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下[古剑三]

　　有熊王殿外，姬轩辕正与嫘祖一同奏乐，一人悠扬、一人古朴高远，隐约相合，令听者如痴如醉。

　　然而一时弦断埙碎，两人心头皆是一阵钝痛。

　　“你们这是？”前来说事的缙云眼珠左右一转，疑惑不已。

　　姬轩辕抚胸皱眉：“不知为何，隐有不详之感。”

　　“姬轩辕，你也感觉到了？”嫘祖敛眉垂首，“我亦是如此。”

　　“要不卜算一卦，解解惑。”姬轩辕为了让大家安心，直接拿出自己的算筹。

　　卦象随心而成，他偏首张大眼眸：“奇怪，我竟卜不出，只能知晓在东边。”

　　众人即刻起身眺望有熊之东，姬轩辕原本还有些轻松的神色严肃起来，心下一沉：“湛柳今早与戎冬正走东方。”

　　“湛柳出了有熊？”缙云最近忙碌不止，天气暖和，很多事都需要着手去做。所以对于湛柳的动态，并不是很清楚。

　　嫘祖稳了稳：“莫要乱猜，亦有可能是其它事。”

　　姬轩辕点头赞同，又对着东边望去，顿了顿道：“那是......阵法的痕迹。”

　　他闭上眸眼感受着，瞬间紧张起来：“湛柳出事了，她的阵法我一手所教，我一眼就能认出。”

　　若是方才还有些侥幸，现在是板上钉钉，嫘祖和姬轩辕当机立断、异口同声道：“我守在有熊，你们快去救人。”

　　救人如救火，晚了片刻只怕人尸骨都凉得透透的，缙云不等他们说话，早就奔赴有熊城门口，一跃而上自己的坐骑赶了过去。

　　姬轩辕朝着嫘祖点头：“嫘祖，我跟上去。”

　　“快去。”

　　半路，巫炤见着姬轩辕行色匆匆，询问道：“发生何事？”

　　“巫炤，湛柳出事了。”

　　“你赶路不知要多久，我送你过去。”作为西陵的鬼师，巫炤自然会很多别人不会的秘法，他即刻施展术法，带着姬轩辕去往其所说的位置。

　　感应到的阵法所在位置，离有熊有很长一段距离，不过有巫炤的帮忙，姬轩辕过了没多久便已到达。

　　上下环视，树木、青草上布满了打斗的痕迹，他送与湛柳的箭凌乱扎在各处，一具辨不清是人还是怪物的尸首被箭扎了对穿。

　　他感受到的湛柳所布阵法就在附近，随手一挥破去后只见几具有熊人尸体躺在其中，而那地面上还散落着些噬魂鸟的毛羽。

　　看见场景后，两人约莫猜了个大概，顺着踩踏痕迹和噬魂鸟毛羽一路寻了过去。

　　路途中被箭射死的噬魂鸟有的挂在树枝上，有的落在地上，也有的扎在树干上。沿途的踩踏痕迹足以证明当时湛柳的情况，被噬魂鸟不断追逐，身体渐渐撑不住，步伐也乱了起来。

　　姬轩辕和巫炤两人速度极快，终于在阵法往西的丛林中寻到了倒在地上了无生息的湛柳。

　　嫘祖送她的衣物她说会爱惜一辈子，可是这种情况下数处撕裂，鲜血染透，尤其是胸口处，暗红色染得衣物看不出原本色彩。

　　“湛柳......”姬轩辕身子无力摇了摇，他攥紧双拳，暗恨不已。

　　他不信自己的乖徒儿就这么死去，过去又探了探脉息，没有一丝生机。

　　缙云来得速度比他们慢些，但此刻倒也已经赶到。

　　他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林中清晰得可怕，步伐变得沉重无比。明明前些日子，他不经意间还看到湛柳去取饰品时的笑容，现今却是看不到了。

　　湛柳特别怕受伤，做件事小心翼翼，偶有割破手指都忙不迭去处理。

　　而今......满地的血迹，散落的箭矢和噬魂鸟的尸体，他不敢想象湛柳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挣扎。

　　“我要带她走，她不喜欢这里。”缙云眼眶泛着红，声音平静道令人生骇。

　　他像托起世间最为珍贵的宝贝，小心翼翼将湛柳抱起，朝着林子外走去。

　　姬轩辕和巫炤跟了上去，生怕出些什么不得了的事。

　　此刻缙云的眼神有些空洞，盯着湛柳苍白的面容哑声道：“你还欠我一顿饭。”人寿苦短，是人都有死的一天，可他从没想过来得这么快。若是他不曾与湛柳疏远，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想保护很多人，可现在看来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不曾保护好。

　　“湛柳。”连声告别都没有，他不能接受。

　　跟着缙云走了良久，姬轩辕阖了阖眼心中难受：“缙云，你要走到何时，就算一直走下去，死了的人也不会复活。”

　　“我想送她回家，可我连她家在何处都不知道，我从来没有问过她关心过她的过去。”每次湛柳看到那些书，喂他糖果时候神情都是无法怀念，她很想回家吧。

　　“......这不是你的错。”湛柳是个倔强坚强的姑娘，面对他们都抱着温柔和灿烂的笑意。

　　姬轩辕如此安慰缙云，却在心中对自己不断责备。

　　缙云身处阴影，两人皆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开口道：“巫炤，送我们回去，我带她回去看看。”

　　“好。”

　　法术施展后，没有多久便回到了有熊湛柳的居所。

　　大黄二花正悠闲在院中晒着太阳，结果被脚步声惊醒，起身一看，两只鼠浑身颤抖，跌坐地上哭了起来。

　　缙云把湛柳放在兽皮铺成的床上，手触碰处冰凉一片，曾经的温暖彻底不见。湛柳满身的污垢落入他眼中，他念着：“湛柳喜欢干净，大黄二花，你们去打水来。”

　　他轻轻握着湛柳的右手抵在自己的额头：“如果，如果你醒来。”

　　话语还未说完，冷如冰块的手渐渐升起温度，他讶异睁大眼眸。

　　姬轩辕和巫炤也从门口赶了进来，不因其它，只是感受到了湛柳的气息。

　　按理说，人死了，气就没了，怎会......他们不可能错的，之前不信湛柳死了，检查过不止一次。

　　一股灵力笼罩着床铺上的人儿，胸口的致命伤口竟在自行愈合。

　　这种情形，他们从未见过，饶是鬼师见识广阔也不理解为何如此。

　　湛柳的呼吸声也随着体温上升而变强，毫无血色的身体再次莹润，苍白的脸也恢复如初似桃李。

　　蓦然间，湛柳双眸睁开，她直起身子盯着眼前三个人，又看了下屋子：“你们......”瞬时，她低头一看，浑身的污垢血迹。

　　惶恐不安的念头在她心头狂窜，整个人如堕冰窖。

　　她活了，再次成功活过来，可是竟然是在大家面前，她最在乎的大家面前。

　　“缙云、师父、巫炤......”湛柳刚醒来，脑子还糊涂不清，只觉得可怕无比。

　　体内还未平歇的灵力激涌翻腾，逸散出去，再强大的人在这股奇异的力量下都动弹不得，她慌张朝门外退去。

　　刚打来水的大黄二花也不小心被她撞倒，她低头一看，大黄二花也震惊得再次坐倒在地。

　　她扯出一抹苦笑，匆匆逃离这里。

　　随着湛柳的离去，制住三人的力量也消失不见，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即刻追了上去。

　　虽不知湛柳为何死而复生，但就凭她现在失控的灵力和乱七八糟的情绪，绝对不能放任她到处跑。

　　脑子一团浆糊下，湛柳本能般跑到了有熊附近山陵高处。风儿吹拂下，似乎清醒了些，蹲坐在地上抱成一团嚎啕大哭起来。

　　面对强敌时，她有愤怒有难过，却不曾像现在这般惊惶。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缙云、师父，为什么要让他们看见，为什么、为什么。”

　　“爷爷，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我不是怪物，我是人，我是人。”

　　她心绪再次杂乱起来，不停念着：“我是人。”

　　恍惚之间，她好像听见了曾经的好友们对她的各种冷言冷语，回忆起了各种遭遇。

　　明明好心对人，却落得那种下场，还连累了无辜的人。

　　“为什么我要活着、活着——”她捂着耳朵使劲摇着头。

　　各种情绪到达了极点，她忍不住爆发出来，撕心裂肺吼了一声：“啊！”

　　顿时，林中鸟兽皆惊散，强大的灵力波动覆盖整座有熊城，王殿中焦急等待的嫘祖也察觉到了。

　　姬轩辕、缙云、巫炤三人心下一惊，速度更快。

　　然而湛柳体内的力量极为可怕，不断阻碍他们向山顶靠近。

　　力量一阵强一阵弱，姬轩辕抓住空档让巫炤施了术法，这才勉强到达了山顶。

　　“不，我是人、我是人。”平素温和可爱还时不时俏皮的人此刻狼狈不堪，双膝跪在琐碎的石砾上，双手按着地面，掌心血肉模糊。

　　流出的鲜血滴入泥土中，嫩绿的草儿长得更密更浓，颜色鲜艳更甚从前。

　　姬轩辕心钝钝痛着：“湛柳，你醒醒，醒过来。”好徒儿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会不清楚，他们会惊讶于她的死而复活却不会恐惧，甚至会欣喜。

　　巫炤吹奏起安魂曲想安抚下湛柳，曲音根本无法到达她的耳中。

　　缙云抬手道：“你们不要过去。”

　　他踩着步子慢慢靠近，即便湛柳的力量不断排斥着所有人靠近，但他不在乎，艰难行进。

　　走三步退三步又如何，他缙云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终于他离湛柳的距离越来越近，到达湛柳身边时身上的衣物碎得差不多了。

　　“湛柳，你是人，永远都是。”他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抚着湛柳的面颊。

　　湛柳有了点儿反应，空洞的眼神缓缓抬起：“缙......云。”

　　“不、不。”她的眼神瞬间变作惊恐。

　　姬轩辕赶紧喊道：“缙云，回来，你不能再刺激她。”

　　“湛柳，你给我醒过来，”缙云抓紧了湛柳了肩膀摇了摇，双眸死死盯着，一字一顿道，“面对敌人你都不怕，现在为何要怕！”

　　“快醒来！”

　　湛柳受到了刺激缩成一团埋头哭道：“我是个死而复生的怪物，我是个怪物。”

　　缙云听着一口一声怪物，心中自是心疼，但他认识的湛柳即便弱小却也不会认命。他真切说道：“你是湛柳，是湛柳。”

　　湛柳......湛柳.......

　　湛柳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很多话语很多画面。

　　“爷爷，我不想叫湛柳，同学都说我弱柳扶风，我不喜欢。”小女孩哭着一张脸扑到一个中年男子怀中。

　　男子乐呵呵道：“谁都我家湛柳弱柳扶风，小柳多好，柳的用处可多了，作木材，编篮用柳条等，而且还代表春天多有生机、活力。除此之外，柳可还是二十八星宿之一南方朱雀七宿的第三宿。小柳想想，你背的那么多古诗，是不是很多和柳有关。”

　　“嗯嗯，原来我的名字这么厉害！”小女孩眼睛扑闪扑闪的，露出了自豪的神情。

　　画面闪烁不清，她眸色开始清明起来。

　　“爷爷......”说完她浑身的力量被抽去一般，软趴趴倒在了缙云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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