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跋扈

　　凤寰宫

　　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无不彰显其高贵尊荣。

　　下首，坐着一位身着妃色刺绣曳地裙，身披镂花薄纱缎面的女子。
　　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一支金镙丝童子戏珠头花，鎏金水波纹镯显其皓腕纤细，腰系蝴蝶结子五色丝绦，温润的鹅蛋脸上挂着盈盈的笑，眉不描而黛，整个人华贵温和，灿如春华。

　　正是皇后所出的明乐大公主陆娉。
　　此时在给皇后请安。

　　“这几日瞧着你脸色好了不少。”皇后关切地说。
　　大公主陆娉从小身子就不是很好，虽没有什么大病，却一不仔细就会不爽利，所幸每日滋补调养，如今比小时候已经好了很多。

　　陆娉抚了抚脸，笑盈盈的：“劳母后挂心了，前些日子倒春寒，的确不太舒服，如今好多了。”

　　皇后的娘家是定国公府，当年因定国公的从龙之功被太后钦点为后，育有两子一女，虽已年近四十，却仍是风华幽静，圣宠不倦。

　　陆娉的性子像极了皇后，知书识礼，端庄淑睿，如今二十有三，嫁与顾太师独子，育有一子一女，又有夫君疼爱，日子算得上是和美。

　　皇后低头拨弄着腕上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笑道：“今日就留下用午膳吧，本宫让御膳房做你最喜欢的绣球乾贝炒珍珠鸡。”
　　说着她往门外瞧去，小声嘟囔，“按时间你三皇弟也应该来了啊。”

　　陆娉笑着抿了口茶，笑道：“母后还不知道川儿，他可是比谁都积极地往您母后这儿跑呢，还总是埋怨女儿不常进宫陪母后。”

　　皇后闻言呵呵地笑出声来，捻帕子遮了遮，“川儿这孩子着实是懂事孝顺的紧。”

　　转眼看到手边的椰子盏，面色微微变了变，语气也变得无奈起来。

　　“这几天听说兖儿又逃课了？这泼皮，想来康夫子定也已经与你父皇说过了，到时候保不齐又要训一顿。”皇后按了按眉心，哭笑不得。

　　陆娉点点头，端起椰子盏用了一口，嗔道：“这是兖儿最喜欢的一道点心，母后嘴上训的凶，还不是疼着兖儿的？”

　　皇后睨她一眼，保养得当的手伸出来虚点陆娉的额头，语含笑意：“你啊你，外面都说你性情温和，本宫却是知道你心里严实藏着的狐狸性子。”

　　陆娉低头笑出声来，还欲辩驳，却听见外面唱喝：“太子殿下到！”

　　话音刚落，一个着常服，身材颀长的男子笑着走进来，给皇后行了请安礼。
　　“儿子回东宫换了一身常服，故而来晚了些，母后可别怪我。”

　　皇后忙让大宫女将人扶起来：“这说的是什么话！最近听你父皇说政务繁忙，定是累的很，快喝碗热茶，今天外头有些冷呢。”
　　陆川应下，笑道：“儿子不冷，母后这暖和。”

　　陆川同两人说笑着坐下：“最近崇州那边有人犯事，父皇同大臣们商议，欲让儿子去崇州解决此事，怕是有段日子见不着母后和皇姐了。”

　　皇后同陆娉对视一眼，两人在后宫后宅浸淫多年，对此事也看得更清楚。
　　当年先帝刚薨，就爆发了诸王夺位造反一事，当时身为太子的嘉和帝对京中诸事还不甚了解，慌乱不堪之时，若非光王爷力挽狂澜，如今坐在龙椅上的还指不定是谁。

　　故嘉和帝登基后比先帝更看重嫡庶，在陆川刚五岁时就立其为太子，更是亲自挑选东宫三师，教导太子知书明理，做个识大体的东宫太子。
　　十四岁时陆川就跟在嘉和帝身边看着他处理政事，嘉和帝也会借大臣上奏的事来询问陆川的看法，教导其治国之道。

　　如今陆川虽只二十，却行事稳妥，深明大义，在众多大臣中常有赞誉。

　　“若真的说起来这也是好事，你父皇一直把你带在身边处理京都的政事，如今放你自己去崇州，也算是历练。”皇后轻敛娥眉，双眸目光有些复杂，正色说道。

　　陆娉倒是对此事不甚在意，又用了一小碗椰子盏，笑道：“川儿心里明白着呢，母后就莫要再说了，只怕永福宫和雍华宫那两位气的不轻。”

　　永福宫刘贵妃，雍华宫吴淑妃。
　　刘贵妃所出四皇子陆丰，整日跟在陆兖身后，也成了不学无术的纨绔子。
　　至于吴淑妃所出的恒王陆统，倒是个有些能力的，却性子和善，兄友弟恭，算不上太忌惮。

　　两人使尽了不知道多少法子，也动摇不了分毫陆川太子的名分。

　　“嘁……”皇后轻嗤一声，转而笑着看向陆川，“还是我儿争气，崇州那里不太平，答应母后定要平安归来。”

　　陆川哪有不应，瞧着殿内的钟漏，笑着摇头：“想来今日五弟又不来了。”
　　皇后闻言轻哼一声，瞥了眼大殿门前空荡荡没个人影：“你五弟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赌场乐不思蜀呢，哪里还记得他的母后等着他来请安呢。”

　　“……”
　　陆娉斜了陆川一眼，后者懊恼地摸了摸脖子，笑着弥补道：“前段日子儿子听康夫子说五弟去了书院，这说明五弟还是好学的。”

　　“皇兄这么说我，我可惭愧难当！”
　　人一来，就觉得本就不烈的日光变得更加暗淡。

　　陆兖大步跨进殿内，姿态懒散地给三人行了礼，笑道：“给母后请安，儿子来迟了您可别生气，到时候脸上爬了皱又得怪儿子。”

　　“你们瞧瞧这泼皮，竟还有这样说自己母后的！”皇后哭笑不得地睖着陆兖，最后还是败下阵来，“还不快坐下！”

　　陆兖朝陆娉和陆川眨了下眼，坐到了陆娉对面。
　　“近日儿子心情不好，就不去书院惹夫子嫌了，省的到时候我与夫子争论起来，父皇知道了气的更凶。”

　　皇后也不是第一次听见陆兖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见怪不怪：“过会就跟你皇兄去御书房给你父皇请罪，不然以你父皇的性子，有你好受的。”

　　纵然陆兖行事放纵，可皇后心里还是偏袒和疼爱的。
　　“你啊，过两年也是要及冠的年纪了，还这么不着调可怎么行，得收着点心了。”

　　陆兖兴致盎然地用着椰子盏，闻言也只淡淡掀了掀眼皮，语气漫不经心：“母后每见着儿子都是这几句话，儿子都听腻了。”

　　“可你又哪次听了呢？”陆娉支楞着下颌，语气淡淡，神色戏谑。
　　陆兖刚用完一份椰子盏，抬眸就看到陆娉那嗔怪的脸色，抿了抿唇没说话。

　　皇后瞧着陆川含笑坐在那儿，“说起来，川儿也已经到及冠的年纪，是时候给他选几个可心的人在身边了。”

　　陆娉微微挑眉，她虽不大喜欢参加京都各样的宴席，但对京都的各家姑娘还算的上都认识，她托着腮想了想，一时间却也想不出哪家合适的。

　　陆川见说到自己，忙摆手：“母后可别操这心，儿子还想在父皇身边多学学。”

　　“这事与学习政务又不相冲，怎么就操不得心了？”皇后皱了眉，不乐意地说。

　　“说起来，前不久我应苏阳侯夫人之约去了一趟，竟遇到了云抒那丫头，巧的很，那丫头正狠着声音教训人呢。”陆娉想起这事，笑着说。

　　“川儿眼光高，不过云抒那丫头从小就伶俐，如今也是越发标志了，川儿与云抒关系也不错，说不准能对上眼，又知根知底的，岂不是正好？”

　　陆川回想了一下自己印象中宋云抒的模样，还未说话，就被对面的陆兖抢了先。

　　“皇姐这回可看走眼了啊，那宋云抒可配不上皇兄，可别乱点鸳鸯谱。”

　　陆娉惊讶他竟然插嘴这事了，还对人家姑娘评头论足的，来了兴致：“你怎么就知道不配，云抒那丫头性子是烈了点，却是个好姑娘，再说了，难道与川儿不配，和你就配了？”

　　“我、我，皇姐胡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宋云抒那么凶，皇兄又性子温和，被欺负了怎么办？”陆兖一个激灵，放下二郎腿正色道。

　　“行了行了，这关你什么事，过会你就同你皇兄去御书房向你父皇请罪，不然以你父皇的性子，有你的苦头吃。”
　　皇后笑着看两人斗嘴，最后还是心疼女儿，对陆兖就是一顿嫌弃。

　　陆兖早就知道会如此，接过帕子擦干净手，点点头起身要往御书房去。
　　“知道了知道了，总归我说不过你们，算了，我还是去找父皇谢罪去，比待在这听你们唠叨好。”

　　陆川见本是议论自己的婚事却被陆兖带歪了，朝他感激一笑，便也行礼退下。

　　*

　　御书房是嘉和帝批改奏折和休息的地方。
　　先帝驾崩后，嘉和帝将先帝原来的御书房扩大了一半，是以嘉和帝许多事情就在御书房解决了，省的到时候多个地方跑。

　　“最近父皇因崇州一事心情不大好，你到时候可别耍脾气，好好认错知道吗。”
　　陆川见他这个弟弟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懒散的笑，便在路上提醒陆兖一句。

　　陆兖笑着应下。
　　“五弟，孤知道你其实是极懂事的，你也知道母后说的没错，到时候父皇若是把你安排到六部，你这般又该怎么去收服手下。”

　　陆川到现在还记得当年他去回云书院找康夫子见到的一幕，那时候陆兖才八九岁罢了，却对康夫子的问题对答如流，更是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格外得康夫子青眼。

　　那么小的粉雕玉琢的孩子，漂亮的眼睛里神采飞扬，好像所有的光都聚在了他的身上。
　　他那时候还在想，若是自己的能力不及他的五弟，太子之位就算换人也无妨，总归还是嫡出。

　　可好像就是突然之间，他厉害的弟弟竟转变了性子，变得纨绔，不学无术，任谁的劝诫也听不进去。

　　陆兖步子顿了顿，转过头去看着陆川，脸上的笑分毫未减：“皇兄说笑了，我什么都不懂，还是做个闲散王爷来的自在。”

　　两人已经走到御书房门前，未等陆川再说，就被一阵阵爽朗的男人笑声和女子泠泠的说话声打断。

　　那男人的笑声自然就是嘉和帝。

　　“里面有人？”
　　陆川朝门外的总管问道。

　　冯总管恭敬行了礼：“回太子殿下，昌华县主在里面正陪陛下说话。”

　　陆川恍然，也是，若非云抒那丫头，也没有谁能让父皇笑得这么开心了。

　　而陆川身后的陆兖则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这么快又碰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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