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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八带月如听绝漠笳
人于异乡,学不会习惯,只好学着忍受。
我忍受着羊奶羊肉的膻味腥味,忍受着汉人奴隶目光中对我的鄙夷,忍受着苏日格日复一日的调戏。
我想,总有一天我要逃出这个地方,但不是现在——现在的我,太弱小。
苏日格总不让我碰马,他说,你不会骑马,还是上我的吧。
时不时被他带到草场深处是我唯一不必忍受的事。
在马上的感觉让我舒心,仿佛身后并没有人,只有我在茫茫草原上,无生无死,无拘无束。
苏日格总说我是一个他猜不透的人。
我当时只是笑笑:“我是汉人,你是匈奴人,你不必费心猜我,反正永远不会同心同力的。”
他难得露出不满的神色:“谁说的?我父亲和我母亲不就结合了?”
“可你母亲死后,他还是娶了其他部落的女人。”
“那又怎样……在草原上这很正常。”
“是吗?”我随意地点点头,“对你来说那是正常的,对我来说却不,光在这一点上,我们两个就不统一。所以,你还是放过我吧,把我当一个奴隶、仆人,或是牲畜,反正什么都好,只要你不来招惹我。”
苏日格诧异地盯着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母亲教了他汉语,却没有教他汉人细腻柔软的情感,我们无法像草原上图为繁衍的匈奴人一样,汉人追求的,是举案齐眉,是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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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日格带我到伊稚斜单于的帐篷里吃饭,食用的是大皇子乌维白天打到的狍子。
胡人凭本事猎得自己的食物,除了自己得最好的部位,其余要和部族的人分享,这是规矩。
这所谓分享,倒也是我从小听到大的传统美德,可是我见过的为一己私利而勾心斗角的事太多,以致我总认为那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对的。谁知在这蛮人之地,我日日见到的,都是分享。
是本性,或是愚钝?
大皇子乌维烤好了狍子,把两条前腿分给帐子里的长辈,接着卸了一条后腿,留给自己。
剩下的一条后腿,竟直直递给了我。
我诧异地看着他,心知这腿接不得,却又不知如何拒绝。
他也笑吟吟地盯着我,示意我收下。
我只好转移视线,看向这里地位最高的伊稚斜单于,他正看着乌维,对于他的行为虽然诧异,却没有不满。
我又看向苏日格,他虽然脸上满是不快,却没有说什么。
帐子里的人齐齐望着我,实在没法,我只好接过狍子腿,用匈奴语对乌维说了声谢谢。
我知道乌维的妻子刚去世,现在正是搜索新妻子的关键时期,我也知道他那条后腿的意思是看上我了,因为什么我却不得而知。
总之,这两日还是小心些,免得被乌维抓去生米成熟饭。
席上,坐在我左边的乌维直直盯着我,而我右边的苏日格也不放过我,两面夹击下,狍子腿吃到一半,我找了个理由退出伊稚斜的帐篷。
帐外天已压下来,四处沉沉的,远处的草场已是一片漆黑,近处,各个帐篷前生好了火,一些人已开始吹起胡笳唱歌跳舞了。
我向自己的帐篷走去,途中,听见有人喊我。
“韩蕈。”
我转过身,见是乌维,提高了警惕。
他走到我面前,将一条火红的毛皮递给我。
他用生涩的汉语对我说:“这是我的达挈,请你收下,请你成为我的新娘。”
“达挈……”我看了看他手上的毛皮,不用摸就知道是上好的火狐毛,听他的意思,达挈该是匈奴人的聘礼吧。
我尴尬地笑笑:“乌维塔索,我们互相都还不了解,谈婚论嫁是不是太快了?”
他摇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说着,他自顾自的伸手箍住我的肩,把头凑过来。
得知他要做什么后,我拔出手中的弯刀,架上他的脖子。
“乌维塔索,请你自重。”
他愣愣地看着我,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箍住我的手也垂了下去。
忽然,苏日格出现在周围,他走到我身边:“蕈儿,你在做什么?”
我瞟了他一眼:“防狼自卫。”
“这把弯刀……”苏日格的目光转向我手中的刀,“这刀不是乌维大哥的吗?”
我笑笑:“你现在还是想想怎么救你大哥比较好。”
苏日格便和乌维交谈起来,过了很久,他才对我说:“乌维大哥放弃娶你了,你也放过他吧。”
我收起弯刀,丢回给乌维,转身继续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还真是……莫名其妙的被求婚经验。
苏日格跟上来,不停问我:“大哥的弯刀怎么会在你那里?”
被问烦了,我只好冷冷回答:“我在大汉的时候,是个偷儿。”
“你……偷东西啊?”
我点头:“怎么?看不惯?”
他摇摇头,跟着我走进帐篷:“你好像……有很多奇怪的经历……”
我没理他,进帐喝了碗羊奶又走了出去。
苏日格又跟上来,我不耐烦地推他离开:“不许跟着我,否则我就嫁给乌维!”
他显然愣了,随即又大笑起来:“不可能,你明明就不喜欢我大哥。”
“不喜欢又怎么样,你娘不也是不喜欢你爹,但他们还是成亲了。”我气结,挑了句难听话扔向他。
果然,苏日格的笑容凝固,眼角有难过情愫流露。
我知道他不敢对我发火,虽然这种自信的来源我不得而知。
但还是充满快感地,转身大步离去,没有管他难得显露的悲伤。
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我从不在意多伤害几分——就算,他喜欢我。
苏日格从他母亲身上学到的唯一优点,就是不会像其他匈奴人一样直接跑上来告白,但愚钝如我,也没奈何的看出了他的喜欢。
不知为何,他的假意拖延,竟让我很冒火。
因而,在民族仇恨的基础上,我又讨厌他好几分。
终归,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叹口气,我隐入黑暗的奴隶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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