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谙

　　与匈奴人营帐前的热闹不同，奴隶营内一片寂静。
　　我轻巧地绕过看守的匈奴人，窝身在黑夜里，仔细看着营帐前每个汉人的面孔。扫了一圈，净是失望。
　　果然，没有木留。
　　想来也是，自己与他的交情并没有那么深，算起来不过是相识，我既消失，他大可以带着小笋儿回长安，没必要来找我的。
　　这样想着，苦笑一声，慢慢往回走。
　　也不知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尚要经历多少磨难，才能回大汉。
　　我已是隐藏在黑暗中，却没意料到更黑暗的地方，伸出一双手，将我一把带入奴隶营帐内，我正欲呼救，那人又一把捂住我的嘴。
　　慌乱中，我先踩他脚，再挣出手用手肘敲击他的胸口，防狼三招中的最后一招拿头撞还没使出来，却听见那人压低的声音。
　　“蕈儿，你这么暴力，不怕日后嫁不出去吗？”
　　是木留。
　　我停止挣扎，他亦放开我。
　　“你怎么会来？”我转身看向他，口是心非地说着。
　　黑暗中，我仿佛看见他露出笑——与平时的威严模样完全不同的样子——接着，伸手拍我脑门。
　　“我们是一伙的，我不来，难道还要看着你被困匈奴营？”
　　我笑：“果然还是你比较有良心！小笋儿呢？他没来？”
　　“孩子太危险，我把他送回长安了。”
　　“这样啊……那我们什么时候逃出去？”
　　“再观察一会儿吧，你在这里身份好像很特殊，带你逃走不容易。”
　　我撇嘴：“还不是那个二皇子，把我像祖宗一样供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不盯着我……”
　　木留拍拍我的肩：“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
　　“嗯。”我看着黑暗中他脸的方向，“我信你。”
　　突然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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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气晴朗。
　　我一出帐篷，就被一阵罡风吹得有些凌乱。
　　苏日格站在外面，似乎站了很久，见我出来，皱皱脸向我走来。
　　“你起来了？”他温和地笑笑，似乎忘了昨日我讲的话。
　　我看着他，十分讶异。
　　明明被伤害的人是他，为什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人也是他。
　　这个男人太奇怪，就算是对我的纵容，也该到了限度吧，何必再纠缠下去，空惹烦恼呢？
　　“蕈儿，昨天睡得好吗？”
　　我愣愣的，点点头：“嗯，还不错……你还好吧？”
　　他大笑，露出标志性的孩子气笑脸：“我当然没事，而且，还有件好事要告诉你。”
　　“我父亲……”他把脸凑过来，“父亲他要去长城内掠夺，决定带上我呢。”
　　“什么？掠……夺？”
　　“嗯，叔父的王庭被你们汉人占领了，父亲想要为他报仇，决定去长城内掠夺，警告大汉的军队。”
　　“……”对于苏日格轻松的态度，我实在不敢恭维，他们的办事方法，我亦不敢苟同。
　　“蕈儿，我终于有机会在父亲面前展示自己了，你不替我开心吗？”
　　我定定望着苏日格的脸：“为什么要掠夺？正因为你们匈奴人这样侵略我们汉人，汉朝的军队才会决定攻打你们……你们有这么大这么辽阔的草场，有那么多的牛羊和人口，难道还做不到自给自足吗？”
　　苏日格沉下脸：“正是因为做不到，才会想要去掠夺的……冬天快到了，我们要在冰封前准备好一切，可是……汉人把我们的王庭夺走了，我们没有足够的牛羊过冬……”他忽又抬起头，“蕈儿，你如果不希望我去的话，我就去跟父亲说留在这里，那样，你是不是就没那么讨厌我了？”
　　“苏日格……”我偏过头，不去看他那张满是期待的脸，“你想去就去吧，与我何干。”
　　“跟你有关的，我……不想让你讨厌我……”
　　我深呼吸一口，对上他的目光：“你去吧，我不会讨厌你的。”
　　他的脸这才有些明媚：“真的？”
　　我不再搭理他，随意地四处走动。路过一个正在建造的帐篷时，忽然停了下来。
　　跟在我身后的苏日格忙问：“怎么了？怎么停下来了？”
　　我指着造帐篷的人中的一个说道：“我要他。”
　　“啊？”苏日格露出疑惑的表情，“你……要他？”
　　“嗯。”我郑重点头，“你去长城内了，我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所以我要他做我的守卫。”
　　苏日格明知我的话不真，却还是点头同意：“好，你喜欢就好。”
　　当晚，木留就住进了位于我旁边的一个帐篷，开始做我的守卫。
　　木留说我鲁莽，万一苏日格怀疑我们的关系，我们两个都会丧命于此。而我只说没关系。
　　“苏日格不会做惹我不高兴的事……”我饮着马奶，一股腥味绕着舌尖向下而去。
　　坐在我对面的木留笑笑：“你还是那么自信。”
　　“不自信又能如何，既然已入这般境遇，只好安之若素，否则打草惊蛇了，于我们只会更不利。”
　　他点点头，起身道晚安：“明天匈奴人出发去长城内，你会去送别吗？”
　　“会的。”我仰头，饮尽碗中羊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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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是适合出发的日子，我看着南去的片片云朵，一时间忘记了要找苏日格的理由。
　　苏日格伸手在我面前挥了挥：“蕈儿，这里风大，你还是快回去吧。”
　　“哦……”我看着黑骢马上格外英武的他，突然觉得他父亲说他是草原上最厉害的人是对的。
　　“苏日格。”我抬头，露出尽量温婉的笑，“记得早去早回，我在这草原里等你。”
　　他深深地回望我：“你想要什么？有机会的话我帮你带回来。”
　　“胭脂水粉也就不用了，实在要什么的话……就给我带《诗三百》吧，我在这匈奴营里闲得无聊，倒不如看看诗放松一些。”
　　“好。”说着，他扬鞭随匈奴大军出发了。
　　“……健儿须快马，快马须健儿。跸跋黄尘下，然后别雄雌……”
　　马上，苏日格的歌声传来——正是我来匈奴营前听到的那番。
　　“……杨柳郁婆娑，遥看孟津河。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
　　木留出现在我身后，轻轻叹息：“他是个很好的草原汉子，你就不考虑考虑？”
　　“木留，我发现几日不见，你可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是吗……他是虏家儿，永远不会懂得你这汉女的心思。”木留走向远处，声音渐渐微弱：“自然，我也不懂……”
　　是吧，他们都不懂。
　　怎解读自己，让他人愿意放弃？
　　“……杨柳郁婆娑，遥看孟津河。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
　　苏日格的歌声，渐渐远了。

《不许碰我耳朵》
擅长脑补的大白兔受X各种意义上的大佬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