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才

　　林然在走廊还遇见了推着小推车的护士。
　　推车上密密麻麻摆满了药瓶和各种型号的针头，注射管。每一个上都贴好了标签，有序地放好。
　　不过一般人也不可能看清这些标签上写得是什么。

　　林然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推车，脸上却忽然有了笑容。
　　“姐姐，你是去给403病房的病人送药吗？”
　　护士笑着捏了捏林然的小脸：“怎么，喜欢那个漂亮哥哥？”
　　林然笑着说：“那真的是我哥哥哦，他不听我劝非要乱来，所以骨折了。我说他几句，他还要发脾气，让我出来帮忙拿药呢。”
　　护士也不知道信了没信，只是笑着问林然：“那你知道是什么药吗？”
　　林然开开心心地告诉护士：“好多种呢，我没太记清，什么骨肽啊，正骨活血膏啊，维生素啊之类的吧。”
　　护士说：“哟，还真是妹妹。不过你怎么穿着病号服？不会是看见了小推车上那个漂亮哥哥药瓶的标签吧？”
　　林然乖乖地回答：“刚刚姐姐给他送饭，他没端稳姐姐送来的汤，撒我衣服上了。所以我暂时穿着病号服，等会姐姐给我送新衣服。再说了，药瓶本来就小小的，标签上的字更加小，我离你那么远，怎么能看得清嘛。”
　　护士翻了翻小推车，403病人的药放在下层，虽然靠着边缘，但是她离这么近，也要仔细看才找得到。
　　“给你吧，拿好了。按医嘱服用，知道吧？”
　　“我~知~道~啦~”林然拿着药走远了。

　　403病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小声而快速的争执。
　　林然没想到那个女人还没走，便站在门后。
　　一会女人开门，她就会被门挡住身影，刚刚好。

　　等了快十分钟，女人才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一切和林然想得一样，门开，正好遮住林然。然后女人朝着相反方向走过去。
　　又是“噔噔噔”的高跟鞋声音，很吵。

　　林然敲了敲403病房的房门，清朗的男声愉快地说了一句：“请进。”
　　林然捧着一大堆药走进门。
　　病人半躺在床上，病号服穿得整整齐齐。灯光从上而下打在他的脸上，简直就像是言情剧的经典开头。
　　林然托着下巴看了半天，突然说：“她们都说你长得很漂亮，但是我还没想到你居然长得这么漂亮。”
　　漂亮的美少年抬头朝着林然笑：“你敲门进来就想看看我长什么样？”
　　他好像一点都没有被之前的争执影响到。
　　林然摇了摇头：“不是哦，护士姐姐们都很忙，所以拜托我来给你送药。”
　　林然捧着药朝美少年走了几步，把药在床头放好。
　　底层三盒，二层两盒，一层一盒，码成一个小小的金字塔。
　　美少年朝她致谢。
　　林然笑嘻嘻地说：“你有没有看过《重返十七岁》？里面的男主也很帅气，长得特别像你。”
　　美少年好脾气地回答：“我不怎么看电影，不过谢谢你的夸奖。”
　　林然：“不，其实我是想说。”
　　美少年：？
　　林然：“那个男主中年有了啤酒肚。”
　　美少年又笑了，这次笑得看上去很动人。
　　林然一本正经地问：“你知不知道杜氏标志？”
　　美少年：“抱歉，我没有听说过。”
　　林然：“Duchenne Marker，也有翻译是杜氏微笑，就是说，微笑包括颧骨大肌（抬高嘴角）和眼轮匝肌（抬高脸颊，形成眼睛周围的乌鸦脚）的收缩。 ”
　　美少年：“我对医学没有太多研究。”
　　林然：“那我简单和你说好了，假笑的时候一般都笑不出苹果肌的。”
　　美少年沉默一会，突然道歉：“抱歉。”
　　这个美少年再进化几年肯定是个心机深沉，超级难搞的家伙。
　　林然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脸上却没什么变化：“那你如果诚心诚意道歉的话，请我吃饭好了。我爸爸妈妈把我忘在医院了，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呢。”
　　林然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就是为了说出这句话。
　　她一向是个好奇心有些强到过头的孩子，自从在走廊里闻到了女人带的饭的香味，就一直想尝一尝，这个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是什么。
　　美少年也一本正经地回答：“想要吃我的饭，光是送药的恩情还不够呢。”
　　林然想了想，告诉美少年：“我可以用咖啡给你演一出哈姆雷特。你看完就把饭分给我，好不好？”
　　美少年很有兴趣地问：“用咖啡演？”
　　林然把他床头那杯冷掉的咖啡端到被子上，用手敲了敲杯沿。
　　咖啡里仿佛瞬间沸腾，咕噜咕噜冒了好一会泡泡。带着苦味的香气弥漫了病房。
　　一个棕色的小人从咖啡杯里爬出来，拿着一把枪，中气十足地喊：“啊，那长得真像老国王啊！”
　　另一个棕色的小人，头顶上还有白色的咖啡沫，同样的骑士打扮，跌跌撞撞爬出了咖啡杯：“但是不可能，老国王已经去西天了！”
　　一会之后，更多的小人爬出来，湿漉漉的棕色脚印铺满了被褥。

　　美少年低着头看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到哈姆雷特终于确定了他的杀父仇人，美少年却突然说：“好了，就这样吧。”
　　林然又敲了敲杯子，让这些小人一个接一个跳回咖啡杯。
　　不一会，咖啡杯里又是那杯冷掉的咖啡了。

　　美少年问林然：“很多人看过你的咖啡小人演的哈姆雷特吗？”
　　林然从他的态度里窥见了少许不安。
　　她笑着说：“没有呀，你是第一个看见的。”
　　美少年低着头，把那杯咖啡泼到了被子上。这下，那些棕色的脚印和咖啡溶到了一起，再也看不出哈姆雷特存在的痕迹了。
　　他缓缓地说：“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才能。”
　　“但是人们总是会畏惧他人与众不同的才能。”
　　“所以在你能保护自己之前，不要再给别人演哈姆雷特了。”
　　林然也不知道是在听还是没在听，脸上的笑容没有变过。眼睛却盯着晚饭了。
　　美少年叹了口气，把饭盒送到林然的面前：“送给你了，就当是我看哈姆雷特的门票。”
　　林然不客气地拿过饭盒，和他道别。
　　“再见咯。”
　　病房门轻轻关上。
　　美少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林然回病房的时候，肖扬又在她门口偷偷摸摸抽烟。
　　她拉长语调朝肖扬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大叔~”
　　肖扬被呛了一口烟，咳嗽着问林然：“你叫我什么？”
　　“大~叔~”
　　肖扬：“亏我还好心给你带饭。”他提了提手上的塑料袋，“给我说句好听的就让你吃饭。”
　　林然给肖扬看她手里的东西：“我有东西吃了耶。”
　　肖扬：“哟，不错啊，一下午就能混得这么好。正好我还没吃，这份就是我的了。”
　　林然推开病房门，让肖扬进去。她坐到床上，肖扬找了个小马扎坐在一边吃。
　　吃到一半，林然不经意地说：“警察叔叔，你能不能让你的排骨汤表演一个哈姆雷特？”
　　肖扬：“我能给排骨表演一个五马分尸。”
　　说完，他就咬碎了一块排骨。
　　林然表情嫌弃。
　　“真粗俗。”

　　肖扬也没和这个小朋友计较，吃完饭，洗完手，正经危坐地问林然：“你还记不记得你的父母？”
　　林然抬高了眉毛：“我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找家长？”
　　肖扬敲了敲她的床沿：“和你说正经事。你们这一批小朋友差不多全都被父母认领回去了，只剩下三四个人。”
　　林然点点头：“其中就包括我。”
　　肖扬：“不要那么敏感好不好，你爸妈指不定现在有多着急呢。说不定他们在国外，根本不知道我们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然又点了点头，看上去是在赞同肖扬说的话，但是态度又有一些微妙地嘲讽。
　　“我记得呀，我的爸爸妈妈。他们都会用咖啡表演哈姆雷特的。”
　　肖扬露出一个牙疼的笑：“得亏我不会哈姆雷特，有你这个亲戚怕不是折寿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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