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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宴
“到了。”子墨为筠竹撩开车帘，只见细雨之中，深门大宅连屋瓦都金贵，远远望去，折射的光芒煞是好看。
瑶君也是第一次见这样豪奢的金屋，傻乎乎地问：“你有多少家底呀？”
乌衣和子墨是青梅竹马，帮他作答：“沙鼠的商会遍布每一个妖修的城池，你说呢？”
子墨自从能化形，愈发沉稳：“我是闲散子孙，这些东西，也不该我贪图。”
筠竹下马时对子墨笑道：“事在人为。”
子墨一愣。
落地之后，飞马不住嘶鸣，在原地焦躁地踏着小碎步。门内的仆人奔走相告：“小公子回来了！”
一个穿着绛紫色长衫的管事快步走出来，行叩拜大礼：“府君正找您呢。”
沙鼠们的规矩礼仪都要比得上内城深宫了。
子墨不得不先离开，让管事代为招待。沈善寸步不离地跟着筠竹，瑶君她们看不顺眼，却也不能变成原形去抢筠竹的关注。今日这种场合，耳目众多，她们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多嘴的妖传到亲族口中，只能端出被教导过的温婉。
筠竹含笑看着她们，曾几何时，她也习惯端着莲步，用冷若冰霜的态度去面对外界探询的目光。
筠竹走走停停，注意到今日仆从如云，而且他们身着的衣饰有区别。
大概姑射城里所有头脸俱在的鼠族都来了。
沙鼠无利不起早，筠竹觉得他们对西日阿洪的态度太过奇怪。
以前琉碧城没有倒，沙鼠尚且背叛狮王，现在西日阿洪年幼无助，沙鼠何必摆出这种隆重架势？
走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他们才来到吃饭的院子。
管家不敢直视筠竹她们，低头道：“几位姑娘，这里是小公子特意吩咐过的雅座。”
小桌停在假山后，位置最是奇特，能看清主屋里的情况，又免去其它桌的窥探。
“有劳。”乌衣明显认识管事，还作了个礼。
管家走后，瑶君揉着腰抱怨：“麻烦死了。这儿应该有几百桌吧？”
上门来吃酒的妖修很多都不是空手而来，因为大院中间有一条红毯，仆人们用木箱扛着装好的礼品，络绎不绝地从红毯上走过。列席院中的妖多多少少会被吸引注意力。
沈善安静地坐在石凳上，带着笑看向屋檐的某个角落。
“看什么呢？”瑶君不喜欢沈善黏着筠竹，又对他有点好奇。
“你没发现雨下不进来么？”筠竹端起香茗，她并没有看沈善，却知道后者在想什么，“因为屋檐有一些法器在起作用。”
瑶君这时才知道头顶有个法器做的罩子，因为地完全是干的，风一吹，香蕊从假山掉到桌上，仍然是在枝头时的模样。
“城主住的地方都不会这样弄吧？”瑶君瞪圆了眼睛。
在这巨大的金屋里，确实有表演，但是在专门的戏台上。子墨就去了戏台那儿，看完表演，他搀扶着祖父从狭长的廊道走过来，另有一金发棕眼的异族少年同行，其余仆从都保持着三步距离，垂首看地。
院中宾客看到他们一行过来，议论纷纷。
“我当老不死的骗人，原来琉碧城的殿下真的来投奔他。”
“欸……什么殿下。来了姑射，就与你我相同，想要妖籍得拿东西换。”
“他也是可怜，得养活手下这么多士兵。”
筠竹默默听着，发现和上辈子情况差不多。西日阿洪在姑射城地位尴尬，说是求援，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他只能暂居人下，当一个浪费粮食的狮王。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自己的怯懦，反而要积极参加筵席表示自己的大度慷慨。
瑶君捧着脸，她的花痴习性总是不分时候，“外面的妖都这么好看么？”
乌衣没有瑶君这么奔放，“还有谁？”
瑶君重重道：“小娘子啊！”
沈善笑着看瑶君，他倒是被夸的很高兴，那个愁眉苦脸的殿下显然不这么想。
筠竹看到西日阿洪淡淡地瞥了一眼过来，对瑶君道：“小声点。”
瑶君连忙捂住嘴巴，“我刚才声音很小呀。”因为能看见主屋中的一切，又没上菜，瑶君继续观察着其中的事情。
“真奇怪，鼠长老们好像都认识他一样，还站起身来敬酒。”瑶君陷入自言自语，“面子还挺大。”
“是会长的面子大。”筠竹想了想，她是看不大清楚里面的事情，但她能才到：“你仔细看。是不是会长一离开，就没人同他寒暄了。”
西日阿洪坐在不认识的群妖中间自斟自酌，他身边的人也显得很疲惫，不肯多说话，不肯笑，就像临时摘下了面具一样。
瑶君眼睛一亮：“是啊，他就像——”
沈善用筷子戳着花生米，撑起圆润的下巴，小声道：“吉祥物。”
筠竹眉心一皱。
“沙鼠原本跟随琉碧城的狮王，奉命拓展东面的领土，后来他们在中原建立起自己的附属领地，拒不回归，姑射城主帮了点小忙。”乌衣侃侃而谈：“要不是琉碧城被魔族侵略，大厦倾倒，已无可挽回，也不会仓皇出逃，更不会求到沙鼠一族的头上。”
乌衣从前口吃的时候很沉默，并不代表她心里懵懵懂懂。
瑶君默默决定以后要多听些修真界的大事，为什么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不对，还有旁边这个童妖。上菜了，瑶君在沈善心急的吃相里找到了安慰感。
“那姑射就是殿下的仇人，沙鼠一族就是小人咯？”瑶君问道。
沈善咬着鸡腿：“你怎么比我还没有常识？妖修的城池中没有妖王，却也处处都是妖王。每一族都希望有自己的领土，再选一个强大的保护者，以此繁衍下去。沙鼠们的背叛也只是一种选择而已。”
即便在肆无忌惮地评点着姑射城中最富庶的一族，沈善的小脸依然洋溢着娇憨的微笑，很是天真。
筠竹拿走沈善面前袖珍小巧的碗，她现在不大高兴。果然，沈善就是沈善，不能被童妖的模样欺骗了。
“你是说，选择没有对错，只有好坏？”
乌衣觉得气氛莫名凝重，怎么突然较真了。
沈善眯起眼看着筠竹，他没有点头，而是绕开话题：“我听父亲说的。”沈善拿过筠竹面前的碗，把鸡骨头吐到碗里。
瑶君又获得了安慰，还好，小不点只是在学话。
筠竹的心情很复杂。
“啊——”一块酥肉戳到筠竹鼻尖底下，带着一点儿炸出来的焦香。
沈善踮着脚，仰着头，费劲地伸着手，“这个好吃。”
筠竹觉得沈善对自己过分殷勤了些，她心中惊疑，难道沈善也……？
她代入沈善上辈子的所作所为，否定了这个可能。对方如果重生，必定是铲除异己，培养党羽，迅速实现封神大计。怎么会在面临瘟疫的姑射城浪费时间呢？
筠竹有点语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我不吃你的筷子。”
听来蠢兮兮的……
“同情有什么用，吃饱才是正事呀。”沈善哀怨地看着筠竹：“姐姐，我都不曾嫌弃你。”
瑶君听了想揉耳朵，什么嫌弃不嫌弃，小童妖说话怪肉麻的。
乌衣松了口气，刚刚阿筠似乎是认真了，吓得她都不敢吭声。
角落里师出无名的小小争执随风而去，小妖们纷纷提起筷子，享用起沙鼠提供的这顿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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