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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倪
吃完半席,瑶君用帕子抹着油嘴,余光瞥到廊口,惊慌中化作原形,一股脑往筠竹的身后躲。“我看到我爹了!不对,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瑶君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凄凉的话——“他不会抓我回家的吧?!”
沈善看着自己的衣袖,瑶君变成原形的时候,把菜碟掀翻了,他是那个唯一遭殃的。
筠竹感觉到鹦鹉的翅膀一直在拱自己后背,她心中也有些乱。如今西日阿洪过来,带来琉碧最后的力量;右卫将军回防,即将换下内城的近卫统领;师父温子卿也该回来了吧……所有这些,都意味着上辈子让姑射几乎灭顶的瘟疫快来了……
右卫将军魁梧醒目,大步流星,径直进了主屋。
瑶君见父亲没来找自己,又有点伤心。她已经有数个寒暑没有见过父亲。
乌衣也劝瑶君:“伯父应该是为了和鼠族共商大事才来的。”
瑶君垂头丧气地跳到桌上,仰着小脑袋,好像随时会吟出一首酸溜溜的诗。她不知道该不该提前离席。
沈善扯了扯筠竹的衣袖,见筠竹不理自己,撇撇嘴,下了地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筠竹不能再视而不见,一把捞住童妖身板的沈善,香甜的月桂气息又飘到了鼻尖……还有饭菜味道?
沈善抬起右手衣袖,用控诉的眼神看着筠竹,什么话都没说。
筠竹站起身:“我陪你去找管家,让他给你换。”
沈善却说:“不用,我自己去。”
这时,瑶君颤抖着啄了啄筠竹的鬓发:“阿筠,我爹过来了!”
沈善是在开溜。
筠竹扭过头,镇定地看着姑射城大名鼎鼎的右卫将军迈着步子走来。
姑射起初是一座城池,后来附近的连绵山地、耕田、湖泽,都属于姑射。随着领土范围扩大,右卫将军常年驻在关隘,他的国字脸上尽是军人风霜,淡笑反而显出几分无情。
右卫将军用目光扫过筠竹和乌衣,然后对桌上瑟瑟发抖的鹦鹉道:“跟我回去。”
缩头缩脑,像什么样子!
筠竹看了眼乌衣,对方显然不敢也不打算帮腔。
瑶君的爪子往筠竹身边试探地挪了一步。
这时候还能如何?当然是为瑶君说几句好话了。
“将军,瑶君刚才还在说,要回去给您露一手呢。”筠竹硬着头皮道:“她现在可以化形,也开始修习本命法术了。”
瑶君心虚不已,明明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的,她却有点担心自己被夸得太过火。
右卫大人脸色缓和了一点,他上次回家时见过筠竹,认得她。“眼睛好些了吗?”
筠竹感叹她这个眼疾也有点好处,平白多了个话题。“好多了。”
右卫将军点点头,伸手捉去安静地像鹌鹑一样的瑶君,把瑶君塞进衣襟,然后大步朝外面走去。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有许多宾客在往假山后看。
乌衣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她是真的害怕,右卫将军身上的那股杀伐之气太重。
“我们又不是什么酒肉朋友,怎么就不能交往了?”
“其实酒肉朋友倒还好。”
筠竹沉默了。
她们注定会被门户政见给影响,比方说丞相不愿意参和军务,所以乌衣受到家训,不主动跟武将家的孩子来往。再比方说……她的师父是左卫将军,和右卫将军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从立场上来看,她不应该和瑶君交好。
鼠宴持续了很久,菜肴冷了之后,悉数撤下,又上了一些新的。
沈善回来后看到美酒佳肴,事不关己地吃吃喝喝,丝毫没有被瑶君离开后的沉默氛围给影响到。
出了沙鼠的金屋,乌衣回丞相府,筠竹和沈善沿着大街走回城外胡同。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色也渐渐晚了。
沈善一路招猫逗狗的,还偏偏要在筠竹耳朵边上叽叽喳喳。筠竹被他打断了思绪,用高深莫测地表情盯着沈善。她一会儿要去叮嘱瑶君小心瘟疫,不知道该不该带着沈善一起去。
“你不喜欢?”矮墩一样的沈善深表委屈,大街上引来不少怜爱的视线。
“什么?”筠竹刚才走神了,只知道沈善把什么东西放在怀里。
“送你。”柔软的花瓣蹭到筠竹的脖颈,筠竹微微眯起眼睛,伸手去碰,然后捞到一枝白梅,枝干还是潮湿的。
沈善望着筠竹笑:“现在不教训我啦。”
筠竹撵着白梅的枝干转了转,慢悠悠道:“说什么?”
“说——”沈善小大人似得清咳,用稚嫩的嗓音装老成:“你怎么可以随便摘下这些花呢?它们自有天命。”
筠竹偶尔会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就好像她与沈善是完全心有灵犀的。
“可如果不去摘,它也要枯萎。行,我帮你辩解完了。”筠竹话音一转,“你要喜欢摘,自己戴吧。”
筠竹扶住沈善的脑袋,把白梅直接插在童子发髻里。她想象着沈善用他真正的相貌顶着这花中君子,顿时心情飞扬!
沈善不高兴地揪着筠竹的袖子,就在这时,他无意间碰到了筠竹的掌心……那是一块并不柔软的皮肤,厚茧粗糙得就像树皮。
沈善小心掰开筠竹的手指,看了片刻:“温真人太狠心了。”
筠竹收敛笑容,背过手,“你不懂。”
“我只知道现在已经封天啦。”沈善用手指着天,字字真心,“修为再高,也当不了神仙。你何必这样辛苦。”
筠竹的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引诱她伸手,摸摸沈善的头,或者干脆给对方一个拥抱。
她垂下眼,抬步就走。她再多看两眼这个童妖模样,不知道会被勾起什么回忆。还是先去做正事吧。
沈善道:“去哪儿?”
筠竹脸上是不容拒绝的微笑:“你先回去吧。”
沈善只好止步。
筠竹在瑶君被捉走后心神不宁,她决定去右卫将军府探探情况。
朱雀坊的街道格外冷清,只有一队哭丧的,四周人家大门紧闭。筠竹留心看了两眼,从抬棺的规模来看,去世的妖民地位不高。
她绕到偏门,正想寻到熟悉的小厮给瑶君递消息,却看到一口棺材从偏门露出头!难道刚才那个也是从将军府抬出去的?
筠竹等在外面,抽出手帕。她走到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妖跟前。
“小娘子节哀。”筠竹把手帕放到眼下按了按,仿佛在擦眼泪。“有些事想同你打听。”
女妖看了筠竹两眼,落后抬棺的壮汉两步,“请说。”
“您家里这个……是不是刚得抽搐的奇症?”
“你家也是?!”
筠竹心里一咯噔。
瘟疫是改变了姑射城所有妖命运的事情,因为没有先例,爆发之后医者几乎束手,波及广,时效长,把半边城池都变成地狱。她还记得上辈子瘟疫患者的凄惨,缓缓道:“早上用过饭还是好的,突然抽搐起来,下肢血脉喷张,脸色惨黄!”
小娘子扶住筠竹的手,红着眼睛劝她:“别怪我说话难听,这病朝令夕死,不如直接去打一副棺材。”
“白夫人也说治不好?”筠竹知道白夫人的丑行,城中妖民可不知道。
右卫将军府设有坐堂垂堂的屋子,就差挂个医家的牌子,妖民信任白夫人,越是疑难杂症,越会送上门来。
小娘子悲戚道:“我买的药材都没用上,就已经死透了!”
筠竹送走心直口快的小娘子,看了眼将军府的门匾,决定等一等,先去把小娘子夫家的死状查清楚。
天黑沉沉的,正适合行动。
筠竹回到城外胡同,敲了敲沈善的门。她想到这本来就是师父的屋子,沈善不应,她就单手撑着墙面,直接翻了进去!
里面安静地有些骇人,筠竹呵出数口寒气,总算来到一处有光亮的小院。
她隐约看见豆大的光点。
在筠竹踏进院子的那一瞬间,原本支起的木窗被悄无声息地收起,长发披肩的修长剪影惊讶地转过身。
沈善瞬间缩成五短的小童妖,面露惊讶,扶着门框挪出来。
“你怎么了?”筠竹察觉到不对劲。
沈善眼珠子转了下,他在荆颜那里只拿了三个月的变声丸,如今三月已到,他怕说着说着就会露馅,干脆不开口。
筠竹蹲下身,本想直接用手掌去探沈善的额头,想到天气寒冷,动作一顿。沈善看她先把手搓热然后才伸过来,神色莫辩得盯着她看了半晌。
没有发热……筠竹放下心,给沈善一个台阶下:“你嗓子疼对不对?”
沈善点头。
“想出去玩儿吗?”筠竹循循善诱,“是一个我想去,师父却不让的地方。”
“想去!”沈善立时附和。她既然是温子卿不让去的地方……不是脂粉窝,就是掷骰子的赌盘?
筠竹满意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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