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才

　　肖扬披着件外套站在树下抖着腿。
　　初春寒气未褪，带着点微风的夜晚尤其折磨人。
　　因为今天也不是执行公务，身边没有小警察。他摸了根烟，又上下掏遍了口袋，才无奈地发现并没有带打火机。
　　用拇指和食指捻了点烟草，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勉强算是过了个瘾。
　　林然父亲去医院的第一时间，他就得了信。虽然心里面有一万个疑问，但是偏偏这一家子在法律上面完全找不出问题来。
　　可是很多东西，作为一名警察是有直觉的。

　　染着黄色头发的女子，蹬着快有十厘米高的鞋，歪歪扭扭地走过来。
　　身后跟着一水的长腿帅哥，有人在提包，有人想扶她，却都被她不耐烦地甩开手。
　　“我现在是空姐，空姐你知道吗？哪里来的空姐会有这么多跟班，都给我回去。”
　　跟班们脸上顿时苦哈哈的。
　　“可是，小姐，你从来没有穿过高跟鞋。我们回去也行，你先换双鞋子吧。”
　　未拆封的鞋盒被人整整齐齐地抱出来，每一双都是许多姑娘们心里的珍爱。
　　可惜却没有得到主人的青睐。
　　“哪里有空姐不穿高跟的，你们赶紧走，不要让我赶人。”
　　跟班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子弯着膝盖，用一种别扭的姿势往前走。

　　肖扬见人离得近了，把没有点燃过的香烟放进口袋里，打了声招呼。
　　“你好，林言是吗？”
　　女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谁是林言……哦，我就是！我是林然的妈妈，我叫林言！”
　　明明应该是成熟冷静的中年女子，林言脸上却有小女孩一样的天真。
　　肖扬冷静又细致地打量着林言。
　　每一根头发丝都保养的异常到位，一举一动都像是好好被人保护着。

　　“你果然就是林然的家长啊。”肖扬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怎么没有和林然的爸爸一起来？他们都先到医院了。”
　　林言扬了扬眉毛，立马想迈开步子，却因为高跟鞋的缘故，又崴了下脚。肖扬立马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可恶，我一得到消息，就马上赶过来了。怎么还没他快！”
　　林言碎碎念着，一点都不见外地扶着肖扬站起来。
　　“说起来，那位父亲说是个全职爸爸，但是气势一点都不像呢。倒是感觉像个退伍老兵，还是上过战场的那种。”
　　肖扬仿佛拉家常一样地说着。
　　林言立即挥了挥手。
　　“那种家伙怎么可能是军人。他是……”
　　话音未落，林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脸的大事不妙。
　　“等等，我刚才就是开玩笑的，你不要往心里去。他就是个家庭煮夫。”
　　肖扬却笑得无知无觉。
　　“说起来，我也是个警察来着。之前看过一点记录，说是小姑娘觉得她父亲是全职爸爸，母亲是空姐。第一眼看见她父亲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有不法分子偷看了警察局的记录，特意做角色扮演。”
　　林言面上有些尴尬，干咳一声，想要找些什么借口，但是却确实不是这一方面的人才。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她才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凑近肖扬。
　　“警察叔叔，这事我只和你说，不要和别人说。”
　　被喊做警察叔叔，实际年龄可能还要比面前女子小几岁的人挑了挑眉，接受了这个称呼。
　　“就是那个Z……我是说林启扬，就是林然她爸爸，弄到了警局的资料。我觉得既然女儿都这么说了，当爸爸妈妈的肯定要满足孩子的期望。”
　　满肚子阴谋论的肖扬没有料到是这个发展，真实地惊讶了片刻。
　　“你的意思是，原来你们都不是这个职业，但是因为看见了林然的笔录，所以决定转行？”
　　林言一点都不觉得哪里不对。
　　“什么叫转行，以后别人问起来，我们就是一直做的这个职业。”
　　肖扬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觉得连日工作带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那你们原来是做什么的？以后都不准备告诉林然了吗？”
　　林言轻轻松松回答：“不管是从简历上面看，还是从其他人那里打听消息，以后我们就都是那个职业了。”
　　肖扬不用看林言的表情，也知道，女子脸上的表情，必然是母亲特有的溺爱。
　　一般来说，这种溺爱容易养出小混蛋来。

　　肖扬：“那你们的名字，不会也是假的吧？”
　　林言：“从昨天开始，那就是真名，不是假名。”

　　见肖扬没有其他问题了，林言这才放心大胆地问他。
　　“警察叔叔，我应该怎么表现，才更加像个空姐？”
　　肖扬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香烟，淡定地回答：“你就正常表现。别穿高跟鞋，容易摔跤。”反正医院里面的小坏蛋也会看出来的。
　　林言松了口气，表情美滋滋的。
　　“那就好，还是我女儿懂我。知道我肯定特别适合空姐。”
　　她打了个电话，瞬间无数小弟又送上新的鞋。

　　肖扬看着林言咋咋呼呼地换完身上的装备，又急急忙忙往医院赶，连和他告别也没有，也不生气。脸上甚至还带了点笑，又站了片刻之后，才转身离开。
　　路灯洒下晕黄色的光辉，马路上，车只有零落几辆，匆匆呼啸而过。
　　负责林然和林启扬对接的警察正好和肖扬遇见。
　　“哟，肖队，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肖扬懒洋洋地笑：“难得有个圆满解决的案子，每个人都有好归宿，我当然高兴。”
　　警察有些八卦：“刚才我看见那个叫林然的小姑娘的父亲，好家伙，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还说是科学家，别是什么变态杀人狂吧？”
　　肖扬：“好端端的，把人想那么坏干什么，职业病也犯不着现在患。走吧，我请你们去吃宵夜。”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另一边，林启扬才刚刚带着林然出门。
　　住院部楼下的门是玻璃的，出去的时候，他还特意捂着林然的额头，低声嘱咐一句，有玻璃，要小心。然后被林然摇头晃脑地推开。
　　不知道是哪边又发生了车祸，救护车的声音一直没有停过。连带着整个医院都是一片忙乱。
　　林启扬小心翼翼地护着林然走在里面，手掌还搭在林然的背后。
　　林然被弄得背上有些痒痒，看了看一旦没有人理，就默默缩在阴影里的，据说是她哥哥的少年，突然笑了起来。
　　林启扬看了林然一样，温和地问：“怎么了，突然这么开心？”
　　这个男人，光是看上去都能感觉格外地危险，现在却像是条无害的大型牧羊犬。
　　林然伸出一根手指。
　　“我在思考，有关人的情绪和他对世界认知之间的辩证关系。”
　　林启扬看上去就没懂，不过似乎很认可地点头。
　　“听上去就是很有意义的一个哲学命题，然然以后想做这方面的工作？”
　　林然继续笑着摇头。
　　“不是。我只是在想啊，里面那个姐姐，在知道未婚夫出轨之前，明明一副深情的样子。”
　　林启扬皱了皱眉，显然对那几个人没有什么好感，但还是耐心地听着林然说下去。
　　“可是一旦知道未婚夫出轨之后呢，她就立马变脸啦。”
　　“你说，她对未婚夫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林启扬沉默，还有些头痛。
　　他绝对不是一个哲学家，交过的朋友里面也没有这样的人。
　　不过林然也不是要一个回复，只是自顾自地发表看法。
　　“她喜欢未婚夫是真的，但是之后不喜欢了也是真的。”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脆弱。你觉得眼前的人有亲缘关系，所以喜欢她。”
　　“但是如果我们处在一个亲缘关系并不重要的世界呢？或者有朝一日，你发现根本没有这样的联系存在呢？”
　　林启扬感觉到了某些不详的信号，或者说，林然对他们的看法，也许就取决于这个回答。
　　所以他久久地沉默，一时间不敢开口。
　　明明周遭都是喧哗，这一小片地方却安静得有些奇怪。

　　明亮的车灯慢慢靠近三人。
　　林然转过头去，看见了一辆造型流畅的红色跑车。
　　车上是染着黄色头发的林言，大晚上的还带着墨镜，也不嫌装。这大约是那些跟班们给她做出的新造型。
　　看见父女两个，林言张扬地打了个招呼。
　　“宝贝儿~快上车，我们马上回去！”
　　车灯下，穿着病号服的女孩格外显眼，林言立马变了颜色，怒气冲冲地质问林启扬。
　　“你怎么当爹的，然然怎么大晚上出门还穿病号服？”
　　林启扬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难得的有些心虚。
　　但是看见那风骚的超跑，心虚又变成了另一种感情。
　　他慢吞吞地问林言。
　　“你怎么当妈的。”
　　林言不解，还要再问，林启扬只能又沉着声音继续问：
　　“我们三个人，加上你四个，怎么才能坐进你双人座的超跑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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