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

　　时间仿佛有一瞬间的静止。
　　一秒。两秒。三秒。

　　孟殃感觉自己的头顶上空好像也有撞击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那咚咚声越来越近，好像从头顶上空猛地向下，在她的耳边轰隆一声。
　　少女猛然惊醒，孟殃突然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抱着，急急忙忙开始后知后觉地往后退。

　　莫深想要伸手去捞她，她一把挣扎开，一边连着呛了好几口水。
　　好容易摸到团团光洁的背，孟殃一个借力上了岸。

　　莫深无奈地摇了摇头，顺着水池边的阶梯上去，去休息区拿了两条浴巾，回到孟殃的椅子边，一把丢在她的头上。

　　“你……！”孟殃还没找上当事人，只听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
　　“孟小姐，看来，我们的协议不得不签了。”

　　孟殃把浴巾从头上拽了下来，一双圆圆的大眼瞪得更加圆了。
　　怒视几秒钟之后，她站起了身，指了指被团团翻下水池的喂食桶说：“我想莫先生应该知道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应该是收拾残局。我脚还在抽筋，麻烦您帮我拿一下，好么？”

　　孟殃浴巾又裹了裹，蹲在水池边，一边看着团团像寻宝似的满世界叼胡瓜鱼，另一边看着手长腿长的男人……呃，下水摸桶。

　　竟看出一番别样风味来。

　　她心满意足地看着男人把喂食桶拎出来，第一次尝到了不用劳动的乐趣。
　　然而，想到那张所谓的承诺书，她还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莫先生，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还在水池中的莫深抬眼看看到蹲在水池边的孟殃，直接游到了她的面前。

　　男人自然的黑发有一些挡住眼睛，他伸出手往上一撩，露出一双好看的，拥有长长睫毛的眼睛。
　　孟殃有一瞬间被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就不能在岸上好好说么，非得，非得靠这么近？难道听到了我内心的想法，非得呆在水池里不愿意出来么？

　　莫深见她呆愣着发呆，轻笑一声：“节省时间。”
　　孟殃有些尴尬，她拽了拽往下坠的浴巾，终于决定开门见山。

　　“我问你啊，你们这个音乐剧，其实只要了解白鲸的习性，怎么跟人相处，然后适当地展现出来就可以的对吧？”少女的眼睛一眨一眨，平日里带着气场的眼神突然软下来，教莫深竟有些不适应。

　　“是。”莫深点头。

　　“那么团团你现在也见到了，每天除了吃也就是跟我一起表演。最近没有演出，平时的训练也比较反复，体验一次其实也能了解个大概。所以……”不是很占理的少女故意把尾音拖长，让接下来的每个字都有缓冲的空间。

　　“所以什么？”男人在水池边撑住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所以我觉得，我们要把理论和实践结合起来，理论和实践是缺一不可的！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先把基础打好。那不如……”故技重施的伎俩快要达到极限，孟殃有一些踌躇，索性避开男人的视线。

　　“不如什么？”
　　团团不知为何，竟是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怕生的意识和对主人的忠诚，它来到莫深的身旁，身体在男人的手臂上贴了贴，不经意间发出几句猪的呼噜声，让莫深有一些惊讶。

　　“不如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我们就去看看书看看电影……什么的，”孟殃一字一句地说着，却觉得男人此刻已经完全把注意力放在倾听团团的声音上，而团团也更加地表现出对亲妈的没心没肺，一会儿发出婴儿的哭泣声，一会儿又发出鸭子一样的嘎嘎声，一会儿又发出骏马的马嘶声……

　　孟殃在心中狂吼：好啊你个团团，怎么在陌生人面前把自己交代了个干干净净呢？！

　　从小到大，莫深很少会对什么事情产生极高的兴趣。
　　没有很爱吃的食物。
　　没有很喜欢的运动。
　　对异性一直都没有高于基本礼仪的兴趣。
　　甚至于对自己的音乐专业，也独独只是因为擅长，便坚持做了下来。

　　而此刻在能发出几百种声音的神奇物种白鲸的面前，他第一次产生了某种，想主动去了解一些新东西的想法。

　　“孟小姐，可能要麻烦你给我一个小时。让我和它单独相处一下。“说话间虽是满满的冷静，莫深的一双眼睛仿佛已经粘在了团团的身上。

　　像是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他回头对着孟殃补充道：“只要你答应我，我就同意你对于你刚刚的建议。”

　　紧接着，男人脱去浸湿了的工作服，穿着潜水服的手忍不住轻轻摸了摸白净的脑袋。

　　孟殃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卡壳。
　　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无形间跟人做了个交易？
　　那……行……行吧。

　　“我在接待室等你！”
　　孟殃站起身，小腿肌肉因为一直压着的缘故，整个腿开始发麻。
　　她站在原地缓了缓，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恨不得往陌生人身上扑的团团，扶额离开。

　　接待室内。
　　孟殃浑身瘫软靠在懒人沙发上，正接受管理员小邓的疑惑凝视。

　　“小邓，你能懂被别人背叛的滋味么？”孟殃一边惆怅着，一边往嘴里塞了一颗开心果。

　　“怎么啦，失恋了？”戴一副散光近视镜的小邓还是老样子，今天换了一本名叫《喜新厌旧的安德烈》的小说，跟孟殃说话的时候，还捧在手里看得津津有味。

　　“我好不开心，小邓，你说吃开心果能让人变开心么？”

　　“能不能让人变开心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任何东西吃多了都会变胖。”正嚼得津津有味的孟殃猛地跳了起来，对小邓怒目而视。

　　拥有强大内心的小邓扑哧一笑，自动忽略了孟殃的眼神：“对了，有个你的包裹到了。我看着好像是流星照相馆的地址。”

　　原本还在气头上的孟殃闻言，腿也不麻了，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了吧台：“哪儿呢，快给我！快点快点！“

　　小邓从包裹区的最上层抽出包裹，安安稳稳递到她手里：“早给你留好了，就怕你来找的时候找不见。”

　　“爱死你了！邓灯灯！”孟殃像是拿到宝了一样，兴冲冲地冲回座椅区。
　　折腾了一阵，又跑来吧台借了小刀，急急忙忙拆起了包裹。

　　莫深换上一套干净的工作服进来，就看见这样的一幕。
　　原来一个人还可以有这么快乐的时刻？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进接待室，在孟殃的面前落座。

　　“这是什么？”莫深见女孩从包裹箱里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黄色牛皮的信封来。

　　孟殃把照片从信封里抽出来，一张一张铺满了整个桌面。
　　“是上周末的演出照，终于洗出来了。”

　　莫深很快被其中的一张照片吸引住。

　　倒挂住铁环的少女，捧住白鲸亲吻的女孩。
　　和眼前的这个满眼光彩的少女重叠起来。

　　是那天。

　　“我和团团的每一次同框，我都想记住。”孟殃顿了顿，继续说道：“小朋友的成长，太珍贵了。”

　　“这么特别，那把这张送我吧？”莫深的手越过了正中间的那张“世纪亲吻”，停在了一张团团的单独照上。

　　“想要团团的照片？！！你休想！”原本还很温柔的女孩突然凶狠起来，把照片一把拢到了自己的身前。

　　莫深吃了个闭门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吧台上一手拿着书，一手往嘴里塞开心果的小邓发出了一句感叹：“哎！这该死的占有欲呀！”

　　孟殃皱着眉想了想，从二十几张照片中“忍痛割爱”，抽出一张递到莫深的手中：“最多，最多给你这张！走吧，跟我去4D影院。”

　　孟殃很快将剩余的照片归置整齐，全都塞进了信封里，抬脚便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莫深将那张照片翻转过来。
　　那是一张女孩的单人照。
　　一双小鹿眼亮晶晶地望着水面，白净的小脸充满朝气。

　　莫深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把照片塞进工作服的拉链兜里，拉开座椅，快步跟了上去。

　　4D影院内。

　　“虽然这个片子我看到不下几百遍，但是它35块钱的门票每周四都还是能卖空的，所以你一定要珍惜。”孟殃举了举从售票员姐姐那儿领来的内部票，得意洋洋地晃了晃。

　　虽然这种得意洋洋的动作和神情在黑暗中都看不太真切。

　　“珍惜什么？和你一起看电影的机会么？”莫深显然是看得不太真切，仅凭着字面意思和本能，顺势接了一句。

　　“什……什么？”孟殃一双手抖了抖，两张票轻飘飘落地。

　　字幕《海底迷踪》的标题出来之后，莫深的嘴像是上了封条，再也不多说一句。

　　而4D眼镜下，孟殃只觉得右眼皮突突直跳。
　　孟殃，你一定要冷静，只要不被这种混蛋话撩到，下辈子你还是一条女汉子！

　　很快，两个人都沉浸在电影之中，“包场”的影院陷入一片沉寂。

　　但是这份沉寂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
　　影片放映还剩最后十分钟，整个VIP区域的座椅竟突然失控，剧烈地摇晃起来。

　　孟殃一瞬间惊叫出声，腿疯狂地乱蹬，闭着眼睛依靠本能抱住了身边的大树。
　　这棵大树果然是一颗好大树，直到影片放映结束，座椅不再摇摆，才终于开口说话：

　　“孟小姐，你抱够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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