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佬是镜妖

　　时值9月底，即将步入秋季的天气。若是在城市人群中心，倒是不会觉得有任何凉意的，反而有盛夏的余热，在翻滚蒸腾。
　　可偏偏，这里是距离向隅市100公里外的冷翠山脚下。
　　因为后山鲜少人来往，尽是细碎的沙石铺在路面上，地面也不平，坑坑洼洼的，一不小心，随时都有被绊倒的可能。往来的车辆也少，一条二级公路上也没几条车辙子印。
　　公路每隔10米，倒是有一根细细长长的路灯在伫立，不过那如萤火的灯光在铺天盖地的夜色里，像一双双无神的眼睛，显得可怜又软弱。
　　寒意一丝一丝地侵入皮肤，渗入血管，让人冷不丁地打了个颤抖。
　　“大、大哥，这、这山里，真有野猪不？”打了个冷战的青年，双手交叉，搓着自己的手臂，好像这样能给他带来一点点暖意似的。
　　他蹲在山脚的背风的一颗石头后面，明明已经选了没风的位置，可怎么还是觉得身边的空气又冷了几份。
　　“谁他娘的知道！我只知道，这山已经几百年没人上去过了，说明山上的动物也没有出来过。”那个被叫做“大哥”的人，穿着和青年小弟一样的褪了色的破旧衣衫，虽然他身材显得比小弟强壮一点，但头发乱蓬蓬，一脸粗糙的胡子，像是好久没有过过正常日子了。
　　他咽了口唾沫，接着上一句话说：“除非，除非是住在前面的那些臭道士，把东西都收光了，要不然总会留下点没成气候的，我们能找到，就赚了。”
　　瘦弱的小弟，没舍得放开他揉搓双臂的手，反而越抱越紧。
　　他不放心地说：“大家都说……都说是妖怪……不让上去，总有它的道理。搞、搞不好！是鬼啊！”
　　大哥“啪”的一巴掌直接拍到小弟脑袋上，眼睛喷火气得要骂人，但又怕引起动静，硬是压低了声音：“怕你个球啊，来都来了，妖和鬼有他娘的什么区别！”
　　但是，大哥那一双被他握得泛白的拳头，却露了他的怯。
　　深深地呼入一口气，抬头看看那森森的冷翠山。
　　不怕？怎么可能。
　　这里的一切都反常得可怕，明明也才9月底，为什么脚已经要冻得发麻呢。
　　为什么那路灯一闪一闪，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又缄默不言。
　　为什么安静，安静地连一只虫子的声音都听不到呢。
　　就好像一面平静的湖水，就等着有人投入一颗石子，才会荡出波纹一样。
　　那这里，有谁，在等着他们？
　　“你听好，咱们这也是迫不得已，你家和我家都好几天没米下锅了，学校都已经开学了，孩子的学费都还没凑够。”大哥像是逼着给自己一个壮胆的理由，硬着气说到，“我不管这山上有妖怪还是有鬼，但是，一定有野猪！狐狸！果子狸！只要让我抓到一只稀罕的，卖个好价钱就够了。”
　　话说完，大哥站起身，用力朝边上啐了一口，踩着沙石就要找道上山。
　　瘦弱的青年搓搓手，跟了上去，弓着下腰向四周点点头，就好像边走边鞠躬磕头似的。
　　冷翠山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封山之后，就一直荒芜着，杂草丛生钩草覆盖，并没有一条可以给行人登山的路。
　　兄弟俩自带了两把镰刀，既用来防身，也用作登山的工具。
　　现在两人一边用手上的镰刀割砍拦路的植被，一边踩着斜坡往上走。
　　手背上和脸上都传来隐隐的刺痛，应该是那些钩藤刮蹭出来的伤口。但是前方尽是恐怖的黑暗，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们根本没空在乎这些小触感。
　　小弟回头看了看来路，山脚已经被植被挡得密密实实，路灯的光被甩得远远的。
　　他们好像已经走了很久了。
　　山，还是静的出奇。如今只剩下他们与灌木植被的摩擦声。
　　夜，更深了，雾气渐渐凝结，除了手电筒直直射出去的光线，余光根本不能让他们再看清周围。
　　这一条窄窄的可视地带，让他们显得像是大山的闯入者，抑或，是大山里最显眼的猎物。
　　“大哥，咱都走了一个多小时了，啥都没见着。要不，要不咱回吧？”
　　小弟重重地咽了口唾沫，爬山让他心跳有些快，也可能，是莫名感到的“被盯着”的感觉，让他心跳有些快。
　　“有点出息！”大哥刚想回头再拍他一掌，突然间发现了什么，让他变成用手肘捅了捅边上的青年，“你看那边，好像有个屋。”
　　顺着大哥左手斜指着的地方，随着他们俩渐渐靠近，灌木也在慢慢后退。
　　一栋两层小木楼跃入眼前。
　　只不过黑灯瞎火的，是睡了还是没人？
　　小楼前带有一片小空地，被栅栏围城一个小院儿，院门闭合，缠着些藤蔓，权当做是天然的锁了。
　　两人用镰刀割断藤蔓，轻手轻脚打开院门。除了木楼的左手边有一棵七歪八扭却高大参天的大榕树守着外，却是空无一物。
　　“咕咕——”
　　“猫、猫头鹰啊大哥！”小弟一把扯住大哥的衣角，指着大榕树上的生物。
　　“呵，果然是有东西的，它们都藏着呢，真精。咱先进去看看有啥好东西，一会儿再出来收拾他们。”
　　似乎因为猫头鹰带头发出了声音之后，冷翠山上一股脑地释放了更多的声音，老鼠窸窸窣窣跑路的声音，虫子的叫声，受惊的鸟叫声，终于像是一座平常的山了。
　　之前的寂静，就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木楼，踩过一地榕树的落叶，发出“喳喳”的声音，
　　他们在木楼大门边上的一扇窗前蹲下，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哥先伸手攀住了窗台，慢慢向上探出头。
　　这木楼的位置很好，正面对着月亮，不像之前在植被丛里蹲着的黑暗。而此时月光明明很亮，却照不清黑漆漆的屋里。
　　大哥两只手掌围成一个圆，一边抵在窗上，脸怼上手掌另一边，这才稍稍看清些东西。
　　正面的墙上和天花板，都映着老榕树交错的枝丫，像一只只枯老的手臂，有风来的时候，这些枯手还会动一动，好像随时能抓人。
　　实现跟着树影往下移动，他先看到案桌的一角，案台和桌腿的交接位置上雕着精致又繁复的花纹，他内心感叹了一句“好东西”后又继续向右看。一只不过手臂高的小圆口、短颈、丰肩、瘦底、圈足的花瓶映入眼帘。
　　原本想要直接略过这个东西，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他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但就在目光交汇的一刻，他明显看到瓶身上所绘的金鱼、水草如同在水中一般缓缓游动着，釉面甚至涤荡出一圈圈波光。
　　再仔细定睛一看，咦，不动了。
　　虽然他不是什么有文化的人，但这个梅瓶给他的观感已经超出了“神奇”的范围，那一定是好东西啊！
　　按捺住一颗“我要发财了”的心，他继续看向案桌还有啥好东西！
　　先是一只高不足3厘米，胎质乳白、晶莹剔透的菊花纹杯，再是燃尽了蜡的瓷貔貅烛台，接着一个落满香灰的冲天尔三足铜炉，上面还留着燃到底部的线香。
　　再缓缓往右看，一双黑色细长的毛爪子！
　　什么东西！他感到自己吓得瞳孔一震，身子却动弹不得！
　　那只爪子慢慢得举起来，搭在火红色的毛皮前，细长的嘴打了个哈欠，正当他以为狐狸并没有看到自己的时候，尖细的眼睛忽然一瞪！直直地看着他！
　　身后忽然传来小弟吓得要破音的吼叫：“大哥大哥！榕树榕树——”
　　没来得及回头看小弟，狐狸偏过脑袋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尖牙，猛地朝他一跃！
　　瞬间就要穿过窗子奔过来咬到他！
　　“啊！——”大哥吓得往后跌坐在地上，也看清了那正不断一节一节迅速生长并伸向他俩的榕树枝，“跑！跑！——”
　　猫头鹰扑棱着飞起来，“咕咕咕——”的声音一阵阵回荡，就好像有七八十只在一起叫。
　　“吼——”他娘的怎么还有熊啊！
　　两人连滚带爬地往栅栏外跑去，头也不敢回，因为榕树枝已经来他们的头顶！
　　手正要搭上院门的那一刻，头顶的树枝迅速将他们团团抱住，离地面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在他们惊怕地乱吼的“救命救命”里，一阵苍老的笑声时隐时现。
　　眼泪和鼻涕已经盖住他们的脸，像是怕沾到一样，树枝一刻没耽误，往山下一甩！
　　抛下去了！
　　“啊——”声音明明尖厉，却好像闷闷地被罩在山里似的，久久回荡，就是传不出去。
　　不一会儿，冷翠山终于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猫头鹰还是站在榕树上干瞪眼，风一来，榕树落下片片树叶。
　　屋里的狐狸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刚刚它呆着的位置，此时出现一个单格红木博物架，以及一面长柄铜镜。
　　手掌大小的铜镜，光滑无暇，一圈圈似藤蔓似水草的花纹围绕着镜面，就这月光的照耀，镜面像是水面一般，荡漾出一道琳琳波光，继而周身泛出敦厚沉稳的黄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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