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跋扈

　　宋云抒生辰这日，并未办宴，只唤了些相熟的人一同到将军府一聚。

　　蕙阳郡主正安排着给各个府安排回礼，就听见院子里笑闹的声音。
　　“郡主娘娘，是白姑娘来了。”

　　也就白文毓这个姑娘能与她的幼幼笑得如此开怀了。
　　蕙阳郡主温柔地笑了笑，一时愣了神，又想起当年幼幼刚从扬州回京的时候，那些人表面阿谀奉承，背地里却对幼幼指指点点的样子。

　　恶心至极。

　　所以她听了宋鸿的话，收起了扳正幼幼举止的心思，不再拘着她，甭管别人如何说她的女儿放肆无礼，跋扈凶悍，她都不在意。
　　她身为幼幼的母亲，只要保证幼幼明辨是非，明理懂事，其他的只要她的幼幼高兴，都无关紧要。

　　谁要嚼舌根谁就嚼去，最多就是寻到了人拔舌根的功夫。
　　就这还浪费了她的时间。

　　“……郡主、郡主？”净月手执礼策，见主子托着下颌，目光定在一旁盛着芝麻南糖的缠丝玛瑙盘上，轻声开口唤道。

　　蕙阳郡主回过神来，按了按眉心：“瞧我这精神头，果然人老了就是不能专心，不得不服软哪！”

　　婉月则不悦地皱了皱细长的眉，像一条没有棱角的毛毛虫。
　　“郡主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郡主年轻着呢，瞧着京都中，谁能过得和郡主一样自在？”

　　净月也忙点头应和，蕙阳郡主笑着继续，又问：“刘妈妈可将二公子从房里喊出来了？”

　　婉月吃吃地笑出声来：“还需要刘妈妈喊吗，二公子今儿一大早就从房里出来蹲在灼华院门口等姑娘起来，下头报信儿说是送了姑娘一小玉瓶药丸，瞧着极为好看，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

　　蕙阳郡主屋无奈笑着摇头：“怀枫就是这样，疼他妹妹的紧，连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比不上。”

　　“对了，待将军下朝回来，记得拿柜子上那件衣裳给他换了，幼幼喜欢他穿那件衣服。”

　　净月在礼策上继续写着，自然应下，嘴角也挂着和煦的笑。
　　她觉得自己实在幸运，能在将军府里做事，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兄妹相残，就像在冬夜里围炉而坐，暖和极了。

　　*

　　“幼幼，今日天气真好，咱们下午去放风筝吧？”白文毓牵着宋云抒的手，跳着蹦着建议道。

　　宋云抒自然不会拒绝，两人虽说平日也常在一起，却没有多少机会出去玩，趁着生辰这日，倒是好时候。

　　“对了，我二哥早上给了我一瓶凝露丸，说是养身子的，对姑娘家好，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个功效，你要不要试试？”

　　说到自家这二哥，宋云抒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早上她刚醒未醒的，就被清秋禀报说二公子在门口等着她，她出去一看，她这二哥身上还沾着露水，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可怜兮兮的。

　　白文毓跟着她坐到秋千上，身后的小柳慢慢推动她，整个人就缓缓荡了起来。
　　“当然不用了，这是你二哥送你的生辰礼，我怎么能要？再说了，你二哥若是知道你给我用了，说不定还得让我吐出来呢！”

　　“哪就那么夸张了？”宋云抒哭笑不得，她坐上另一个，不用人推，自己踮着脚就能荡起来，秋千越来越高，她的目光越过屋顶，看向远处的山峦。

　　远些，再远些……
　　若是能看到边疆就好了……

　　白文毓偏过头，见她这样，抿了抿唇。
　　“小柳，再推高些！”

　　小柳瘦瘦小小的，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把白文毓推得颇高，她抬头瞥过白文毓飘荡的衣摆，担心地问：“姑娘，这样你会不会怕啊？”

　　“怕？那些在边关守卫的将士都不怕，我这点又算什么？”白文毓清脆的声音顺着风送到宋云抒耳中，后者偏过头，愣了愣神，然后一扫颓靡，朝她笑出来。

　　他的三哥虽不能回京陪她过生辰，却做着对所有大邢百姓极有意义的事，这样一想，宋云抒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过了会，两人下了秋千，宋鸿和宋怀瑾也回了府。
　　“诶呦，我的宝贝姑娘！”宋鸿大步流星走到宋云抒跟前，因多年的厚茧而显粗糙的大手扣在她的头上，“我姑娘真好，这么乖等父亲回来呢！”

　　宋云抒无奈地扶额，她已经和父亲说过多次不要这样摸她的头了，结果每次都仍然毫不意外地落在她的头上。

　　宋怀瑾在一边也笑出来，自己这妹妹上天入地，谁都不怕，就是敌不过父亲这个老顽固。
　　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又闻门外传来：“祁王殿下到——”

　　“祁王殿下怎么来了？”宋怀瑾疑惑地问，可是瞧见自己妹妹神色平静，像是早就知道一样，就什么都明白了。
　　定又是这丫头搞得鬼。

　　陆兖今日穿了一件鸦青色锦袍，腰间绑着一根月白色祥云纹金缕带，看着倒是比以往多了份沉稳，只是再往上瞧，就见他嘴角含笑，英英玉立，仍是那副轻佻的模样。

　　“宋将军，宋大人。”陆兖被迎进门，身后跟着数个男仆，抬着好几个箱子。

　　“这些都是是父皇和母后给昌华县主的生辰礼。”陆兖指了指身后的箱子，笑着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哦小木盒，走到今日的主角面前。

　　宋云抒今儿一身大红撒花百褶裙，腰肢不盈一握，三千青丝用蝴蝶流苏簪浅浅挽起，朱唇微张，不多加妆饰就已面若芙蓉，翩翩风华。

　　陆兖在她面前站定，掩去眼中的惊艳：“这便是那枚夜明珠，我可是原封不动地给你送来了。”

　　宋云抒轻笑一声，接过那盒子，并未打开，只放在指尖摆弄。
　　“知道了。”似是一时兴起，微微仰头：“不过劳烦了祁王殿下跑一趟，不若用一顿饭再走吧？”

　　“幼幼……”白文毓一惊，贴近她扯了扯她的袖子。
　　宋鸿敛眉不语，一旁宋怀瑾见状，只得开口：“幼幼，祁王殿下岂是无事之人？不可提这种无礼的要求。”然后转过身，“舍妹不懂事，还望祁王殿下见谅。”

　　陆兖今日本来与宁王约好将军府的事一完就去醉芳楼，上次他就已经爽约去了温泉庄子。
　　可是现在看来，应该将军府更好玩吧？就再爽约一次也无妨。

　　“好！既然昌华县主盛情相邀，那本王就不好推辞了，今日可是你的生辰，你最大！”陆兖负手站在那，看着宋云抒，早就将宁王和醉芳楼抛到九霄云外了。

　　白文毓听闻了许多关于祁王的荒唐事，不见着人还好些，可这人就站在你面前，她便怕极了，想到过会还要与他一个桌子用饭
　　……不，她都不敢想。

　　陆兖都那样说了，宋鸿和宋怀瑾也没有让人走的道理，三人便去了前厅喝茶，留白文毓和宋云抒在园子里。

　　“幼幼！”白文毓微嘟着唇，明明很生气，声音却娇软得不行。
　　宋云抒看她一脸哀怨的表情，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软着声音哄道：“怎么了我的白姑娘啊？”

　　“哎呀，你干嘛要把祁王留下来用饭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白文毓拨开她的手，瞥了眼前厅，做贼心虚般把宋云抒拉到边上，压低声音用虚气儿说着话，“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不学无术，说的就是祁王，你别和他有过多来往知不知道？”

　　宋云抒看着她想个老妈子似的叮嘱模样，哭笑不得：“你啊你，什么时候变成小话痨了，嗯？”

　　“我说正经的呢！”白文毓见她还在开玩笑，微微恼了，“这画本子里有多少痴情姑娘被这种浪荡公子伤透了心，我是怕你唔唔唔……”

　　“行了行了，你还是不说话可爱些，你若再这样，我就让小柳不给你看画本儿了，整天看的什么东西。”宋云抒嫌弃地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我请他用饭有我自己的打算，你啊，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

　　午时用饭时气氛还算融洽，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种地方厮混多了，陆兖极为善谈，说什么他都能接上话。

　　“对了，过会我要和文毓去放风筝，父亲母亲就算了，哥哥和嫂嫂要不要一起？”宋云抒顺嘴一提，心里却知道她的两个哥哥都不会跟去的。

　　果不其然，宋怀瑾宠溺地笑笑，夹了一筷子炒肝尖儿给她：“你就和白姑娘好好去玩儿吧，我们就不去了，注意点就好。”

　　宋云抒笑嘻嘻给他眨了眨眼：“得令！”

　　阳光正好，透过窗棂照在温凉的地面上，给一桌的人都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
　　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陆兖坐在宋鸿的右下，与宋云抒对面坐着，抬眼看了她一眼。

　　她笑着正与白文毓说着什么，明媚的眸子弯成了两个小小的月牙，粉嫩的耳垂上挂着的红玛瑙耳坠闪着流光，点缀了她流畅优美的颈线。
　　不论什么时候，这位姑娘好像都是如此夺目。

　　啧啧啧，陆兖，你这什么臭毛病，又不是没见过美人，怎么一见她就挪不动眼珠子了？
　　再说了，她当初还冤枉你欺负人的事你忘了？没出息！

　　思及此，陆兖轻轻摇摇头，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宋云抒隐隐感受到一道注视着她的目光，正好她与白文毓说完话，偏过头来，却又没有人。

　　她抿了抿唇，看向宋怀枫。
　　“二哥，你多吃点，都瘦了。”宋怀枫整日待在房里不大出来，宋云抒心疼地给他夹了一筷子野笋，“这笋可新鲜了，还有大哥，嫂嫂也夹点给大哥哥嘛。”

　　“好了好了，你就爱打趣你哥和你嫂嫂，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脸皮比城墙还厚。”蕙阳郡主拦住她的筷子，笑着嗔怪道。

　　陆兖看了看满桌的菜肴，长手一伸夹了一筷子野笋送到嘴里，瞥到宋怀枫碗里的那片笋。
　　啧，真涩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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