饮而尽，杯口朝下没有一滴酒漏出来。
大家都道她好酒量，够意思
一番笑闹下，屋里的气氛到底是缓了过来。
正当宴席热闹之时，园子的总管李妈妈带了一个很面善的管事妈妈进来。
“奴家姓王，是二少爷院子里的管事妈妈，给各位奶奶，姑娘们请安。”她进门先行礼道。
“王妈妈你来可有何事？”崔淑宜问道，这二少爷崔文颜是她的同胞弟弟，只是平日做事有些跳脱，看到是他院子里的妈妈来崔淑宜就有些担心。
“二少爷说今日是表小姐的生日，各位奶奶和姑娘们又在园子里一起同乐，特派老奴送来一筐烟火给奶奶，姑娘们祝兴。”王妈妈答道。
“烟火？这个时节哪来的烟火？”谢芳碧不由地好奇道，在京里只有正月十五的时候宫中会派人在高处放烟火，算是皇家与臣民同乐。
“这两年从三江那边时兴起来的，家里摆宴席，做寿结束的时候都要放烟火来助兴。“崔淑宜道。
“这烟火是好，可是咱们这里没有人会点烟火呀。”崔淑馨道。
“十一小姐不用担心，二少爷特意叫了两个小厮跟着老奴一起来的。”王妈妈道，说罢外间领进来两个七八岁的小厮。
“既然如此那就点出来热闹热闹，只是走远些，再派几个妈妈好好照看着。”崔淑宜道，与火有关都得谨慎着些，她这弟弟虽然是好意，做事还是不够周全。
“不如让他们去芝兰馆旁的码头上点，离的不远，咱们站在院子里也看得到。”谢芳贺道
“如此甚好。”崔淑宜赞同道，李妈妈也同意地点点头。
两个管事妈妈带着两个小厮，几个粗使婆子抬着一筐烟火往码头边去了。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只听道“啾”的一声长啸，夜空中划过一道金色的火焰。
“来了，来了。”崔淑冉高兴道，拉着姐妹几个一起跑到院子里。
焰火在最高空时炸开，化成好几股金丝，如垂绦的丝柳一般掉落下来。
一时又有银色和金色两团旋风烟火，互相追逐着飞上夜空
随着长啸声不断的响起，夜空中花团锦簇
正是，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这场夜宴直到亥时三刻才散去，崔淑馨她们三个年纪小，夜黑风高的走夜路不妥当，就直接留宿在芝兰馆中。
谢芳贺和芳碧两姐妹，崔淑宜和周丹四人由丫鬟婆子们陪着坐着肩舆去了玉树堂。
谢芳贺与谢芳碧两人住了玉树堂的东厢房，歇下的时候两个人睡了一张床。
酒意尚在头上，身体还带着几分燥热让人睡不着。两人索性踢了被子，靠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你出嫁的时候，我是不能来了。”谢芳碧叹了一口气，若是离的近自然要回去添妆，可是她离的太远了。
“要是晚上一年就好了，明年你姐夫要上京备考我也会跟着一块去。”
“无妨左右不过一年时间，等姐夫高中了入了翰林院，你得和他一起在京中住上好几年呢。”谢芳贺想了想道。
“我也盼着他这次能够金榜题名。”谢芳碧的语气中有着深深地期盼。
谢芳贺侧过身趴在枕头上，看着谢芳碧道
“姐姐，你在姜家是不是过的不开心？”
“为何这么说？”谢芳碧抓起枕边的团扇轻摇了几下，语带笑意道
“这次来你都没有带安哥儿来。”这次也算是离别了，按着谢芳碧以往的行事必然会带着自己的儿子来给她这个小姨道别，偏偏这次她没有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了她的这番话，谢芳碧轻叹了一口气，只是仍然什么都没说。
“我只希望姐姐千万不要做’报喜不报忧’的事情。”谢芳贺也不逼她，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你有什么难事只要让府里知道，父亲，叔父们自然会为你筹谋，最怕的是你在这里受苦，家里的亲人却是最后才知道的。”
“我一直觉得这不是孝顺，反而是让亲人伤心的做法。”
谢芳碧被她的话说的一愣，恍然间心头闪过几多酸楚，几多茫然，原本她自己就是这么劝说自己的，没想到不过是在逞强罢了。
“你姐夫自小是在太夫人人身边长大的，所以太夫人对你姐夫身边的事情就问的特别的仔细些。”
“比如？”
“比如我生了安儿后，肚子就再也没有过动静。”
“那姜太夫人想怎样？难道要给姐夫纳妾？”
老太太是不是年纪大糊涂了，当京里的定公府不存在吗？
“纳妾是不至于，只不过话里话外想把她身边从小伺候过你姐夫的丫鬟，送来当通房。”
谢芳贺明白谢芳碧的意思了，老太太就是想敲打敲打孙媳妇，做的不至于太过却让人恶心。
“姐夫那里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他为了明年的会试一心只想着读书，哪里有心情考虑这些事情，所以他就亲自去辞了太夫人的心意。“
没想到姜太夫人年纪大了，性情有些执拗，舍不得怪罪自己的爱孙，到怀疑起孙媳妇不贤惠起来。
”她把安儿接过去五六天了，说是过的冷清，想让安儿陪着。”谢芳碧有些气恼道，这种手段哪里像个慈爱的长辈所谓。
等临到要来德阳的时候，老太太仍然拿乔不肯放儿子回来，谢芳碧也不愿意再受这个闲气，索性收拾行李一个人来了崔府。
“既然如此姐姐就在这里多陪陪我吧，等我走了再回姜家也不迟。”谢芳贺想了下，语带笑意的说。
“你倒是会顺杆爬，昨日是谁还在说不好意思劳动我跑这一趟的？”
“此一时，彼一时，你多待些时间，也好让姜老爷好好劝劝姜太夫人，让太夫人消消气。”
也好让姜太夫人想想明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孙重要，还是爱孙的前途重要。
“你呀！”谢芳碧叹了口气，有些欣慰，又有些忐忑
芳贺有时候总是看的太透彻，对以后的她来说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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