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 雄黄

　　一　白素贞

　　端起这碗雄黄酒，我回头看了一眼许仙，他正在装模做样地摆弄着墙壁上挂的佛像。我读出了他内心的一丝慌乱，抑或是不安。虽然只有一丝，但我已经足够了。
　　于是我仰起头，喝下那第一杯雄黄。有一点点辣，不过还不错，就象当年峨眉修炼时吃的丹药。
　　再仰头，我喝下第二杯。他正在擦拭那把雨伞，那把曾经为我遮过西湖风雨的油纸伞。他擦得很仔细。
　　我喝下第三杯雄黄。
　　第三杯雄黄酒，在我的胃里暖暖地漾着，象情人的手的抚慰。我嘘了口气，感觉得到雄黄的气息在五月的空气里不怀好意地弥散着。我知道，下一步，我应该醉了，就象是真的不胜酒力。于是，我的眼睛就迷离成醉眼，踉踉跄跄。
　　许仙在偷偷地看我。虽然没有回头，但我知道。他装做没有看到我的醉态，是因为，他不想再来搀扶我。是了，我们结婚已经二百二十三天了，他搀扶了我九十八次了，如果算上西湖的那一次，该是九十九次了。九十九次，也该倦了。
　　我扑上我的床，我们的床。但鸳鸯枕上，已经嗅不到他的气息，那曾经让我沉醉的男人气息。我不知道，那个人，是否也会被他的气息所陶醉？我不知道，他们两个枕的时候，谁是鸳，又谁是鸯呢？
　　好吧，醉啦，醉吧，休管他是否分得清楚，我只知道，此时的我是该醉的了。下面，该上演的，又是哪一出呢？

　　二 许仙

　　端午艾草的药香熏乱了我的思绪。我漫无目的地拂拭着屋里的一切，等着法海的到来。
　　我看着白素贞喝下了第一杯雄黄酒。
　　记得那次我和他一起，喝的也是雄黄。我记得他说佛门弟子是不能喝酒的。但我说雄黄是药，是可以治病的良药，于是，他喝下了第一杯。他没有问我雄黄可以治疗的是什么病痛，就那么干脆地喝下去了，我怀疑，他的心里是否真的装着他的佛。
　　但不管怎样，他喝下了第一杯。于是，顺理成章地，就有了第二杯、第三杯……
　　他喝酒的样子很好看，我喜欢看他的一投足，一抬手，我更喜欢他醉眼迷离的样子，可爱得像我儿时喂过的那头小牛犊。
　　当他不胜酒力倚在我的肩上，我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他那酡红的面颊，桃花一样的面颊。
　　他说着醉话，可爱的醉话，我喜欢的醉话。
　　我宁可听他胡言乱语的醉话，也受不了白素贞那每天故做温柔的絮叨。结婚半年，我就受够了。她以为她是滕王府的小姐，嫁给我便是我的便宜。可我宁可和一个和尚谈经，也不想再听她那些求上进谋出路的大道理。鬼知道那个什么滕王府什么来历，以前也没有听人说起钱塘有什么滕王。
　　我无意中打落了墙上挂的那把破伞，伞摔在地上，散了。
　　这真是把破伞，就是它，见证了我这稀里糊涂草率的婚姻，直到今天，我仍然想不起当初诱惑我的，是今天和我同床共枕的白素贞，还是那个精灵可爱、善解人意的小青？
　　我弄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可我清楚记得那次和小青说悄悄话的时候，她的神采飞扬的模样。我也清楚记得，当我们俩的渐渐亲密被白素贞发现后，她雷霆大怒时，小青那楚楚可怜的模样。
　　于是，小青远离了我的生活，我的生活里只有白素贞，白素贞！这条假装温柔缠得人喘不过气的蛇！也许，她真是一条美女蛇？

　　三 法海

　　五月的风，放肆地撩拨着我的僧衣，我感到它像一只有力的手，温柔地抚摩着我健壮的身体，而禁锢在我体内的欲望在蠢蠢欲动。
　　我走向许仙的保和堂。我知道，他正在急切地等我，正如我急切地奔向白素贞。他以为我频繁地和他谈经论道是为了向他宣扬佛理，他以为我真的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和尚，他以为我那次真的被他的雄黄酒灌醉了，其实，那次醉的是他，躺在他们的鸳鸯枕上，我被白素贞残留的迷人气息深深陶醉了。只是，我不知道当我睡在他们的床上的时候，白素贞又睡在了哪里？而我更想不到的是，许仙并不珍惜他所拥有的天底下最美好的女人，而且，他还有些喜欢我了，一个男人，一个和尚！
　　我是个和尚，一个不能爱上女人的和尚。可许仙喜欢我，邀我常来保和堂。我喜欢白素贞，我愿意常常去保和堂。
　　可是，我心里有我的佛祖，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压抑不住心底的欲望，我就跃进金山寺前的钱塘江，让冰凉的江水将我的心灵洗净。可今天端午的风和雄黄的酒香，熏得我有些把持不住。也许，得用漫过金山的滔滔江水，才可以浇灭我心头的欲望？
　　近了，近了，前面就是保和堂。我闻到了那熟悉的雄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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