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砂行

作者:春霖杳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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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心知秋锁阳一时半会儿顾不得理他,方远蝉一脸委屈地蹲在门前,像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抬眼看着姑娘们步履匆匆,从他面前来回穿梭,偏就是无人瞅他一眼。如此一来,连他自己也觉得无趣,为了讨好秋锁阳,便打算出去探探穆深的下落。
      方远蝉衔着草叶百无聊赖地在街头随意走着,他根本不知道去哪儿才能找到穆深。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似乎总也闲不住,尤其不知哪家的妙龄小姐,拉着身旁的婢女在路边的商铺挑选胭脂,尽管一身朴素的打扮,也难掩她婀娜多姿的体态,混在人群里格外惹眼,不少路人看得呆了,翘起嘴角不住赞叹。
      再转过头,又瞥见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紧紧拉扯着老奶奶往刨冰店里去,嘴里不住地喊着:“我要吃刨冰!我要吃刨冰!”奶奶实在拗不过他,这才颤巍巍拿出几枚铜板递到摊铺老板手里,布满褶皱的脸颊微微有些红润,显得那样无可奈何。
      “相公,你说……我们给阿娘拿这块料子做件新衣裳怎么样?”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娇俏的声音,甜而不腻,语气里含着七分笑意,让人听来煞是舒心。方远蝉不由得回身看过去,只见一对年轻的小夫妻正在布庄挑选布匹,四目相对间都是满满的情意。
      “好,娘子选的都好。”那男人虽长得一般,但嘴也甜,笑盈盈地应着。
      看着他们卿卿我我,方远蝉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扭头紧走几步躲得远些,内心仿佛受到重击,悻悻道:“唉!什么时候我家小阳阳也能对我这样温柔就好了……”
      刚回过神来,人群里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黑影儿,速度极快,仿佛脚不着地一般,急匆匆不知要赶往哪里,他一下子引起了方远蝉的注意:“那不就是姓穆的小子么,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说罢,方远蝉一刻也不耽搁,循着穆深的方向直接追了过去。
      目光将那个背影紧紧锁定,方远蝉生怕稍不留神就看不清他拐进哪个街角,又不敢跟得太紧,以免被穆深察觉,总是走走停停,不时以周围的人群作掩护。不知一路追出多远,头顶的太阳已经稍稍西斜,方远蝉擦擦额头的汗珠,又张开手臂,抖了抖被汗水洇湿、紧贴在身上的衣衫,有风穿过腋下,带走蒸发的汗液,凉丝丝的,说不出的惬意。
      渐渐地,人越来越少,路越来越偏。
      方远蝉不得不更加小心,直到跟着他往右一转,走上一条曲折隐蔽的小岔路,身旁再无其他行人,只有成排的树木和野草,好歹能藏身。穿过树林再往前走,越发觉得荒凉,方远蝉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到这种地方来。
      穆深最终在一处破败的院落隐了身形,周围都是萋萋荒草,木林环绕,唯有这么一座建筑孤零零的杵在这儿,显得特别不合情理。方远蝉躲在远处稍待片刻,见门外再没有动静,才轻悄悄走过去。
      这里看样子很久没有人来过,至少应是没有人常来的,门前的石阶裂了一道长长的缝儿,黑漆的木门也花了,裸露出纹路清晰的旧木板来,凑近了,还能嗅到木质腐朽的味道。挂在门上的两只兽首铜环也锈迹斑斑,好像轻轻一碰,便会沾上一身铜绿。
      屋檐上灰蒙蒙的瓦竟没有一片是完整的,零零碎碎,横七竖八地胡乱陈列着,有些地方出现空缺,只能看见几根茅草,风一吹,就被那个黑黢黢的破洞无情地吞噬了。原本干净的白墙也被风雨吹打得“不堪入目”,层层墙皮脱落下来,就能看见墙里的黄泥。
      多少年未曾修葺,左右两侧的檐角分别悬挂着一只白纸灯笼,如今也只凸显出一条条交织在一起的纤细的竹骨,残损的灯笼纸随风轻颤,仔细看去,灯笼正中央两个黑色的大字依稀可辨。
      “义庄!”方远蝉大为震惊,低眉暗忖“他来这儿做什么?”
      候了半晌也不见穆深出来,方远蝉耐不住性子,想要一探究竟。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踏上台阶,侧身将耳朵贴在两扇紧闭的木门上听了片刻,里面居然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这让方远蝉更加纳闷儿,他皱了皱眉,两手稍稍用力一推,木门“咣当”一声敞开了。
      霎时一阵阴风扑面,带着庭院里的尘土,刮在脸上微微的疼。方远蝉下意识打了个寒噤,举目环视四周——院子里空荡荡的,死一般的寂静,砖缝儿里顽强挤出的杂草还在奋力昭示着一线生机。
      自从踏进这扇门,方远蝉就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即便是夏季最炎热的时候,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不禁提高警惕,在这个地方,不管遇到的是人是鬼,只怕都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再往里走便是义庄的正堂,也就是正式用来存放棺椁的地方。方远蝉在堂前顿住步子,心下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他又犯起嘀咕:“奇怪,我明明亲眼看见穆深进来,他会不会在里面?”
      正堂的门是敞开着的,方远蝉向前探了探身子,往里面张望。光线很暗,墙角处遍布着灰尘蛛网,盘绕着房梁上发黄的白绸花,丧幡一条条垂下来,飘飘忽忽宛如浮在半空的幽魂。地面并排摆放着几副木棺,有的封了口,有的盖子被搁置在一旁,积着一层厚厚的土,地上没有脚印,完全不像有人进去过。
      再一思量,方远蝉本想转身离开,却无意间发觉其中一副敞开的棺木中,露出一片黑色的布角,分外眼熟:“那……那不是……穆深的斗篷么……”
      迟疑良久,大抵是好奇心的驱使,方远蝉暗暗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鬼使神差地向门里迈了一步。他缓缓靠近那副棺材,抑制不住内心的惊惶,心脏砰砰跳得厉害。他本不是胆小的人,可这次却莫名觉得头皮发麻,背后嗖嗖直吹冷风,待走得近了,他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浑身一颤,两腿发软,连连后退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穆深平躺在棺材里,面色惨白,薄唇失色,动也不动,俨然是一具死尸。
      方远蝉定了定神,壮着胆子再上前来,伸手一探穆深的鼻息。他刻意多停了一会儿,微微蹙着眉,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心里不知打的什么算盘。继而他猛地的把手缩回来:“不应该啊,难不成我之前看到的……是鬼?”说着,他又将目光定格在穆深的脸上,看着他沉静的面容,当真毫无生气。
      恍然意识到什么,方远蝉不再逗留,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
      随着棺材板“呱啦”一下子掉在地上,一名白发老翁大笑着从穆深旁边的棺材里坐起来。
      此时穆深也缓缓睁开眼睛,不疾不徐地起身,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模样,反倒语气阴沉,相当笃定:“他没有那么容易上当,看来我们这个据点要多留心些了。”
      听穆深这样说,白发老翁再不敢小看方远蝉,顿时收起笑脸,捋了捋胡须:“嗯。”
      方远蝉从义庄出来,满怀心事,他步履缓慢,循着来时的小路折返回去。
      前脚踏进医馆,转身就看见穆深也跟着进来。方远蝉不禁有些惊讶,故意跳到秋锁阳背后躲藏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穆深大叫:“小阳阳,他……他是鬼,我都看见他的尸体了!”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的进来,秋锁阳也略感诧异,但她对方远蝉的话不以为然,狠狠瞪他一眼:“你胡说什么,阿深好着呢,再说这些不吉利的,小心我把你毒成哑巴!”
      穆深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茫然地瞅了方远蝉一眼,又疑惑地看着秋锁阳。
      “别理他!”秋锁阳上前拉过穆深,将他送去房里。
      方远蝉没有像之前那样对着秋锁阳的背影叫苦连天,反而待秋锁阳走远了,兀自拈着下颌发呆。他早就看出穆深是假死,只是自他见了那两副棺材,就微微感到些杀气,好像暗中有人窥探着他的举动,稍有不对便能取他性命,这才故作惊恐。
      方远蝉与穆深配合演戏,彼此心知肚明。大概能猜到穆深的意图,看他整天忙忙碌碌,不见人影,应是早有计划。然而作为一个江湖游侠,绝对的正义感左右着方远蝉的意志,他的确是不希望穆深统领下的麟渊楼在江湖上重新立足的。
      心中一直记挂此事,但碍于秋锁阳,他又不好正面插手,方远蝉这才想起夜幽潭那位神秘的主儿,索性连夜写了书信,详细说明穆深近日的举动,并表明自己愿听差遣。很快他收到回复,却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按兵不动。”
      方远蝉想破了脑袋也琢磨不透夜幽潭究竟是何用意,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不去理会穆深的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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