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有为

　　十一月的第一天，在狼牙特战旅算不上什么特殊日子，龚箭斜靠在开放式车后箱上整理作战背包，眯起眼看向车外一望无际的旷野。
　　今天是户外拉练，天气很好，就是风向不定对狙击准头有些影响，作为神枪手四连前指导员，龚箭总是会第一时间考虑所有射击因素，陈善明说教导员走进一个房间最先做的事情就是飞快计算狙掉所有人的弹道公式，龚箭说不啊，我一般最先算你的。
　　陈善明在前面平稳地使着方向盘，脚下有一搭没一搭踩着油门，所以载着红细胞全体成员的吉普车虽然笔直向前但速度时快时慢，李二牛的帽子跟着车身一起上下颠簸起伏。宋凯飞被颠得有些头晕，却仍旧紧紧抱着负重步枪，时刻准备着等组长一停车就撒腿跑路。
　　按照他们往常经验，陈善明踩下刹车的前三秒就会开始计时，如果不迅速反应过来就等着晚上加餐吧。宋凯飞用力吸了吸鼻子，担忧地看了眼教导员，龚箭能在这种车速下维持斜靠式坐姿的本领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其实龚箭只是在走神，不知不觉就停下了手中动作只是望着车外掠过的大片荒原发呆。
　　今天是万圣节。陈善明和李二牛两个在这方面上孤陋寡闻的家伙肯定是不了解这种节日的，何晨光家里也从来不过非中国传统节日，王艳兵早年还是个无良商贩的时候倒是蹭万圣节的热闹搞过打气球活动，不过他本人也对这节日不大感兴趣。军校生宋凯飞和军区信息处的徐天龙倒是挺了解万圣节，前者还流露出了明显的兴趣，不过在早上向后者讨要糖果被狠狠嘲笑“你今年到底几岁”后就没再提这话题。
　　所以众人都默契一致地忽略了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但龚箭在国外深造的那几年习惯了每年十一月都有小鬼头们吵闹嚷嚷着来拍他的公寓房门，刚到美国的第一年龚箭还因为没有任何准备而被整整纠缠了几个小时，最后只好被迫陪着一群小孩子堆起了积木。

　　回国很多年了，他其实很久没想起来还有万圣节这档子事，就算偶尔回忆起来也是淡淡地就翻了篇。此时却莫名其妙地浮现出当年的场景，在眼前仿佛栩栩如生。

　　陈善明突然一脚急刹车，组长身后坐着的五位红细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教导员一头从车上栽了下去。

　　不等陈善明绕到车后扶起板着脸一言不发的龚箭，五个小伙子们早就扒着车门板迅速跳了下去，在教导员身旁围了一圈集体低着脑袋露出恰到好处的悲痛与忍笑并存的扭曲神情，从远处望过去像出席一场追悼会。
　　龚箭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表情淡漠自然没有一丝尴尬，脸上仿佛写着“摔一跤怎么了不就是从车上飞出去吗”，对着他们善意提醒：“计时已经开始了吧？”

　　何晨光扭头就跑，其他人大惊之后你追我赶不要命地往远处的山头跑去，原地只留下了的确在刹车前就掐好表计时的陈善明组长和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龚箭教导员。
　　陈善明：“你能起来不？”
　　龚箭：“好像不行。”

　　陈善明思索片刻开了对讲机：“何晨光，今天训练里程翻倍。你带着他们跑，我开车回来前别停下。”
　　何晨光：“啊？！”

　　龚箭被陈善明扶着坐上副驾驶座，后者绕到另一头上车，启动引擎后打着方向盘调头往逆战旅驶去。
　　陈善明：“丢脸吗？”
　　龚箭：“闭嘴。”
　　陈善明猛地一踩油门。

　　不由分说把教导员塞进军区卫生站去处理擦伤，嘱咐医生要检查是否伤到了骨头，陈善明又跳上了车调头去接红细胞小组。强行被按着躺在纯白病床上的龚箭没来由感到一阵尴尬。他其实真没什么事，陈善明这架势几乎要惊动五号了。

　　宋凯飞觉得今天可能是他的受难日，背着沉重行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徐天龙却精神抖擞浑身上下都写着“终于来点够意思的了”，何晨光不出意料地带着王艳兵冲在最前面，好几次徐天龙都看了眼宋凯飞奄奄一息的模样，欲言又止后叹口气，甚至还惋惜地摇了摇头，让宋凯飞越发心虚。
　　落在队伍最后的李二牛一边翻着白眼儿一边在心里算着他们最近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等陈善明开着越野车终于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连徐天龙都忍不住要热泪盈眶。陈组长在关键时刻非常不合时宜地吸取了开快车的教训，所以在来的路上全程小心谨慎，途中甚至还坏心眼地停了几次下车检查轮胎——也就是抱着胸靠在后尾箱看两眼轮胎再抬头看看天，这段时间足够红细胞跑不知道多少个翻倍里程了。

　　他们回到特战旅已经是晚上了，本该在下午四点结束的拉练硬生生拖长了几个小时，现在连晚饭供应都结束了，五个小伙子哀嚎着冲向一营苗狼值班的帐篷。

　　陈善明踱步回了宿舍，龚箭不出意料已经从卫生站回来，也去食堂帮他带了份晚饭。陈组长突然就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弄得龚箭莫名其妙地看他几眼后才开口：“我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就是刚摔的那一下没法立刻站起来。”
　　陈善明：“我知道。”
　　龚箭：“那你还送我回来？”
　　陈善明：“你报告写了没有？”
　　龚箭：“我现在去写。”

　　龚箭坐回书桌前才发现好像不太对劲，也懒得再和陈三岁计较，想到这儿从口袋里捏了几颗水果糖扔过去：“卫生站小姑娘给我的。”
　　陈善明接了糖剥开往嘴里一塞，动作干脆利落，随后潇洒地将糖纸往龚箭身前一拍：“哪个小姑娘？”
　　龚箭懒得搭理他：“手拿开，挡我光线了。卫生站这么多女护士，我记不清。”
　　陈善明凑近了看他：“小姑娘叫得挺亲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卫生站还有糖领？”

　　龚箭一抬脸对上陈善明的视线：“今天万圣节，陈善明。我们不过这个节日不代表别人不想过。”
　　陈善明难得沉默地思索片刻，伸手关了龚箭的台灯。
　　“我记得万圣节要说什么来着？”

　　龚箭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陈善明在搞什么明堂，只好先回答他的问题。
　　“Trick or treat？”
　　龚箭的英文发音很标准，与他的声音一样让人印象深刻，陈善明一直觉得很好听。

　　此时陈善明嘴里的糖化了一半，他借着夜色隐匿起眼底的笑意靠近教导员，在对方耳边低声作答。
　　龚箭也没听过陈善明说英文，他一直默认那人不太会外语，此时才发现陈善明的发音不比他差，刻意压低的声音磁性而迷人。
　　“Trick and treat.bundled a ki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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