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朝昭（科举）

　　还让他回来自找朝爹学，他《蒙求》也才听了半节课呢！

　　想不通沈夫子到底打的什么注意，朝昭也只能按下，稀里糊涂的开始了他的念书生活。

　　时间似四季变幻的风，吹的万物草长莺飞，又吹的落叶凋敝满城，一眨眼，竟就这样过去了九个年头。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这是今日背过新书后，沈夫子在他的书尾添上的。朝昭一路思索着，却不知沈夫子是何用意。

　　“昭公子，昭公子，您等等……”

　　背后老远传来几声呼喊，朝昭顿住脚步，放下手中书背在背后，转身回头。

　　一张清朗卓绝的少年人的脸映入眼中。青色的发带随风打在脸上，刀刻的眉，敛长的眼，殷红的唇，发丝飞扬身姿修长，才十四岁，整个人已棱角分明，俊俏的有些不像话。

　　等了片刻，眼一抬，又是一双水润悠长沉静无波的眼，紧抿的唇，不苟言笑般拂去了温润，叫人不敢乱生玩笑。

　　一阵急喘的呼吸声近到耳前，是夫子书房的小厮石生跟上前来。

　　“昭公子，夫子让你下午不必来了，今日县试发案，夫子让您回去好生思过，明日再来背书。”

　　思过？莫不是……

　　朝昭眉一紧，眼睛一闭，暗道失策。

　　“我知道了，你去回夫子吧。”朝昭复睁开眼，一脸淡定的对着石生回道。

　　待石生施过一礼回到私塾后，朝昭转回身，表情终是出现了丝裂纹。

　　蓦的又回想起五岁时第一回向夫子请罪，夫子让他回来自背《三字经》这件事。当时他就觉有些不对劲，而后一系列事情果然向着不一般的方向发展了，让他到现在也很有些蒙，一直不知为何。

　　比如他明明让慕暮打听好了一般小孩的背书进度，到了沈夫子那还是以背慢了，挨了两下戒尺，又再一次被赶回家来。

　　后来朝爹领着他上门，俩人又闭门谈了许久，出门后私塾是让进了，只是隔三差五夫子就把他叫到书房，挑本书一气教完生字，也不怎么讲解意思，就会逐他回家，让他在限定时间内去私塾找他背完，才允他继续上学。

　　这一看就不是像沈夫子爱徒心切给他开小灶，谁家夫子教书这样教，不是误人子弟吗。久而久之私塾里也没人关心他背什么了，众人都暗地里嘲笑是沈夫子嫌弃他朽木不可雕，懒得教他才常常逐他回家。

　　是以，他是整个私塾有名的“徒有其表”学业垫底，倒数第二的草包。倒数第一是沈尤。

　　要说背书，走过万人高考又念到博士的朝昭倒是小能手一个，光考他背也不考意思，轻轻松松，倒也平了朝昭不想念古书的浮躁和抵触，他还是乐意的。

　　更难得不用费心的是沈夫子还限上了背诵时间，省了他去琢磨别人背书水平的心思，毕竟夫子一个教书育人的，总不会坑他吧，限定的时间一定都是合理的。

　　日后才知道自己早在十二岁第一回县考前两年，就已莫名其妙背完所有科考书籍，一心不想学古文，两耳不闻科举事的朝昭：掀起你的桌子来，让我看看你的书。夫子，有远见！

　　说到和背书一起令他意外的转变是，朝爹又同意传他栽培植木的手艺了，条件是只要他老老实实识字背书，不再闹腾，就不过问他私塾读书好坏的事，简直大喜。

　　有了前世的培种基础，朝昭虽还收着怕吓到周围人想慢慢展现，但架不住前世的专一的性格，干起喜欢的事就常常有些忘乎所以，几回入了神下，学习进度还是一日千里的涨了起来。

　　只是朝昭不知，朝青在此一途原就是个妖孽的，对朝昭的表现不仅毫不怀疑，有的就只有惊喜。

　　每回对着朝昭培种出来的植物，朝青面上总表现的不甚满意，夜深人静对着颜娘却总是骄傲上了天：

　　“该！合该是我儿啊！这天赋真是比之我还要再甚，你瞧他种的那焦釉花，我幼时初学花了一年才堪堪培育成功，他才多大点，竟是一个生长时段就成了，果然，不愧是我儿啊哈哈哈。”

　　每每此时，颜娘总是噗嗤一笑：“是你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就得意吧。”

　　随后偶尔会感慨，“昭儿从小就伶俐乖巧的，性子静，平日不大说话，一说起话又偏爱装个小大人，真是让人心都化了。”

　　偶尔又情绪低落，“唉，聪明是聪明，就是读书不上心，往后真的成大人了也不知何时会离开，他父母……”

　　话题每说到他长大，便终止了。

　　“所以书才非要逼着他念啊。士农工商，到底科考才是正途。就算不科考，念书明理也好，往后与他生父母也好有个交代。”朝青心中时常叹想。

　　是以为了这进学一事，那日朝昭背完《三字经》又被赶回来后，朝青又领着他去找了沈夫子。

　　一面是心里憋着气，觉着送孩子去私塾本就是念书的，就算孩子犯错也罚过了，夫子借此不教书，反一直把孩子赶回来让做父母的教，那还要他沈夫子做甚。

　　一面他又想在不得罪的情况下再周旋周旋。毕竟念书，这里也就云山私塾是最好的了，别处他又着实看不上。

　　谁知见了沈云，里间一问才知，朝昭竟然托了慕暮向人打听背书进度，然后故意拖了好几日方去私塾找他。

　　只是朝昭不知，慕暮找谁打听不好，偏找到了被沈云牵去买莲子糕的沈尤。

　　那日马路上，沈尤恰碰见从屋檐上飞身而过的慕暮，一眼认出是自己英雄救过美的漂亮小姑娘，立马激动的甩开沈云的手就喊出了声：“小妹妹，小妹妹！”

　　沈云嘴角抽搐：臭小子……

　　慕暮朝下一看，是一个穿着藕色衣衫的俊秀小小书生，细看之下脸面还有些眼熟，便落下身，疑惑道：“你是？”

　　“沈尤，我叫沈尤。前日南街拐角，你被王仁他们围堵，我救了你呀。”

　　慕暮好看的眉眼一蹙，恍然想起是拎着朝昭丢在私塾门口，欺负的他眼眶红红的那一日，随后小手一板一眼对着沈尤拱剑道：“嗯我记起了，那日多谢你了，我叫慕暮。”

　　沈尤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却笑出了星星，“不客气不客气，我看你好厉害还会飞，那日我不帮想也是能应付的，不足为道不足为道。”随后又问，“我在云山私塾念书，朝昭与你是相识的吗？那日我看你带着他走了。”

　　慕暮点点头：“嗯，我们比邻。”

　　沈尤手掌一拍，大叫：“竟是如此，有缘有缘，我们着实太有缘了。我与朝弟现在成了同窗，你若不嫌弃，可以随朝弟一同唤我尤哥哥，以后有要帮忙的尽管叫上我，我一准来。”

　　尤哥哥……

　　日后偶然得知缘由，吃上这口醋的朝昭：扯什么鬼犊子，我没有这样叫过！

　　行了，不用找旁人了。

　　慕暮原冷冰冰的精致小脸一缓，心中吐口气，总算可以不负小朝昭第一回主动找他帮忙了，随后就开口打听上了，又想着两人应是熟悉的，便也没避讳着说是朝昭想问。

　　于是，看了半天儿子搭讪撩小姑娘，被忽略的背景板老父亲沈云，就这么直剌剌的知道了这件事。

　　才猜晓朝昭不是个笨的，知道此事后，等了几日，发现朝昭还真就特地在打听的天数后晚来了两天，这一联想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只是沈云没有当场拆穿，那日沈尤报的天数原就是好面子，在小姑娘面前吹嘘过了的，按照一般孩童水准，就算晚两天来背，还背的顺顺畅畅没有磕绊，也是非同寻常的。

　　俗话说因材施教，像朝昭这么小年纪就聪慧成这般的，自是不能同其他学生一样教导。若是当场拆穿，反怕他又暗使什么坏招以后更难上进。

　　故而打了两尺便逐他回家，也是想不动声色，引朝青过来商议，以免上门去说被朝昭察觉出什么，反不好施为。

　　养了五年，朝青还是摸得清朝昭的性子的，面上看似好说话，实则是个倔脾气。

　　他不想干的事越让他做，他即使当时一声不吭的干了，转过头就越会默默想更多对策反击，简直油盐不进的，打又舍不得，朝青也是没辙。

　　这下听了沈云的话，两人一合计，就定下了这么一个迂回的办法：先同意教他种花木的手艺进行安抚放松警惕，再让他不知不觉把书背完，假意都没发现朝昭的这个小心思。

　　沈云想的远。

　　要知道科考一途背书也大难之一，许多人就知其意却因背不牢，考场难以发挥稳定，名落孙山。

　　何况“书读百遍、其义自现”，书背牢了，以朝昭这个聪慧度，不说透彻，总归是能理解一些。

　　兼之书背了就是他自己的了，终身受益，以后何时若再想好好科考了，只肖再沉下心钻研一番也都能迎头赶上，剩下的就看个人运气天赋，问题都不甚大了。

　　眼下朝昭参加的这场县试，正好是他将沈云要求背的所有书滚过两遍后，在朝青的勒令下参加的。

　　十四岁参加县试的人一大把，除了多了些知他学业差嘲笑他自不量力的，朝昭倒也没什么突出的。

　　嘲笑什么的，朝昭并不在意，他内里芯子是个成年人了，有花草这一爱好为伴已是心满意足，其他便都不值当他在乎。

　　至于考的怎么样，本也是不在乎的事，只是经过方才夫子留话，他如今也心若惴惴了。

　　县试在每年二月开考，三月发榜，户籍落到云河县的朝昭，自是参加由云河县令主考的县考。

　　而县考一共分了四场，前两场初试皆试一文一诗，第三场覆试考查一策一论。第四场则覆试以小讲四艺：琴棋书画。

　　前三场县考还是重在默背上，颇有点类似现代小学的填空题，小作文之类的，第四场说是小考四艺，其实在这偏远县城，多数人还是以书法为主，毕竟习其他三艺须得重金请先生，需要耗费不少财力，一般人家还支撑不起。

　　只是朝昭那一笔字和他的脸着实有些不相符。在现代就没学过什么毛笔字，朝爹又不敢逼急了，导致他的字来了古代改进也并不大，习字时倒是挥毫泼墨，姿势畅快，颇有韵味，只是凑近一看，简直不忍直视。

　　每每气的沈夫子忍了又忍，抽了他的宣纸，道：“行了，莫费纸墨了，你家去吧！”

　　想起被经常这样逐出课堂，作为曾经的学尖，朝昭还是有点脸红的。

　　不过“书”不成，他的“画”倒还有些小成的。以前做植物研究时，日常都是靠画来记录植物形态，画画这门技术，朝昭自是找人正经学过的。

　　来了私塾，沈夫子不善画，何夫子倒是擅长的，入了后院后，朝昭还是真是沉下心认真学了，毕竟他跟着朝爹学手艺也是用的上的。

　　是以这样一看，若朝昭安安分分考试，正常发挥，过个县试是绝对没什么问题。

　　只是没发现自己早早就露了馅的朝昭并没有安分。

　　这不，一早跑去看榜的沈尤，从老远就急匆匆的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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